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如此想的。”高玥瓴心疼地望着皇后地侧脸,轻声道:“戎族短时间内断不会再有异动,朕也断不会离开这宫廷之中,大臣们对朕的后宫只有你与林婕妤一事,势必好好进谏一番。不若夷儿则一佳期,来一次选秀,然后直接选不中穆郡公的女儿就是了。”
皇后对此事也是有过思量的,压下悲戚:“是,臣妾仔细看过了,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两个月,也足够筛选好秀女了。”
高玥瓴没想到皇后连日期都直接定下了,惊疑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扫过皇后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庞,“皇后……未雨绸缪,甚是辛苦。”
皇后颔首轻笑:“臣妾身为皇后,都是分内事。”
高玥瓴瞬间这句话噎的死死的,半晌方道:“朕记得,当初林婕妤入府,你还与朕闹了好几天。”
皇后闻言,立即惶惶不安,眸子里满是震惊和畏惧:“是臣妾当年不懂事。林林,确是个好姑娘。”
高玥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松开皇后的手说起另一件事:“既然提到林婕妤了,朕有一事要同皇后细细商议。”
殿外小东官儿低着头静候皇帝传召,可帝后这一商谈就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实在是有些无聊,只能天马行空地想点事情打发时光。
林婕妤的哥哥立了大功,听那意思还是首屈一指的功臣,不知道会不会被穆郡公打压。
刚才林婕妤的耳坠是不是前日太后赏的那个,听莲荷玉含糊说过一嘴,那可是太后怀皇帝时最爱戴的,也就是林婕妤得太后欢心至此,不觉得这耳坠有什么的。若是皇后被赏赐了这副耳坠,怕是得受宠若惊,连夜烧香念佛才好。
皇上今儿就为去逗逗林婕妤的?不像。他觉得那重点在于晚上一同用膳呢。也是,林骁大将军沙场征战为国出力,同胞妹妹在宫里备受冷落,这像话吗?
皇上会不会真不给林姝赏赐了?不能这么小气吧,现下国库充盈,不至于这么点赏赐都没有,就算跟林婕妤置置气,也该赏,否则不平白落下非议?
皇后娘娘身上的那个荷包,肯定是林婕妤亲手绣的,那凤凰的尾巴安在扫帚上也正合适。
诶呀,这谁擦的地啊,这么大片黑影瞅不见……哦哦,这是我自己的影子。嗯,地擦的还不错。
小东官儿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想东想西,猛不防被代桃敲了下脑袋。
“当差别走神。”
代桃略带严肃地训了小东官儿一句,小东官儿没等反应过来说什么,却听得帝后的声音愈来愈近。
“朕明日再来看你,账簿也改日再看吧。”皇帝拉着皇后的手温言细语地嘱咐,“让代桃把瓜果放到冰里凉一凉,吃起来很舒心。玉玿还小,皇后费心多照看些。”
“是,臣妾记下了。皇上也别太辛苦,林林爱玩,皇上可以多与林林说说话。”皇后提到林姝就忍不住笑起来,一想到方才商议之事,立刻提议:“不若,今晚就召林林伴驾吧。”
皇帝拍拍皇后的手:“朕都知道,皇后不必操心了。”
代桃和小东官儿守在正殿外,听到帝后二人如此说,对视一眼,俩人的眼中都尽是不解和惊讶。
“朕回长安殿了。”
皇帝不舍地松开皇后的手,深深地又看了皇后一眼,转身离去。
“臣妾恭送皇上。”
小东官儿不再多想,赶忙跟上皇帝的步伐。
一路上,皇帝都好似若有所思,也不和小东官儿搭话,小东官儿不敢多言,只尽心做好分内的事,想着回去跟师傅好好说说今日所见所闻。
但是自小东官儿回到长安殿,始终都没见着于九泊,御前断断不可无人,小东官儿只能一直守在皇帝身边。
皇帝要批奏折,小东官儿就安静地研磨。烫着金字的墨条和着一点点水,变成一片没有月亮星辰的黑夜。黑夜里一遍一遍的倒映出小东官儿的影子,又一遍一遍亲手研碎。
皇帝勤政,素来不喜案上积压过多的奏折。望着眼前的小山,皇帝拿起笔就没放下,一批就是一整个下午。
“什么时辰了?”
皇帝活动活动了脖子,头也不抬的问小东官儿。
“酉时三刻。”小东官儿看了看砚台里的墨汁,琢磨应该能用好一会,想出去给皇上倒一杯清茶。
皇帝自言自语:“怎么还没来……”
小东官儿没多加思考就知道皇帝在说什么。
林婕妤极有可能是忘了,但是荷玉肯定一直想着还有这档子事,只怕是这会正求着林婕妤快来面圣呢。
“陛下,喝口茶歇歇吧。”于九泊突然出现,端着茶来至皇上身边,眼神示意小东官儿可以下去歇着了。
小东官儿抬眼,见于九泊与往常无异,想问问他这一下午去做什么,但现在在御前不合适。接收到了退下的信号,默默躬身退出正殿。
一出门,直奔承沛宫。
漆黑寂静的宫道里,偶尔有两个宫人贴着墙根低头快步行走,见到他小东官儿,都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东公公。
宫里的主子太少啦。
小东官儿看着一座座寂静凄凉的宫殿,不由得感叹。
过了诸庆门,他才看到了点点烛火,那是承沛宫里的烛光氤氲,虽不甚明亮,但与其他了无人气的宫殿比,承沛宫简直像一个遗落在黑暗里的人间天堂。
小东官儿瞬间感到莫名的希望感,压抑着激动,连跑带跳的进了承沛宫。
院里果然没点几盏灯,正殿的窗子上映出屋内主仆影影绰绰的身影,欢快吵闹的的声音也从窗子缝隙间飘出来。
“娘娘娘娘,快别选了,就这件吧。”
“可是这件前日娘娘穿过了……”
“闭嘴!”
