林姝漫不经心地听着荷玉的汇报,眼里只顾看着玉玿玩弄衣服上的穗子,等到了浴桶前才注意到保姆和乳母都跪在地上。
林姝讶然于保姆还在殿内,目光迅速搜寻莲珠,却听得保姆大声喊道:“还请娘娘勿降罪于老奴,就算老奴伺候不周,也请娘娘恩准,让老奴再伺候公主一遭。”
林姝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满屋的宫人都或鄙夷或怜悯或愤恨地看着保姆,总之没有人觉得是林姝的不是,毕竟自家主子的性格脾性他们也算了解,无论谁都没有联想到是林姝对保姆做了什么仗势欺人的事。但是再抬头看林姝面色略显阴沉,荷玉莲珠也都铁青着脸,心下都犯嘀咕:这保姆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不可原谅的事,惹得林婕妤如此不悦?
一个胆大点的宫女见两方都僵持不动,主动站出来冲保姆说:“咱们娘娘最是和善,你就好好表现就行了,没必要这么害怕的。”
“芙衾,你们先出去。”林姝一瞬不瞬地盯着保姆,淡淡地对刚才这个胆大的宫女说完,又叫乳母先起来,把怀里玉玿交付到她怀里。
芙衾带着宫人静悄悄的鱼贯而出,自己走在最后面,深深地看了保姆一眼,见她虽身子还在微微颤抖,面上似乎毫无恐惧之意,平淡如水。
莲珠知道,出现现在这种状况,跟自己办事不力有莫大的关系,挨荷玉一顿骂是逃不了了,还害的林姝动了气,因此她现在恨不得把保姆千刀万剐。见林姝冷着脸走到保姆面前,连忙跟在身后听候差遣,扇耳刮子还是拳打脚踢她都行,就是现在让她把保姆捆了扔到长春宫她都敢。
“去,往那边跪跪,碍着本宫给公主洗澡了。”
林姝轻飘飘地吐出这句话,把在现场的所有人都搞了个不知所以。
林姝宽宥保姆了吗?没有啊,还跪着呢。林姝惩罚保姆了吗?也没有,保姆自己跪下的啊,林姝什么都没做。
保姆更是吃惊地抬头,正对上林姝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庞,一双杏眼里倒映出自己可笑的模样。
“奴……”
林姝没等她说出什么,立刻叫来荷玉莲珠:“把姑姑往旁边挪挪。”
荷玉莲珠不怠慢,粗暴地给保姆架到三尺远,如果可以,她俩都想把保姆扔出殿外。
莲珠架起保姆的时候,还在保姆的胳膊内里狠狠地掐了一把,保姆差点疼出了声,但出乎莲珠意外的是,保姆没有骂她没有打她,甚至都没瞪她一眼,就这么受下了。
林姝命乳母给玉玿脱了衣服,放进浴桶里。玉玿有些困了,此刻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小奶猫一样,任由林姝和乳母摆布。
等洗完了澡,玉玿已经哈欠连天,乳母赶紧给玉玿换上寝衣,然后林姝就抱过玉玿进了内室,还让荷玉和乳母一同守夜,莲珠则自告奋勇说在这守着保姆。
“守她做什么。”林姝轻轻地把玉玿放到床上,扯过一条薄被,怕玉玿着凉。
林姝晃晃脖子,让荷玉带着两个人去和代桃说一下今天保姆的反常,再把保姆请回她的屋子,若是不愿意走,就拿条被子丢给她,再不用管了。
随后林姝又简单地和乳母叙述保姆一事,“本宫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这位姑姑本宫瞧着面生,白日里都是多见郑姑姑照顾公主的。”
乳母忙道:“是。这位是蒋姑姑,专门伺候公主晚间洗漱安睡的。”
林姝点点头,又问:“平时这位蒋姑姑也如此蛮横不讲理?”
乳母纠结了一下方道:“蒋姑姑平时是固执了些,不过确是尽心伺候公主的。晚上每每把公主交到姑姑手里,一应不用别人帮忙的。再者皇后娘娘极信任顺从蒋姑姑,大事小情的也就无人和她多计较。”
林姝听了乳母的话,不禁惊疑于皇后竟会对一个宫人顺从,要知道皇后宫里规矩大,皇后本人也是对于礼法到了极为教条的地步。林姝突然觉得,今日之事,怕是早有预谋想要对自己做什么。但是这点事能对自己有什么伤害呢?恃宠而骄?她还不算得宠呢。
不过,就算是为了让外人觉得自己恃宠而骄也不怕,且不说承沛宫上下都是知道她素日如何行事的,就算传出去,皇上皇后太后也都是不信的。
想至此,林姝安下心来,躺倒玉玿身边,搂着玉玿沉沉睡去。
荷玉一出门就看到了和门口小太监说话的小东官儿,忙招呼一声问他来此有何事。
小东官儿轻声道:“师傅让我来的,说把公主保姆带走审问。”
荷玉瞪大了眼睛,很是吃惊:“于公公知道了?”
小东官儿点点头,“保姆呢?”
