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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远方 舞者的眺望

于是,在第三天。

柳影一如既往的早起,洗脸刷牙,扎好鞋子,然后跑到了雨水晒干后的操场跑道上,自觉的跟在了同样坚持早起,正在热身的封榆后面。像是一条小尾巴。

而封榆,却在这循环不断的操场跑道上,第一次停下了心中的脚步,扭头对柳影说:“喂,你别跟着我跑了。”

“额?为什……哦。”

“不是,我是说,我要你离我近一点。和我一起跑。”

封榆有些尴尬,尽力的不让语气显得可笑了,因为他这是在重操旧业,要自然,而且不能一开始就出糗:“我可以教你怎么锻炼身体。我有经验,你过来。”

柳影听了,呆了一下。或是觉得眼前的男孩从初见开始,就确实是有着一种不变的力量,令人一直心生向往。

却等到最后,柳影总算是凭借着优秀的语言天赋,听懂了什么。自己或许应该回归现实,先不要执着于什么幻想。

应该像是一个地道的东北汉子一样,脚踏实地的直径追上去,只用一个字去回答这人的帮助,

“好。”

“对嘛,这样才真实。”

“哈,真实?什么意思。”柳影不解。

“一部电影里的词汇,不过你肯定不喜欢看,不如直接去查字典,字典里面有真实的意思。”

“哦?”

……

其实,大多数人的身体都是没有运动天赋的,每一个人都会由于这些与生俱来的不足,在深度去锻炼身体时,暴露出来大量的问题。

柳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皮肤天生的瘦嫩,是个富贵命,所以不敢跑太快,脚会痛;

体型难以得健壮,总是吃不胖,所以像个小姑娘,瘦得慌;

身体关节很脆弱,拿了些重物,竟然就会关节疼,骨头脆……

但是,这位少爷仍然没有让封榆完全失望,因为柳影仍然有一个天赋是没有损失的,

那就是去往远方的毅力。

这是废话。没有这一点的人,该放弃的早就放弃了。而这一点则很好的表现的在了柳影长途跋涉时,那种偏执狂般的精神耐力上,柳影问起这个的原因,封榆则会牵强的解释说:

“……我听人说过,探路,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所以以此类推,能否远行,或许也决定了生命的一条重要出路。”

他装作一副深沉的样子。

这其实只是封榆在看完几本生物学的教材后,自己所简单归纳出来的无用结论,是现在用来搪塞柳影的废话。

柳影却喘着气追着他,莫名其妙的,将之视作自己的人生格言了。

反正,封榆那天在第一时间,就知道针对柳影的训练安排首先是什么了————当然是对其天赋的训练。有优点自然是需要先发扬光大的嘛。

所以封榆调头,要带着柳影出学校,去小城里跑步了。

说是要让柳影见见自己这一个从小到大的城市。而在这不大的皖河小城里,可以赏玩的景色还是有很多的,

比如说,去看看自然公园、去见见老树街、去听听十里巷子、去碰碰博物馆、去洗洗广场喷泉、去晒晒晚霞,还有瞧瞧野外的天然小瀑布……可不管柳影看不看这些风景,人既然跑步的时候需要看路,自然是不管多烦躁的,都会忍不住渐渐看下去的。

反正一天一个的来一趟的,慢慢跑完了再说。

而在第一次长跑的过程中,当然是会出一些事情的:

“我们还要跑多久啊?”柳影还没跑半小时就开始哀嚎了。

封榆却很淡定,身体才刚刚发热:“再跑个十几公里吧,三四个小时左右。放心啦,频率的话,大概也就每隔三天跑这么一趟,不多的。而且期间你也要好好学习文化知识,好好休息知道吗?这样可以恢复身体劳损。也算得上是,给肌肉必要的生长时间了……”

柳影却不敢置信了很久,才追上封榆质问他:

“不是,哈哈~,还要跑三四个小时?我是说,真的还要跑那么久吗?那不是会伤我的身体吗。”

“伤你的身体?那你想想,你家盖起来的那些房屋大厦,那些工地的工人每天工作多少个小时呢?”

