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岛给肖伯倒了一杯酒,“你最好是随意些,这样我心里也舒服。知道肖先生受警察局委派,侦办谭先生被杀一案,因我与谭先生是好朋友,对他的不幸遇害感到十分的悲痛。我去找过先生,想说说我所知道的一些事情,希望能助先生早日破案,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野岛先生客气,应给是我给你添麻烦才是。你们相识,是从合作做油漆生意开始的吧。”
“也不完全是,我和谭先生相识是在三年前的一次拍卖会上。”
“就是那件没有分针的吊钟?”
“先生慧眼。我们俩都想得到这件收藏品,但他似乎出手窘迫,不幸让我得到了宝物。”
“当你知道这件宝贝是谭家祖传物件时,你又好心赠与了他。”
野岛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笑道:“先生好手段,已知那座钟的来历。我们相识后,知道他也是收藏爱好者,我就把一些油漆生意让与他做。”
“他也许是一位好的收藏家,但他绝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
“先生说的完全正确。去年中秋节我们到梅山去赏月,席间他面露忧愁,似乎有什么麻烦事缠身。在我的百般追问下,他告诉我,有人试图要害他,并想把他女儿托付给我。我把他女儿送到日本后,偶遇一名曾经的盗墓者,他告诉我,有一件稀世珍宝就在我们金陵,而且就在谭先生的手中。”
“这就是他在赏月时面带忧愁的原因吧。那个盗墓者没有说是什么稀世珍宝?”
“一幅画,一幅南唐后主李煜做得《画牛图》。听说这幅画很神奇,白天看,画面上的牛是在围栏里卧息,而到了晚上,画中的牛居然能跑到围栏外面吃草。这让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大感疑惑和不安,也让南唐后主李煜为此丢了性命。”
肖伯默然,他在想,这个南唐后主李煜到底是什么人?
“我多方查证,没有这幅图的任何资料,有的也是民间传说。”
“于是,你就开始向谭先生直接索要这幅画。”
“先生玩笑,我还不是强盗。当我问起他时,他表现得很惊讶,问我是怎么知道这幅画的?从他异样的表现可以看出,也许这幅画真的存在。我就想高价购买,当然了,对于你们中国人来说,国宝是不会让它流失到国外的。”
“对于你们大和民族来说,这种事也是不允许发生的。”
“先生批评的对。他开始时一直拒绝有这幅画的存在,说那是坊间传说,不知是那个不良之人要害他。我也是鬼迷心窍,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相信这幅画就在他手上。我就恳求他能否让我开开眼,目睹一下这件稀世珍宝的芳容,也不枉来此一生。”
“你看到了吗?”
野岛悲愤地摇了摇头,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
“你要见我,就是想告诉我,谭先生的死和这幅《画牛图》有关。”
“我认为应该是这样的。另外,前天我收到一封信,信的主人要我晚上九点到大众公园的竹林去见他,说他有谭先生遇害的情报。我按时赴约,一个高个子男子穿着风衣,带着礼帽,蒙着面,声音沙哑。他告诉我,谭先生手里的确有一幅《画牛图》,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只要能破解纸上的谜团,就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关于酬劳,他开价二十根金条。我当时并没有带金条,我就把戒指、手表等值钱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作为定金。”
“你可真实在,你就不怕他是骗子。”
“你们中国有句老话,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也想尽快搞清楚谭先生的死因,为老朋友昭雪。更何况——”
“更何况他手里可能真的有《画牛图》。”
野岛微笑地点点头,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便条,递给肖伯。“这就是那名神秘男子交给我的东西。”
肖伯接在手中,见便条上没有文字,只有“222154”一组数据,除了第一、三、五的数字比二、四、六的写得大些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肖伯开动所有的脑细胞剖析这其中的奥妙,始终理不出头绪。他抬头看了看野岛,野岛也摇摇头,而且他仍在不停地擦鼻子。
“我研究了两天,也没有看出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为此我还请教了一位音乐老师,也没弄明白。所以这次请你来,就是要你帮忙破解这组数字的谜团。”
“好吧,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琢磨琢磨。在我肖伯看来,天下没有解不开的谜团,只要是人设的迷,就有解密的钥匙。”
重新回到院子里,肖伯看见阶下的花盆旁放着一卷绳子,上面还沾有红色的油漆。
“这些绳子是干什么用的?”