“本宫不能不去吗?”
“不能!”
小东官儿才迈进承沛宫,这些杂乱的对话就争先恐后地冲进耳朵里。
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小东官儿很喜欢承沛宫每日充满意外的生活。
进了正殿就更热闹了。
莲珠一手拿着一支步摇在林姝眼前侃侃而谈,荷玉双手上下翻飞给林姝重梳发髻,林姝一脸不情不愿的往手上套玉镯。一个小太监在一旁捧着一条湿脸巾,几个小丫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抬着一套衣服等着林姝穿戴。
“参见林婕妤。”小东官儿笑吟吟的深施一礼。
“小东官儿来啦!快快快,给搬个凳儿,再端杯茶。”
林姝很喜欢眉眼清秀的小东官儿。
小太监都是一身墨蓝色的袍子,衬得小东官儿白白净净。小东官儿生的瘦小,墨蓝色的厚重压在小东官儿身上,越发显得柔弱可人怜。一双桃花眼里总是好像带着一层薄雾,似泪非泪,瞅谁都是可怜巴巴的。眉宇间的愁雾只有在承沛宫的时候才好像消散一点,一天天僵硬了的身子也只有承沛宫的时候才放松一点。
“娘娘快别让人忙了,快些去长安殿吧。”
林姝原本燃起来的精气神立刻被这句话浇个精光。
“小东官儿,瞧瞧主子今天戴哪个配身后那件衣服?”莲珠兴致勃勃的晃着步摇给小东官儿看。
“红裙必是要配金步摇啊。”小东官儿一边说一边起身看步摇,又看了看林姝的妆,果断选了赤金穿花戏珠步摇。
“就这个,配娘娘今日的朱唇。”
林姝掩唇轻笑:“好,就听小东官儿的。”
戌时初刻,四平八稳的软轿载着盛装打扮的林姝到了长安殿。
荷玉掀开轿帘,林姝玉手一抬,搭上了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
“?”林姝嗖的抽回了手。
“怎么?”皇帝缓缓走向林姝面前,阴沉着脸,“爱妃的玉手,朕还碰不得?”
林姝不大乐意的撅起了嘴,“臣妾没这个意思,您当然是碰得的。”
林姝的朱唇一张一合,皇帝看得眼神微晃,却在听完林姝的话后只傲娇的轻哼了一声。
林姝翩然起身,主动伸手乖乖地悬在半空。皇帝鬼使神差的把手垫在林姝手心下。林姝低头看了一眼皇帝的手,嫣然一笑。
前几日谁说的皇帝右手没了根手指头!谁!都是谣言!明日就让荷玉出去传,其实是皇上右脚少了根脚指头!皇上总不能当众脱鞋辟谣吧。
林姝越想越乐,脸上的笑意越发娇俏狡黠,皇帝不明就里的把这一幕幕都收入眼里。
一步一摇伊人笑。
金灿灿的步摇没有让林姝变的俗气,反倒衬得少女华贵迷人。
高玥瓴顺着林姝的目光向下看,芊芊玉手轻轻地搭着自己粗壮的大手,绸缎般的触感忍不住想细细抚摸,皓腕上的白玉手镯一下下的晃动着,直碰到了心窝里。
高玥瓴突然觉得手好像痒痒的,心下一动,用力抓住林姝的手。
林姝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别动。朕的妃子……”
“您能!您抓着吧。”
林姝心里默默叹气。
罢了,都是侍寝过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
林姝任由皇帝拉着她的手进了正殿,四处扫视一番,不解地看向皇帝:“臣妾是来陪皇上用膳的。”
膳呢?嗯?正殿里现在只有一张桌子,是批奏折的桌子。难道就着墨汁吃奏折吗?有油炸奏折还是香煎奏折,或是能不能点名吃他父亲上奏的,看看有没有家的味道。
高玥瓴对上林姝的目光,也愣了一下,扭头看于九泊:“对啊,膳摆哪了?”
于九泊哭笑不得,哎呦了一声,无奈地回禀二人:“膳……当然在后殿啊,哪有在正殿用……”
没等于九泊说完,皇帝立刻看向林姝,嫌弃地说:“就是,哪有在正殿用膳的道理,得去后殿。”
林姝百口莫辩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臣妾,臣……”
“还臣妾什么,快走。”皇帝一把拉走林姝,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荷玉和小东官儿笑的见牙不见眼,还不敢笑出声,那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于九泊看着小东官儿只顾玩笑的样子,不由得心下叹气。
哎,这一天天的总有操不完的心。主子主子不正经,徒弟徒弟不靠谱。不过,现在御前真正近身侍候的只有他和小东官儿两人,回宫后,事情变得越来越多,是该再培养几个徒弟了,否则他这把老骨头真要累垮了,就现下来看,谁能担起他的位置啊。
越想越恨铁不成钢,拿拂尘柄敲了敲俩人脑袋,低声发狠:“傻笑什么,还不快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