荷玉僵硬地指了指殿内,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带你进去。”
小东官儿拦住了荷玉,低声道:“不,我不进去,小南官儿和小西官儿进去拿人。”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两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小太监,都低着头不言不语。
“荷玉姐姐只管说人在哪,他们两个进去就好,不然这俩人下手没个轻重再吓着姐姐。”
荷玉摆摆说:“不会不会,再说莲珠还在里面……”
小东官儿了然,自顾自的点点头,随后一拱手开口道:“有劳姐姐带路。”
荷玉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小东官儿客气。”
随即打了帘子进殿,小南官儿和小西官儿也跟了上去,离荷玉始终保持两步远的距离。
莲珠此刻还在恶狠狠地瞪着保姆,叉着腰甚是不善地说:“咱们娘娘就是心眼忒好,要是我早禀了皇后娘娘,把你捆了塞回掖庭。”
荷玉一进来就听见这么几句,忙呵斥住莲珠,然后一把拉过莲珠往里走。
莲珠冷不丁被骂了两句,根本不敢吭声,现在被荷玉拉着走,虽不知为何,也没言语,只低着头顺着荷玉的动作。
小南官儿和小西官儿见莲珠被拉走了,立即上前一人扯住一条保姆的胳膊,还不等保姆出声喊叫,小南官儿迅速拿出了一团白布,不惜力道地塞进保姆口中。保姆挣扎着要起身,小南官儿直接将其撂倒,猛踢一脚在保姆小腹上,保姆登时疼痛不已,蜷缩成一团,冷汗淋淋。小西官儿和小南官儿都松了手,想起于九泊的吩咐,小南官儿又拽起保姆的头发,一拳闷在保姆太阳穴上,保姆当即晕了过去,然后被小南官儿直接打横扛走。
小西官儿冲荷玉莲珠微一颔首,便径直离去了。
莲珠紧张的使劲拽着荷玉的袖子,一边暗爽,一边觉得自己的下腹和头好像跟着小南官儿的动作隐隐作痛。
荷玉全程压根没敢睁眼,等莲珠松开手,她才敢微微把左眼撬开一条缝,见那殿中央早没了人影,方暗暗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来看向莲珠时,荷玉又变回了那个无所不能的,承沛宫掌事大宫女的模样:“你先回去歇着吧。”
莲珠见荷玉没有要训斥自己的意思,赶忙点点头,飞似的离开了正殿。
荷玉又深吸了一口气,回身走向进内室。
林姝早就躺下安睡了,乳母也有些犯困,坐在蒲团上连连点头。
荷玉凑到床边,给林姝和玉玿又盖了盖被子,才坐到蒲团上,久久难眠。
承沛宫现在已经风平浪静,长春宫里却仍是灯火通明。
皇后看见被扛过来的保姆时,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定了定神,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跪在地上就为保姆求情:“皇上,求皇上恕罪,求皇上饶了蒋姑姑一条命。”
高玥瓴确实设想过这里会有皇后的推波助澜,可没想到皇后这么不加掩饰,他还没说蒋姑姑因何变成这幅模样,就眼泪汪汪地给这欺主的贱奴求情了。
“皇后,这贱奴犯了什么事,要朕饶了她一命?”
皇帝面色阴沉如墨,眸子里的怒意丝毫不加掩饰,可皇后偏生只顾蒋姑姑的生死,低着头拭泪呜咽,看不到皇帝滔天的怒意。
“臣妾……臣妾不知,蒋姑姑是臣妾幼时便照顾臣妾的人,臣妾不能……”
“自幼照顾。”高玥瓴冷冷地注视着皇后,“皇后嫁朕多年,朕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蒋姑姑。”
皇后急忙对皇上解释道:“出嫁前,姑姑染病,不宜陪嫁,所以就这些年就没能照顾在臣妾身边。”
“那现在她怎么会出现在宫廷之中,还照顾在朕唯一的女儿身边,今日!还故意要激怒林婕妤!”高玥瓴愤怒至极,对着皇后大吼,丝毫不顾皇后颜面,“你把蒋姑姑接进来,居心何在!”
皇后震惊的猛地抬起头,抖落了两颗泪珠直直砸向地面,哆嗦着嘴唇不知怎么解释。好不容易张开了嘴,带着哭腔颤巍巍地喊了声皇上,就听得于九泊进来给皇上行了一礼。
高玥瓴不管皇后再说什么,命于九泊速速禀报。
于九泊应了声是,便不疾不徐地说:“皇上,这蒋姑姑原是李仲安大人之妻的陪嫁,后来有了皇后娘娘,就把这位蒋姑姑给了皇后。在皇后娘娘出嫁前,蒋姑姑一直因病卧榻,但断断续续的半年后也治得差不多了。就在皇上当年出征后不久,蒋姑姑被穆郡公夫人借去,教习了穆郡公的庶女月余。又过了半月,蒋姑姑和代桃姑娘的幼妹就被皇后娘娘接进宫照顾公主了。”
皇后突然开口道:“皇上,皇上,臣妾只接了蒋姑姑进宫,不知什么代桃的妹妹。”
于九泊转头道:“就是一位叫小七的姑娘,奴才已经……”
“什么小七!本宫宫里根本没有小七!”皇后急急地打断于九泊的话,又抬头看向皇上:“皇上,臣妾不知道什么小七啊皇上,皇上您要相信臣妾……”
“住口。”皇帝淡淡地吐出两字,却似一把利刃斩断了皇后为自己求情的所有话语。
于九泊继续说道:“今日本是林婕妤突然提议的把玉玿接到承沛宫,代桃也是正常安排的,蒋姑姑本就是伺候公主晚间大小事宜的,但由此有更大的问题被引了出来,不过,奴才发现还能挖出来更多,等奴才全查明白了,再向皇上一齐禀报。”
皇上点了点头,于九泊才继续说:“在代桃告诉蒋姑姑,今天晚上要去承沛宫照顾公主的之后的半个时辰里,小七姑娘始终不在长春宫。此后郑姑姑就被蒋姑姑下药腹泻,因此只有蒋姑姑和一个乳母去了承沛宫。药包虽被销毁,但小七姑娘招供,是她把药传递给郑姑姑的。然后蒋姑姑在承沛宫借故开始刁难林婕妤,只是为了试探林婕妤和……皇上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