“额……好像是,八个小时。搬砖,或者搬货。加班也有。”

“那你她娘还废话什么?”封榆都不想装作气喘吁吁了,反而精神奕奕的就指骂了过去,“你自家压榨员工的时候,敢这样安排时间,你自己来锻炼身体时却这么点强度就感觉太多!你会伤身?那你是娘炮吗。”

封榆当初为了不做没有意义的身体锻炼,可是刻意的在暑假期间去柳氏企业的建筑工地上体验过一个月的,因为性子老实,从来不偷懒,有时候疲累得甚至灰头土脸的就坐在砖头堆里,恍惚一下就可能能直接睡着。

所以,他最烦就是这种有钱人的娇贵情绪。

“可,可我的身体还没适应这种高强度……四个小时啊。”

“怎么没适应?我的傻姑娘,你不想想以前你早上都跟我跑了多少次了,还没准备好吗?那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呢。”

封榆深吸一口气,有些赌气了:“算了,咱们下次去你家的建筑工地搬砖吧,那可能比这个轻松一点,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长而已,怎么样?”

柳影闷声不敢说话了。

再后来,柳影跑哭了,而封榆死活拉不动这个坐在地上,比自己个子还高的“臭娘们”。

……

而后来的后来,小心眼而爱记仇的柳影当然是要报复回来的。正是柳影金钱诱惑,苦邀封榆充当助手,兼职陪酒的那档子事儿。

那时候,应聘入职的封榆穿上了一身比酒店的服务员还亲切的体面西装,走在大街上。

他发呆的听着柳影讲了半天的酒桌细则,以及很多关于商务饭局上的临场应变,却忽的问到对方:

“那设宴的地点在哪呢?”

柳影顿时就傻眼了。那一身精致的行头都遮掩不住他的尴尬,只能不拉下面子的说:

“额,这也是我们安排的,不还没考虑好嘛。时间倒是确定了,是下周的这个时候。”

“那请的是什么人呢?”

“唔,我数数,有本市的市长,晋力大叔,有市委的副书记,刘谈新阿姨。还有我家重金聘请的几个律师,经理,以及几个小朋友,而已吧。”

而已?

封榆听了之后,心跳的咚咚声越来越快了。已经不想干了:你在这小城里还想要有多大排面呢?

他反应过来又说,“诶,不是。我是说,你一个人想请这些父母官一起来吃饭是干嘛,是想要造反吗。”

“哪有!哦,是我爸做主的嘛,我爸也会去!我和你也只是去陪酒的嘛。”柳影头疼的说,“这算是我爸给我的一场小课业了。”

合着皖河市市长参加的酒宴,其安排对于你来说只算是一场小课业对吧?你爹太看得起你的能力了吧。

封榆觉得麻烦大了。他只是一个生活处处有古怪的普通人,却要参与一场涉及好几个小城名人的晚宴————晋力市长为人清廉正直,所以做不了什么大事。却是小城里名声最好的领导啊。

“我是说,你觉得我合适?!”

“当然啦。你试试嘛,有小孩子参加的商务宴请,想想都知道是私人性质的,不算太正式的。好封榆,帮我!就一次!主要是我那个该死的助理,呃,也就是你的学姐,她还在发产妇气,她不管我了。”

那你这个老板还真是没有面子。

封榆暗陈肺腑之言,将就的松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的就开始了此次的策划安排:

“确认不算是正式对吧,那么餐馆的选址附近就不能有商业街了。”

“为什么是餐馆?不能是更气派些的地方吗。”

“难不成地点要定在某某大厦的高档餐厅吗?你见过谁家的大厦附近甚至内里不是有商业臭味的?人家开车来是会被熏死的。而且,人家作为市长,表面上必须是清官,你是大地主,他和你的消费水平不一样!”

“哦,哦哦!也对,嘛呀,我总算是找对人了。”

“你就很少找过别人。什么事情你都要麻烦我。你不学无术惯了。”

“你最靠谱嘛。”

柳影其实也算是麻烦惯了,因为封榆虽然很低调,但是办事能力却是不可思议的强。

就举例当初,封榆明明是从没有和人打过羽毛球的,却能一边说着“头疼,脖子疼”的胡言,一边比体育生还要更快的学会羽毛球的高阶打法,并且很快精通。

这一点特性可以映射到一切跟经验有关的事情,比如说比赛搞策划,比如说学校搞演出,或者说日常的逻辑推理,甚至于,一些难以记住的人情世故,他只要来上一句“头疼,头疼”,那说明这事他是能兜得住的。

封榆却一直不承认自己学过这些东西,一直事先装不懂,说什么自己就是灵光一闪,就都知道了。

「骗鬼,你的灵光是一闪一闪的吧,骗人。」柳影想着,“那我们还需要注意什么吗?”

