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官儿昨晚忙了一晚上,统共只睡了一个时辰。但是他现在又有了新的疑惑,跟于九泊打了个招呼,就又投入到安息散的调查中。
于九泊没拦着他,只说:“尽力就好,你尽量不要出宫,有事派别人出去。”
小西官儿和小南官儿早早就来了长春宫,于九泊只让小西官儿留下。尚衣局今日会给皇帝送来新的袍服,小南官儿被遣回去协助整理。
小南官儿实在太满意这样的安排了。
昨夜小北官儿被罚顶着水盆,在于九泊的屋门前跪了一晚上。小南官儿和小西官儿早上再见小北官儿时,小北官儿已经脸色苍白,昏昏沉沉,却仍牢牢扶着水盆。两个人合力想扶起小北官儿,奈何小北官儿的腿已经僵硬,跪的太久,膝盖又极其疼痛。实在走不了,小西官儿只能协助小南官儿,把小北官儿背回了屋子里。
但是现在无人为小北官儿医治受伤的腿,连瓶药都没有。小东官儿在的话,或许他还有法子,可小南官儿和小西官儿一直没能同小东官儿搭上话,现在小东官儿又出去忙碌了,眼下真是无计可施。
小南官儿一路走一路想,猛不防差点撞上捧着一摞子话本的莲珠。
“哎呦,你是……小南官儿?小西官儿?”莲珠还有点分不太清新来的这两人,她只能认得出小北官儿,圆圆脸,瞧着就喜庆。
“莲珠姑娘,我是小南官儿。”小南官儿连忙赔笑,“差点撞到姑娘,小南官儿给您赔个不是。”
“没事没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莲珠笑嘻嘻的随口一问,但小南官儿见到莲珠,心下顿时有了主意,干脆利落的跪在莲珠眼前。
林姝素日如何,满宫没有不知道的。哪怕小南官儿进宫不过月余都知道,承沛宫于宫人而言,简直就是个福窝。且不说林姝遇到什么稍微高兴的事就赏这赏那,承沛宫上下所有宫人的名字,林姝都能一一叫上来,最最重要的是,若有宫人生病了,林姝从来不会置之不理。
小南官儿异常诚恳地请求道:“能否向莲珠姑娘借瓶药,救救小北官儿的腿。”
长安殿。
水燃望着屋里存的一瓶瓶药,不知道应该拿哪一瓶给小北官儿用。
不然就每个都吃一遍,每个都擦一遍,总有有用的吧。
小北官儿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只觉得膝盖火辣辣的疼,双腿压根不敢伸直,胳膊已经完全举不起来了,后背也又酸又疼,怎么躺着都甚是难受。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艰难地开门而入,小北官儿努力睁开眼睛向外看,就见水燃捧着大大小小十几瓶药来到他的床边。
“小北官儿,水燃哥哥带你吃药。”
水燃捏着一瓶药,拔下瓷瓶上的红封,嗅了嗅:“咦~这闻着就酸苦酸苦的,不吃这个不吃这个。”
又拿起一小盒药膏,也嗅了嗅:“这个有淡淡的药草香,来来来,哥哥给你涂上。”
正要掀被子,又是一阵开门声传来。
水燃回头一看,小南官儿带了一个宫女快步走来,水燃赶紧收回掀被子的手,一脸严肃的望着来者。
“水燃?”小南官儿拧着眉看着他,床边一堆药七零八碎的堆着,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你来做什么?这都是什么?你还会看病不成?”
一边说,一边上前隔在小北官儿和水燃之间。
水燃听这话也不乐意了,他好心好意拿药给小北官儿,小南官儿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明里暗里说他别有用心。
“我能来干什么,我还能给小北官儿下毒吗?”水燃瞪大了眼睛,气焰蹭蹭涨,“你一个新来的,敢这么和我说话!就连小东官儿叫我一声哥哥也使得,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南官儿虽然年纪小,但个头和水燃不相上下,当下挺起胸脯就要理论,却被跟着来的宫女拦住了。
水燃这才正眼看这宫女,却反吃了一惊:“药春?”
药春淡淡一笑:“我可不想听到你们长安殿的人起龃龉,你们不要脸,我还要命呢。让我看看小北官儿要紧,都让开。”
隔着丝帕给小北官儿把了把脉,又问了问腿伤的如何,还有哪很不舒服的,随后转过身来对水燃和小南官儿说:“除了膝上有点问题,剩下的就是累狠了,好生养着吧。”
药春在袖子里掏了掏,递给小南官儿两个小药瓶:“瓷瓶里的丸药一日一粒记得服,那个盒里的药,每日早晚都要涂抹在膝上,多涂些,没了再来承沛宫寻我就是了。”
小南官儿连连道谢,小北官儿也想挣扎起身道谢,药春忙按住他:“快些养着吧。”
药春见他这个样,没人照顾也是不行,眼前这两个也都是大忙人,这可如何是好呢?