“噢,那是我们厂包装用得绳子。前几天不知谁放在了这里,佣人做事就是不讲究。”
这时,一名打扮得十分妖娆的歌姬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先生你好,刚才姚经理送来一盒雪茄,见你正待客,没好意思打扰。”
“幺西,你来得正是时候。如果肖先生不介意,我想抽支烟。”说完,他急不可耐打开盒子,掏出一根雪茄抽了起来。
“野岛先生一直就喜欢抽雪茄?姚经理送你这么好的雪茄,一定有目的。”
“见笑了,我就这么点不良嗜好,不好示人。你说的姚经理叫姚启田,航运公司的经理,我们是老朋友了。他和谭先生也认识,也喜欢古玩字画。”
绚烂的夕阳总是扰人心醉,夜晚的小生意人已开始忙碌起来,远处隐约听到的蝉鸣声,在商贩的吆喝声中时隐时现,好似都在诉说着各自的烦恼和不幸。回家的路如此漫长,不得不让肖伯暂作停留。他靠在一棵梧桐树下,掏出从野岛那里讨来的一支雪茄,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脑子开始梳理案情。
绳子,油漆,还有一样品牌的雪茄,似乎一切证据都指向野岛,他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位凶手。这些所谓的证据,虽然不能把他定罪,但警方是可以把他当做嫌疑人,他如此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惹麻烦上身到底是为了什么?何况这些证据似乎是故意摆放在那里,让我肖伯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到他。
肖伯想到了那个神秘人和那一组数字,如果这个神秘人是真实存在的,因为自己水平有限,无法破解秘密,想趁机敲诈一位有钱人大捞一笔,可为什么偏偏选中野岛呢?在金陵,比野岛有钱的人不在少数。神秘人之所以选择野岛,那是因为野岛也算是本案的当事人,更容易相信他的话,肖伯越来越觉得那个神秘人就是个骗子。
假如神秘人不存在,野岛又不是凶手,那他编造这一套谎言,不是更容易使自己惹祸上身吗?
神秘人是谁?为什么要刻意伪装自己,怕人认出来后打击报复,还是另有其他什么原因。他与这起案件有着什么关联,知情人或就是凶手?如此重要的信息拱手让给他人,仅仅是为了那二十根金条?
此时,焕然一新的童飞找到他,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房东让我告诉你,徐探长让你明天到警局去一趟。”
“啊,这才像我肖伯的人。来,前面就有一家小餐馆,那里的回锅肉堪称一绝,会让你回味无穷的。再来上一小碗馄饨,一小碟干煸红辣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餐馆的老板和肖伯很熟,只要是点回锅肉,就知道他又接手了新案子了,特意送了他一小盘干煸豆角。
“图书馆大姐很古板,没有借阅卡就是不让看。我说我是肖大侦探的秘书,受警察局的委派来此查阅资料。那位大姐把嘴一撇,说她可不管什么小大侦探还是小小侦探,这年头连街头算命的都说他是福尔摩斯。少废话,在我这儿,认卡不认人。”
一口辣椒呛得肖伯直咳嗽,“真是狗眼看人低。我肖伯破案无数,怎能与街边的半仙相提并论。警察局长见我都礼让三分,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
“所以说,不值得和她一般见识,于是我愤然离去。可老板交代的事情总得完成,我就混进金陵大学,找到一位历史学教授。一番甜言蜜语之后,他告诉我,清道光年间户部就没有姓谭的侍郎,两个汉人侍郎,一个是左侍郎姚文田,另一个是右侍郎王鼎。”
肖伯一愣,问道:“你再说一遍,那个左侍郎叫什么?”