“现在是冬天吧。”

“对呀,都农历十月初二了。”柳影有一些封建的迷信,记日期竟然常用的是农历。

“那就不能涮火锅了。也不能搞烧烤,更不可以吃凉菜。那干脆我们就去经常吃的那家火锅餐馆的包厢吧,主菜就暂定是牛,不,羊肉汤。至于其他的补充,就弄几道特色菜怎么样?”

柳影想了想,也对,一场宴请本来就是为了表达尊重、相互讨好的场合,火锅和烧烤这样的凑着吃的东西太过于亲近,没大没小,失了尊重,不好。而冬天吃暖肉,夏天吃凉菜,这也是常识。市长又是本地人,吃家乡菜也未免太过于掉价,自然要吃特色餐馆的特色菜……

柳影不解。这些常识自己小时候好像都学过的。可现在事到临头的一紧张,我怎么就忘了呢?哦,可能是太依赖学姐了。烦。

所以,还是封榆更靠谱呀!他竟然还懂这个。

“那布置方面,我们需要花一点小心思了。走呗,去准备,你来出钱。”封榆叉腰起身,揉着太阳穴。

其实,他每一次因为帮助别人而去主动想对策时,都会相应的有陌生记忆涌现在脑海里,这很头疼。也很不可思议。

但管他呢。关键时刻能用就行。

他不曾知道这时候自己脖颈浮现的雷纹已经蔓延至他的耳畔,快要露出爪牙了。

“别走着去了,我家买的车店就在附近的商业街里,我们直接去提一辆车,开车去快一些。”柳影跟了上去。

“像平常一样跑步去不好嘛?”

“太累。叫我家司机也好麻烦。话说,你会开车吗?哦,你才是高中生,未成年没有驾照……”

“头疼死了。你知道还问。”

“噗,你会开车吧!你怕是连大货车都学过怎么驾驶对不对?”

“那个真不会!”每当这时候,封榆都会直观的感受到某种逃避的情绪。

不止是因为头疼,也不止是那一种即将看见却说不出名字的昂贵跑车后的尴尬感觉。反正是很复杂的那一种懦弱情绪。

他对有钱人始终保持着距离感,甚至不敢花心思去记住车与车之间的区别。明明那陌生的记忆正在告诉他车应该怎样驾驶,有什么类型。

明白了。那种头疼感是在警醒着什么。

“喂,封榆,我闻到烟味了。旁边巷子那几个人好像不好惹的样子。是混混……”这时候柳影忐忑的提醒说道。

现在快傍晚了。街上的确有某些家境无忧的学生混混出没。

封榆看了眼,没在意:“没事。跟着我走就行了,怕什么?我更不好惹的。我身上带了刀。这种街头小混混我是看不起的。”

“可你不一定打得过这么多人。”

“还真别说,我就是打过这么多人的。我爸也单挑过七八个混混,要不是因为有人不照面,只从背后偷袭,他后脑勺上也不至于被砍掉了一片骨头,头发都长不出来。”

“这样呀……那你打架受过伤吗?”

“没有。”封榆笑笑,“现在那些怕锻炼辛苦的坏学生挺没用的。他们学了文化就连刀都不敢用了,锻炼身体还怕比学习辛苦,锻炼个把小时就嫌伤身体,力气都没有我一半大。我这身心素养,那不是大人打小孩嘛?”

“嚯,你还挺可靠的嘛。”

“你学姐在学生会里也是这么敷衍我的。”

“那是夸你,哪是敷衍!”

