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年轻的小姐公子生日这天需要早早去给家里长辈请安,兄弟姐妹也会前来见礼。因此小丫头剪秋比平时起的还早,赶来服侍自家小姐梳洗。
“小姐?”剪秋见床帐还掩着,便轻轻喊了一声。
没有动静。不应该呀,小姐平日最是勤勉自律,今天又是生辰,怎么?还睡着?
剪秋迟疑了一下,又唤了两三声,房间里依旧静悄悄的。剪秋突然觉得不妙,放下手中的铜盆走至床榻前轻轻掀开床幔。
朱宜修一张稚嫩的小脸胀的通红,身体却冰凉,眉头紧紧地皱着,看起来呼吸迟缓而艰难。
“小姐,小姐!”剪秋吓出一身冷汗,叫了两声,却怎么也叫不醒。
这病来势汹汹,半夜发作,此时宜修已经昏过去了。
剪秋心里一片乱麻——难道,小姐服过那药了?可,说好了是今晚才服用的啊!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通知老爷夫人?要不要叫大夫?会不会被人发现?
小姐病了却不通传才更让人怀疑!或许是小姐想提前“生病”,明天一样不用启程去杭州?剪秋定了定神,朝门外大喊道:“快来人,小姐病了!”
通传的通传。请大夫的请大夫。
朱宜修悠悠转醒的时候已是黄昏,床边坐着的是姐姐朱柔则。
见宜修醒了,朱柔则长舒一口气,连忙喊道:“剪秋,妹妹醒了,快拿药来。”
朱宜修定定地看着眼前温柔美丽,落落大方的朱柔则,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
朱柔则见她哭了,只当她害怕,忙安慰道:“宜修,已经没事了。大夫说病情虽险,只要醒了就没事了。”
一边说,一边拿过手帕替她擦泪。
宜修哭的更凶了。
她还没想过再见到朱柔则时该怎么办。
前世是自己亲手害死了她,而她却做了自己一辈子的护身符!直到临终前她都不忘嘱咐玄凌照顾自己,只怪当时自己一心痴迷玄凌和正妃之位,一步错,步步错。
“这是怎么了?”朱柔则见宜修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以为她身体不适,忙道,“再去把王大夫请来——”
“不,不用了姐姐”宜修忙起身擦泪,声音略有些沙哑,“我没事。”
一旁的剪秋也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拿来枕头让宜修靠着。
朱柔则浅笑道:“你呀,可把我吓坏了。快,先把药吃了。”说着,便亲自端了过来。
“谢谢姐姐。”宜修垂眸,乖乖地服药,接着又漱口。
“跟我怎么也客气起来?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偏偏又病了。”
“有姐姐相陪,这个生日我过得很开心。”宜修笑道。
朱柔则也笑了:“果然是没事了,都有精神开玩笑了。大家送你的礼物都让剪秋收了,不过,可惜哥哥在燕云楼订的一桌好菜你没吃着。”
“没事的,听说杭州有山有水还有好厨娘,姐姐,咱们到时候一起去逛吧。”
......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话,大夫人那边派人来传晚饭了。
朱柔则道:“你好生休息吧,想吃什么待会让人给你送过来。”
“嗯,姐姐,替我向父亲母亲问安吧。”
“好。”
朱柔则走后,朱宜修屏退众丫鬟,只留下剪秋。这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忠心、机灵,记得她毒害熹妃不成,最后死在了慎刑司那种鬼地方。
今生我不入宫,剪秋,你也就不会受苦了。
“小姐......”宜修盯的剪秋心里直发毛。
“剪秋,多谢你。”多谢你多年来不离不弃,上辈子除了姐姐,恐怕也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
剪秋被朱宜修郑重而真挚的眼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宜修莞尔一笑,“剪秋,昨天那药,是不是药效过了就无碍了?”
“是啊,小姐——可是,可是,德妃娘娘说,是让您今晚服用的啊。”
“是吗?哎,是我大意了,我以为这药效会很持久呢,这可怎么办?”
朱宜修小脸一皱,叹息一声,悠悠地道:“宜修年纪尚小胆识不够,慌乱之中记错了药效,又恐父母生疑,只好跟随父亲去杭州。便不能在京城陪姑姑了,望姑姑——见谅吧。”
“小姐这是改变主意了?”剪秋立即领会了宜修的意思。
“剪秋,你知道吗?如果德妃姑姑真想让我留下来陪她,大可以跟父亲明说。”她只是想试试我有多大的胆子,能做出多荒唐的事情罢了。
剪秋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好像德妃娘娘别有目的?小姐好可怜......
看着剪秋一脸疑惑,宜修不由得笑了,上一世的宅院争宠和深宫斗争,让一个深闺小姐变成了恶毒皇后,自己也早已养成话说一半的习惯,剪秋是最能懂得自己的画外音、言外语的,现在嘛,她还是个傻丫头呢。
“罢了,明日就要去往杭州,咱们的行李可都打点好了?”宜修问道。
剪秋忙道:“为了不让他人起疑,早就打点好了。”
“嗯,对了,今日母亲可曾来过?”
剪秋答道:“夫人一早就来看过小姐了,还送了一碗血燕,奴婢已经拿去热了。”
宜修点点头,自己这位嫡母,一直都是面冷心热的人。
当年祖母和娘亲是怎么为她添堵的,宜修不记得了,但是祖母死后,娘亲病重时曾央求见大夫人一面,自己躲在屏风后面亲眼看见娘亲给嫡母下跪。
小女孩还不懂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更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棒打鸳鸯、夺人夫君的“恶”人。她只是看到,娘亲苦苦哀求大夫人,然后没过几天就去世了。
庶出的孩子本就自卑多心,前前后后只靠自己的想象,心里便勾勒出一个悲惨的真相:大夫人苛待娘亲,才逼死了她。
现在想想,那时候祖母已逝,父亲半分心思都不在娘亲身上,所以娘亲根本威胁不到大夫人,估计是娘亲也知道自己重病命不久矣,只是乞求大夫人可以善待自己的女儿罢了。
娘亲死了,嫡母来接宜修住到自己的院子里,宜修表面乖顺,实则内心倔强,每到安寝时总是跪去祠堂说要陪自己的娘亲,平时嫡母想抱她或者牵她的手,宜修也总是躲开。长此以往,大夫人也察觉出来,这个女儿是不想跟自己住在一起,于是便修缮了浅云居给宜修住,只是从此也不再多管了。
朱宜修当然相信大夫人从来都没有恶意,因为她从未反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亲近自己。是的,朱柔则一直都以为朱宜修是生性孤僻,不善与人交谈而已。
现在,既然可以重来这一生,就绝不会再辜负所有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定要为自己而活。想到这,朱宜修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想改变命运,首先就不能让玄凌成为皇帝,自己,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