“姚文田。这是我抄回来的资料,你慢慢看。”
姚文田,这让肖伯想起了航运公司的经理姚启田,会有这么巧吗?
餐馆老板十岁的儿子卖苹果回来,篮子里剩下的全是小个的苹果。老板很生气,大声呵斥儿子不会办事。不能任由顾客只选大的而丢弃小的,要一个大的和一个小的搭配着卖,剩下这些小的你卖给谁去。
肖伯听了,将餐厅老板唤来,让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能这样粗暴对待孩子,他会认为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大的要比小的好,这很不科学。在我看来,大苹果和小苹果一样香甜,你儿子最懂我,知道我最爱吃小苹果。剩下多少,我全要了。真佩服你们父子俩,都有一颗聪明的脑袋。”
餐馆老板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位大侦探要表达什么,大小苹果怎么会和脑袋联系在一起。
回到住处,肖伯让童飞到卧室去睡,自己要加班,梳理一下案情,到明天好应付警察局的那帮人,不要认为我肖大侦探是个只会拿钱的饭桶。
卧室里传来轻轻的鼾声,肖伯蹑手蹑脚走进卧室,帮童飞盖上线毯,爱惜地看了看他。这小子勤快,办事肯动脑子,值得培养。他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要好好珍惜。
徐探长办公室里的风扇还在拼命地转,肖伯没有进门,站在门口拍了拍房门。
“实在对不起,又让大侦探感受到刺骨的秋风了。”
“那里,你最好每天在怀里揣一块冰,好让这该死的风扇不要去害别人。”
徐探长关掉风扇,告诉肖伯,谭朔舅舅的一儿一女已找到,现就在接待室。谭朔的女儿也有了回音,这两天就会回国。只有女仆没有找到,她好像失踪了。
警察局的接待室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穿着考究,女士好像一直在掉眼泪,对于表兄的突然离世,她表现得很伤感。男士叫张宝路,女士叫张月娥,现都居住在上海,张宝路还是一家医药公司的经理。
“我们虽然是表兄弟,因为他从小就跟着我父亲,我们简直就像是一家人。”张宝路说:“自从父亲去世后,我们就很少见面,只是有一些书信往来。去年中秋节我们接到他一封长信,信中他显得很沮丧,很担心自己的未来。他说如果那一天他遭遇不测,请我们照顾她的女儿。我们虽然一起长大,但他要比我们大很多,他就像父亲那样照顾我们。这样一个好人,是什么人这么狠心要杀害他。”
张月娥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始抽泣起来。
“他在信中有没有说,是什么事让他突然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徐探长问道。
“信中没有说是什么事,只是不停地在抱怨。”
徐探长继续问道:“在你们的记忆里,他有仇家吗?或者说有人对他耿耿于怀,总在背地里或当面诋毁他。”
“他性格温和,对谁都温文尔雅,没有听说他与什么人有过节。”
肖伯突然问道:“你父亲是做什么生意的?”
“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就是经常到山里收集山货,再买给城里人。”
“噢,这项工作很辛苦吧。”
“是的,他们有时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记得有一次我爹还把腿给摔断了,在家养了半年。”
肖伯给张月娥倒了一杯水,安慰了他几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觉你的这位表兄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说对数字很敏感,就是那些阿拉伯数字,像10、20、22、45之类的,或者你们经常玩一些数字游戏什么的。”
张月娥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哥哥,摇了摇头说:“他文化程度不高,只读过两年私塾,对数学他好像并不精通。”
“化工方面呢?”
“那他更是一窍不通。”
“请你们仔细回忆一下,在你们一起生活的这么多年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张宝路言道:“要说不愉快的事情,那就是十年前有两个陌生人来找我父亲。他们在外面的小石林里争吵的很凶,父亲很生气,回来后就要带着表兄出门。我娘不容他走,我爹还打了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