……

宴会的选址最后还是定在了那一家学校附近的普通餐馆,也是因为两人在这里涮过很多次的火锅了,知道这里的布置比较端正,不奢华,是熟悉而放心的。

在下周的时候,宴请如期而至,安排如下:

陆续入座后,柳影的父亲柳清泉坐北朝南,而南边则是作为此次陪酒兼职助手的封榆。他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一位学校图书馆名字的出处人物,相貌和柳影差不多,就是老的有些可爱,鼻子下有一撇和蔼可亲的中山胡子。

两人相隔餐桌,面对面的座位也是封榆自己刻意安排的,说是这样柳清泉和一旁陪坐的柳影有什么示意,自己也方便看见。

也正是因为这样,坐在不大的圆桌左手位置的,就只能是那女的市委副书记刘谈新,左边的左边,则是当今的小城的父母官,皖河市市长,晋力。

晋力的长相封榆看见了,五大三粗的,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倒是他左边坐着的小妹妹就很可爱,和晋力一样是虎头虎脑的,听说是晋力的女儿,晋馨。

也算是“尽心尽力”的谐音?这寓意,怕是这位小妹妹以后要走父亲的“公路”喽。

所以,的确是带小朋友来参加商事的吗?所以这次酒宴重点是拉进关系,应该不会谈什么正事的……封榆的大脑越来越疼了,而他从未见过的有用知识也随着脑海中那一股电流的嘈杂声不断涌现着,脖颈处的雷纹愈发鲜活了。

于是,宴会期间,封榆头疼得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出,就怕一说话就喊痛,也更难为去打点这一场商务饭局的细节流程了。他像个养鱼的小后生。

而他们谈的那些生意也确实是乱七八糟的,有些无聊得听不下去。

封榆只记得,自己是负责点菜的,因为他无端的知道,君子远庖厨这种观念甚至影响到了国人的一纸菜单上:

柳清泉作为主人家,是不适合点菜的,掉价。柳影装死,不舍得伸手拿一下菜单。客人点菜也不妥,是反客为主。而那些陪酒的女同志就更不方便了,点个贵的、便宜的都是不好意思的。小朋友则是不会点菜,要是在这大冬天里的情况小朋友点了个冰淇淋,那可就有的笑了。

所以,一瞬间封榆就及时明白了,只能是他这临时助理来点菜,还得根据情报仔细去猜,猜猜谁谁谁可能吃什么,然后小声点上。而服务员小妹也在一旁小声的聒噪着,就很烦。

而不知不觉的,酒过三巡后,听见那柳清泉旁边的那个柳影大气的说了声:“服务员,可以上主菜了”,封榆才回过神。

顿时牙疼了。他发了个呆的时间,饭局竟然就要结束了。可我还没吃什么东西啊。

果不其然,很快的,就看见柳影抬眼示意了一下自己,在此情此景,这个动作自然是有这浅显的含义的:

主菜都上完了,也该结账了。

那谁适合结账呢?

只看见柳影正一边示意自己一边在假笑着,很难看出来这人是在逢场作笑,还是只在针对着他坏笑不已。

所以,你要我这助手结账吗?诶,好像在也没毛病。

可问题是,你没说啊,也事前没给我钱啊————我这还以为你整个人都不缺钱的,我事前就都懒得考虑到这档子事儿了,合着是我百密一疏,把自己阔进陷坑里去了,是吧?

却也毕竟是一个道理,大家也都不适合去结账,封榆也只能错算而认错了,硬着头皮起身告罪,去开柜台发票了。只可惜,错过了柳清泉据说是很精彩的宴请结束语。

另外,那付钱的卡里,可都是他辛辛苦苦赚来了的私房钱,里面的存款一下子就没了一千多元。

「还好客人里面有一个市长,当官的消费水平都不高。」他想着。

不知不觉的一顿饭,他竟然不怕有钱有势的人了。因为这都见过了呀,这些大人们一个个的都是油腻样子!

想到这,封榆一股恶意上涌,直接冲去了厕所里吐酒去了,吐的那是稀里哗啦,最后照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全被几两白酒的酒气给熏红了。差劲极了。

事后。

柳影差点被封榆的搞笑表现给笑岔了气,说着:“老同志,你的业务水平还有待提高呀!特别是酒量方面。不过我爹还是很欣赏你的。”

老同志的互称,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柳影还搂着封榆的肩膀,保证以后不让他再这样的出糗了,封榆才舍得原谅这阴损人物。

“饭局什么的,我以后绝对不去了,太讲究了吧。头疼。”刚刚的宴请他是懵懵懂懂的熬过去的,内容也都是些听不懂的事,估计市长和柳氏集团的认真商谈,还是在别处进行的,不会有他这样的外人。可惜了。

“不然呢?可这种封建糟粕就是有人喜欢啊,毕竟,谁被夸了,被重视了不会开心?开心了也就能更好的建立感情嘛。一来二去就熟悉了。然后再谈谈‘商品‘的价格。”

“虚伪。”

“这叫华夏民族的含蓄。毕竟钱比较脏嘛。”

“是不是现在的宴请都这样?”