药春兀自思索,抬眼见都看着自己,也不隐瞒,把心中的顾虑都说了出来。水燃忙道:“这不难,交给我了。”
“那再没什么不妥了,我就先回了。”药春客客气气的冲着两人笑了笑,提起裙子就往出走。
“我送姑娘。”水燃可不想再面对着小南官儿,抬脚跟上药春也出去了。
小南官儿也忙道:“辛苦姑娘了。”
药春颔首:“小南官儿客气,你先给他上药吧。”
小南官儿目送了药春和水燃出去,转身趴在床边轻声道:“小北官儿,先吃粒药吧。”
小北官儿含糊地应了一声。
小南官儿起身倒了一杯清茶放到桌上,又从瓷瓶里取出一颗小药丸放在手心里,一只手微微扶起小北官儿的头,小心翼翼把药丸倒进小北官儿口中,赶紧拿起清茶喂了一口,又喂了一口,见小北官儿微微摇头,才又慢慢放下小北官儿。
拿起另一盒药膏,刚拧开就闻到了浓重的苦味。
轻轻地掀起被子,把裤子往上拽了一下,引来小北官儿饱含痛苦的闷哼。
小南官儿吓得一动不动,见他没了动静,方柔声说:“我手重了,我轻点,你也忍着点。”
小南官儿还没做过这么仔细的活计。
极轻柔极轻柔地,把裤腿一点点一点点往上拽,还时不时留意着小北官儿的神情。好不容易把膝盖露了出去,小南官儿简直累得想一屁股坐地上。
“我要涂药了,你忍着些。”
小南官儿刚伸出一根手指要去碰药膏,想了想又放下了。
“我得先去净手。”
小南官儿认认真真地把带着细茧的手搓洗干净,又拿起药膏。用食指轻轻蘸取一小点,咬着舌尖,像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轻轻碰到了一下小北官儿肿的老高挂着淤青的膝盖。小南官儿忙转头看小北官儿,虽面色寻常,但小南官儿还是敏锐的看出,小北官儿在咬紧牙关。
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挺过来的。
小南官儿也咬咬牙,小心又迅速地涂完了一边膝盖,端详一番,觉得涂的不够厚,后补了一层。
手法已经算熟练了,心理建设也强了许多,另一只膝盖便很顺利的就涂完了。
小南官儿长舒一口气,把两个裤腿都撂了下来,又盖好了薄被,凑到小北官儿耳边轻声说:“睡吧。”
原本响晴闷热的天儿,午膳过后竟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不大不小不多不少,正好给每座宫殿,每处楼阁,都挂上了一层雨帘。
皇帝原想着用完午膳回长安殿批折子,但又舍不得软糯可爱的玉玿,正兀自两难。这场雨算是给皇上做了个抉择,当下决定等雨停了再回去。
本来皇上在长春宫待了一上午,于九泊就想上前劝谏皇上要勤政,不可荒废。奈何皇上与玉玿父女间难得相处这么久,于九泊几度想开口,又都咽了回去。
现在于九泊只一心期盼这雨能快些停。不然就算他不说,太后知道了,也会着人来说,到那时皇帝皇后脸上都不好看。
可这雨啊,偏不遂人愿,雨停时已是日落时分。于九泊叹了口气,心想着这回皇上总能回长安殿看看折子了吧。
“送飞鸟以极目,怨夕阳之西斜。”皇帝抱着玉玿,兴致勃勃的和玉玿分享美景。玉玿听没听懂不知道,反正她觉得皇上的幞头挺好的,不住的伸手去拽。
于九泊实在忍不住了,刚想上前劝谏,玉玿却拍着肚子喊饿。
皇上哪能饿着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立即吩咐于九泊去准备吃的。
于是就这么拖拖拉拉地又在长春宫用了晚膳。
于九泊甩甩拂尘,得,晚上也在长春宫歇着吧。
皇上不负于九泊期望,歇的心安理得。
朕这是在陪女儿,弥补这些年来对女儿成长见证的缺失。不过,一天不看折子见大臣,可真是舒坦啊。
皇上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日,第二天下朝后直接被太后叫去了圣安宫,所有宫人都被赶了出来,母子俩单独在宫里足足待着半个时辰。
皇上灰溜溜的从圣安宫出来后,就直奔长安殿,苦哈哈地批了一整天的折子,连用膳都是召见大臣或议事或恩赏。
晚上还特意拉着于九泊和小南官儿,点灯熬油地看了半宿折子,直到了子时才堪堪停手,安心投入床榻之间。
次日仍是如此度过。好在小东官儿回来了,昨晚歇了一晚上,能顶替于九泊挑大梁了,不然于九泊一把老骨头真要累垮了。
林姝则舒舒服服地过了两日,听药春说过小北官儿的事情后,又哗啦啦赏了药春一堆药,还寻了许多医书给她。自己跟着药春胡乱学着玩,勉勉强强也能多认几味不太常见的药材。
转眼间,皇上钦定的入住承沛宫的日子到了,这次林姝一点没忘,早早地就起身更衣梳洗。
长春宫打发了个宫女,请林姝到长春宫。
林姝不解道:“今日本宫要搬家,娘娘忘了不成?”
小宫女闻言很是诧异:“原来林婕妤还记得。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娘娘只管在长春宫快活,剩下的大小事宜,自有皇后为娘娘打点。”
林姝当然乐意躲懒,便笑道:“原来如此。且等一等,更衣完了就过去。”
早起的阳光还是温温柔柔的,像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没有任何攻击性。微风掠过地面,悄悄地承应还没长大的阳光,等到了烈日当空,微风就托不住他了,只能默默地,等待第二天初升的太阳。
林姝信步走在宫道上,尽情享受怡人的清晨。闭上眼睛,她开始期待住进聚和宫的生活,想象着自己帮皇后娘娘和皇帝暗度陈仓,想象着做宠妃后,天天气死皇帝,想象着恢弘的宫殿里装满自己心爱的话本,妆台上挂满精致的步摇,满宫里充斥着她和宫人的欢声笑语。
林姝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等搬进去了,一定要给家里写一封信,把聚和宫的样子一一描述给他们,就好像他们也能看到一样。
再越过一道祥烟门,长春宫已经近在眼前了。
代桃殷勤地笑着迎上来:“奴婢已经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