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娇娇因性子野,没少被父母揪着耳朵学习古筝,想借此沉淀心性,虽说沉淀心性是没什么作用,可知识蒋娇娇是真的学到骨子里了,如今听着这姑娘弹奏,听出其中滋味,实在太过伤感了。
蒋娇娇轻叹了声,唤了个小倌将红妈喊来。
“三小姐,您有什么吩咐?”红妈笑道,自从知道蒋娇娇是西部王的小女儿之后,便从蒋小姐改成了三小姐。
蒋娇娇望着窗外,桃花眸半敛着:“那位可否将她唤来?”
红妈跟着望去,瞧见是台上的姑娘,轻叹了声:“三小姐,不瞒您说,这位骨头硬着呢,原先不肯登台露面,被我们好一通调教才上了台表演。不过……三小姐您难道对女子也……”
蒋娇娇面不改色横扫她一眼,说:“怎么,男女通吃不行?”
红妈脸色一僵,连连摇头:“怎么会,我马上去把她喊来,三小姐您等我会儿。”
蒋娇娇收回目光,接过小倌递来的酒,瞧也不瞧便喝光了。
大厅的琵琶曲没一会儿就停了,换上了身着白衣的姑娘抚着古筝,那红衣女子被红妈领着,到了二楼天字号雅间。
雅间内歌舞寡淡,不似外头那酒气熏天的气氛,反而显得格外雅静。
阿芙走进来时对雅间内的情况颇为意外,却不敢放松警惕,抱着琵琶低头朝着主座信步而来,停在蒋娇娇对面。
她垂着望着地面,弯腰朝着蒋娇娇行了个礼,低声唤道:“公子。”
蒋娇娇一手摸着酒壶,一手靠在扶手上,身绵绵地靠在靠在椅背,将阿芙快速打量了一番,最终落在她的透着胭脂的脸颊上,闷笑道:“姑娘,抬起头,瞧一瞧我到底是男是女。”
阿芙听到婉转动听的嗓音夹带着几分轻佻,她猛地抬起头,对上那一张乖巧明媚的容颜,不由得一愣:“你……你是女的……”
满香楼有女客,却没有听过有女客花钱点女人的……
蒋娇娇仰头大笑,捞起桌上的酒壶往自己嘴里倒,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流向白皙脖颈,钻入衣领内,背后窗户渗入的光将她的侧脸衬得不真实。
如此纸醉金迷的动作,蒋娇娇却做出了半点没沾染红尘的洒脱,她说:“在这烟花之地,都是来寻欢作乐的,男女之别重要么?阿芙姑娘曲中带悲,却不难听出你渴望洒脱自由,阿芙姑娘不是拘泥于性别之人。”
听曲识人,可惜这烟花之地,没人能懂得烟花之人的曲子。
阿芙目光微动,抱着琵琶的手下意识用了力,望着蒋娇娇半晌,她跪坐在蒋娇娇面前,将琵琶放置腿上:“姑娘,我给您弹一曲?”
蒋娇娇放下酒壶颔首应着,周围小倌们懂眼色,片刻便静了下来。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1)
曲子拨动人心弦,令人痴醉其中,雅间很静,只有徐徐流淌的调子落在众人心尖上,很快便从散开,化作漫天落叶,在心底扎了根,烙了印。
一曲结束,依然静谧,不知道是谁突然低低啜泣,像是催泪1弹似的,一下子在雅间内扩散,方才还欢乐的景象,顿时成了一片咽呜。
“我……我想我娘了。”
“我也是,我来满香楼八年了,可是……我都不知道我爹娘如今在何处。”
“虽然我从小在红妈身边长大,没见过我爹娘模样,但是我也好像见见他们。”
雅间内哽咽声一片。
蒋娇娇捏着酒壶,轻叹了声,将酒壶举起,高高的倒入自己嘴里,说:“阿芙姑娘弹得真好,三小姐冒昧问你一句,你这手琵琶,出自哪位名师之手啊?”
阿芙起身,低低垂着脑平静地回答:“我娘亲琵琶弹得好,我自小耳晕目染,也就学了点皮毛。”
“想来阿芙姑娘的母亲是大家闺秀?阿芙姑娘怎么会沦落……”蒋娇娇适时止了遗憾地轻叹轻叹了声,“铮铮傲骨,可不巧,这满香楼最擅长的便是如何将傲骨折断,你若反抗,她们有的是耐心和手段陪你玩。阿芙姑娘,你心性高傲,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
阿芙神色平静,仿佛没听出蒋娇娇话中之意似的,说:“红妈答应过我,只要我不点头,她便不会让我接客。琵琶无论是弹与有意之人听,或是无心之人,对我来说并没太大干系,三小姐的好意,阿芙心领。”
蒋娇娇抿着唇,盯着阿芙瞧了好片刻,低低道:“如此也不勉强了,阿芙姑娘长得好,日后上台,该是收敛美貌才是。”
阿芙行礼道谢。
蒋娇娇也便没再言语,赏了银子,便甩袍而去,只是在离开雅间时,在大厅逛了圈找到红妈,给了她一袋银子,叮嘱了一番。
红妈早就见惯了这一套,兴兴地应下应下,阿芙死活不肯接客,红妈还担心她能不能赚银子呢,这不,银子就送上门了。
红妈兴兴地将蒋将蒋娇娇送出满香楼,回头就清点了袋子里的银子,眉眼笑意更浓了。
蒋娇娇踏出满香楼,甩了甩身上的胭脂味,正要离开时,不远处一阵马蹄声远远而来,那几匹马儿骑得飞快,两边百姓早已给他们让了路。
蒋娇娇站在一旁,抬头一瞥,瞧见那马儿通体血红,像是熊熊燃起的火,马上的男人威风凛凛,一身铁甲将他衬得如虎熊般高大威猛,他一手握着缰绳,张扬驰着烽火在京都街道内肆意奔跑,身后披风张扬飘起,宛若画中走出来的神将,令人心生惧意。
蒋娇娇瞧见他时,心头心虚的咯噔了声,迅速将头扭到另一侧。
可来人压迫感太强,那马儿跑到她面前时,头顶似巨大风暴,一片寒意从脚尖钻起,蒋娇娇下意识撩起眼皮,偷偷瞧着那身影,意外落入一道深邃冷塞的鹰眼中。
四目相对时,那鹰眼仿佛有着巨大电流,直逼蒋娇娇。
蒋娇娇天性好强,又吃软不吃硬,别人对她软一分,她便是一句恶话都讲不出口,可若别人挑衅她,那她即便是拼死也要将那人踩在自己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