“不一定的。不过我们家市长比较老,他就是那样喜欢被夸奖的油腻大叔,年轻的老板我倒是听说过不少,有的人请吃饭倒是喜欢你说的那种一锅端。那样显得更亲近,却没有多少尊重意味。你想想,这随处拉着客人就找个路边摊就摆宴的,挺恶寒的。”柳影说着自己对今天的理解,“我们这是商务宴请嘛,表达尊重是很重要,不能那样。”

“烦。别说了。”

“哪烦啦,我都没逼你去向市长大叔敬酒呢!”

“哦,可我就只是一个助手啊。到时候就拿着一杯酒说,晋市长,我敬你。然后那个市长大叔马上就懵了。不知道我是谁,凭什么要敬他。”

“噗,哈哈哈!也是,那样就更加丢死人了。你果然适合当个小白脸,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安排。”

“你是皮痒了。”

……

这些事情差不多的,就是这样慢慢过去的。它其实只占了封榆那几年校园生活的很一小部分而已。

双方也只是兴趣使然,互换了一下彼此的生活事情,柳影后来真的去搬了自家建筑工地的砖头,封榆也还是不被守承诺的拉去吃了好几次柳影的饭局,大概如此。

而在那段日子中,为数不多的波澜也不过是有人知晓了柳影的志向。

班上有一个天生是遗传缺陷的女子,她生来就长着眼镜蛇一样的厚脖子,因此从小到大都遭受着歧视和辱骂,使得封榆两人初遇她时她就是扭曲的样子。她会嘲笑她所能认知的一切,包括柳影的梦想。

后果也可以预料的。柳影直接从书包里取出了一沓钱,砸在了她的脸上————只为让她闭嘴。

这一沓红色的真钞飘飘洒洒,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没有去捡的欲望。这真是一种哪怕不舍得去做,也会想去捡的歹毒反击。

那时候,封榆都被吓得不敢一边看书一边淡定观战了。

他立刻拉走了人群中激动着的柳影,拉着远离人群。

钱这种东西,在人们面前是越多就越脏的。而柳影这样子拿着钱来羞辱人,不亚于是在用一沓粪便去涂抹在场所有人的心。尽管柳影只是生气,不是故意的。

“你冷静点!”

“放开我!你放开,就许她侮辱我?”

“不然呢!安静点。我知道你是个有钱人,在生活上你确实是有理的。可你也别还想着还要在其他方面压正常人一头了,好吗。”

“你你你……”柳影理解封榆的道理,冷静了下来了。

也是。

不然呢?如果自己在生活中真是处处都有钱、有权、有理,那自己不就成了老师讲的那一种特权阶级了吗?自己可不想被人多势众的普通人针对————那样的生活会很孤独。

“去道歉。”封榆提醒说。

“你放屁!”

“她跑的时候哭了。”封榆说理。

“……草,你陪我去。”

“彳亍。”封榆气笑了。

……

再除了这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最精彩的那一天,当属是最后的那一天。

“一天下来,又怎么样了?”

“身体又废了。”柳影在公寓洗完澡后,困倦的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就着窗外的夜空,在数星星,“一个星星,两个,三个……哦,一个星期天又过去了啊。”

封榆听后,先是鄙夷的看了看这一位有钱人,竟然能在老师的房间里安置沙发座椅,然后不诚实的也坐了上去,嘲笑说:“所以?知道自己的身体多没用了吧?一年了,你的体力倒是练上去了,体重却一点都没有变。还不是瘦不拉……”

“小鱼在吗,在吗?鱼啊,你吃煎蛋不?”这时候政治老师忽然从厨房里探出了头,打断了他的卖力嘲讽。

老师正在拿着一柄煎铲,却像是一把上课时拿着的戒尺。

“哦,吃吃吃。”封榆连忙点头,又心虚的看向手里的手机。这主要是傍上了柳影的不守校规,他现在也能同流合污的当着老师的面玩手机,不怕被没收了。

“不是,我只是在说你……”柳影侧头憨憨的笑道,说,“封榆。谢谢你。”

柳影的情商有时候是出了名的低,会突然的这么客气。听着很生硬。

可这正是柳影不讨人喜欢的认真。

反正封榆听了,顿时的就臊红了脸。

但他看不见脸色,只是平静的盯着屁股下的软皮沙发,说:“咳咳,没有。我平常这时候也是回家玩手机而已啊,一周也只是顺便请假陪你跑个两趟下午,或是出出差,赚点零花钱。又不耗什么时间。”

言外之意就是,没了我,你这大少爷的梦想也无非是渐渐消散成富余的生活,你照样是可以活得很好的。

“这样啊。”柳影懂了。想笑,又忙着呢喃细语,说,“你说我身体很没用,其实我一直是不信的。”

柳影或许还会长久的把身体锻炼下去。

因为封榆也算是看明白了,柳影就是这样一个很耿直的人,是会觉得,

「哪怕自己的身体真的很平凡,那也是值得锻炼的呀。」

“你这只是躺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你别不信啊,我昨天亲眼梦见北极熊了!我听见它吼叫了。”柳影自然而然的靠过来,揽了他一肩膀,惊喜的说,“封榆,我和你说,我明天就要去加拿大留学了。我要一个人去拍摄北极熊!”

原来直到这一天开始,这位作为企业继承人的大少爷才敢流露出那简简单单的野心。

原来柳影不是想去北极,而其实只是想一个人去北极的冰面上,去亲眼见见那些野生而漂亮的北极熊。

封榆觉得这没什么,因为能让他觉得奇怪的事情是不多的。

他立刻就嫌弃的说:“你先别揽我肩膀,没大没小的。反正我……”

封榆说着说着,却说呆了。

因为封榆在侧头看。他从对方勾肩搭背的手臂短袖口处,窥见了里面。

说起来,他好像从没有见过柳影光膀子的豪放模样,这小子穿的内衣也是平角内裤,房间里也没有什么稀奇东西。

但封榆还是好奇的继续盯着那里。

却匆匆的,这人明明是个比自己还高瘦的大哥的啊?

一刹那的,有的性质就好像不一样了。

封榆懵懵懂懂的继续盯着,本能的心悸起来。躁红的脸更红了。

他原本以为,阳台上那些小码的内衣只是厨房里那一位可爱的政治老师穿的。说起来,这个人也的确像个小姑娘似的,不给人看见小柜子藏了什么好东西的。

“你在看什么!”柳影也发现了问题,惊颤了一下。

“我说,我的眼睛,不会长针眼吧?”封榆撇过头,说慌张,其实也意外的不慌张,说冷静,这时候却又心跳得吓人。

因为他看见了某一些古怪的东西。

柳影明白了。知道不能装下去了,她轻声的问:“你看见了什么!”心也跳得差点疼了起来。

“我没看见。我说,你是男的好不好!”封榆慌张的嘴巴打了结,甚至不承认了。

“对。你知道就好。”她松了口气,又皱着眉头强调他说,“你要保密,你知道吗!”

“哦。我保密。”

“不行的!你太损了,我不信。你快点发誓。你发誓!”

发誓?你是小孩吗。

“你不信的话,那我们可以有个交换。”封榆也很慌,迟疑了一会儿,就胡说了,“我其实喜欢那种,比较乖,比我矮的女生。可我却偏偏,把你养得太爷们了。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种类型。”

“咦!真的?好恶心。可你才是我花钱养的小白脸好不!”说起来,她好像的确是一位富婆,而封榆只是一个领钱打工的高中生。

“所以你可以保密啊,这是作为交换。”

“好。”柳影果然安心了不少,却因此解了心结,又真的很清楚封榆对她确实没有异性缘,反而没了身为女孩的担忧和廉耻心。

她流氓似的又凑了回来,像平常那样,色眯眯的又揽住了封榆的肩膀,说,“我说,老鱼呀,你刚刚都看见了什么呀,那么感兴趣的盯着?”

所谓异性知己,大概也就是这样没有顾忌后,不要廉耻的开始的。

“不敢兴趣……”封榆这时候心理压力还在,所以难得没注意到对方其实是在调侃自己, 回复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怎么锻炼身体都壮不起来。”

“哦。我是女的嘛。没办法的。”

“你说你,离谱。”封榆却无话可说了,仔细回想,自己早就该发现柳影的性别是犹疑的了。

只是下意识的,他总是想不下去。不对劲。

“反正,别指望我知道你是女的我就会喜欢你。”

他首先排除了从小到大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剧情。

而这一想法换来的,却是他心底深处,一道不知名的叹息,“可惜了”。

“搞得我稀罕你似的。”她感觉受到了封榆直指她女人魅力的言语侮辱,不忿的嘲讽他。

“女汉子。”

“哦,说我女汉子呀?嘿嘿。那我说,你还想不想看看我的胸呢?刚刚你能看得这么脸红,肯定没看过瘾吧?”她才发现封榆的紧张样子,靠近了他,天生的流氓性子有些暴露了,“你看看嘛,你看看就知道了,我到底是女汉子,还是女孩子了。”

“滚啊。”封榆敏感得头皮都立起来了,“我就说啊,为什么你这样辛苦的锻炼了一年身体都不见壮实,原来你竟然是个女的啊,话说这为什么啊!”

“你问我干嘛,是要怪你笨吧。”

“怪我干嘛。”

可封榆又想到,其实好像是自己停下脚步去主动搭讪她的,而后来成了同桌,又是自己的胡乱聊天才让她支支吾吾的渐渐开朗起来的。

平常她极会说话,各种谈话技巧,却其实话不多的。她更喜欢听自己吹牛。

而又想想,柳影是有动漫少年一样的细腻手脚,皮肤很薄弱,动作也很笨拙,不够大气。她的家人其实也不同意她这女孩子锻炼身体,而她的身体也的确怎么锻炼都效果不大。

柳影还说,回家继承家业是没有前途的。哦,她是女孩嘛,继承了家产,同行歧视,婚姻也可能不幸。但她是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啊。

以及刚刚的时候,她也真的只是一个胸无大志,只想一个人去北方亲眼看看北极熊的女孩……女汉子?

封榆有些无法思考了。

因为他脖颈处的细密雷纹一直在发作着,正在不断遏制着他去思考着某些更深处的安排。他本该与她不在一个世界的。

反正,这分明是一场刻意的姻缘。现在却仅仅是成就了一对异性兄弟。只是不知道亏了谁多年的努力。

“离谱了我这辈子就。”封榆连忙扯开了她的纤细手臂,忽然就问她:“问题是,你,你还没准备好的吧?”

原本支持他去北极的想法,只因为这「柳姥爷」变成了「柳姥姥」,像是错了。

“啊?的确。我没有准备好。但忍不住了嘛。”她翘起二郎腿,松了口气,却像是平白的对房间天花板吐了一口看不见的烟圈,说不出的惆怅。

“可你家里人也不同意的。”

“那倒是同意了。我偷偷告诉你,一年前我爸爸把我发小的肚子给搞大了!就是我家莫沫啊,医院说是男的。我们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额。啊?等等!你哪个发小?”封榆反应了好久,才惊觉了忽略的事情,“你是说那个,那个学姐吗!你那个叫什么莫沫的助理吗。”

“对呀。”她有些唏嘘不已,“不知不觉的,那两人就打闹到这个地步了。听我发小说,爸爸只是在晚上喝了几瓶马尿,说了几句保护她的话,就给她摁墙上了。”

“啊,谁摁墙上?”

“我爸爸被摁墙上。”

“嗤……哈哈哈,没点男人骨气。那她是怎么办的?”

柳影一听,不明所以。

“我是说,那个莫沫学姐不已经是你后妈了吗?她同意你一个人去北极了吗。你亲妈呢?”

离谱是相处一年半载,封榆连柳影的家庭成员都一知半解。他真的很刻意回避有钱人的生活,因为他就是不喜欢。

“我,我妈早就不在了,难产死的。而且,我也不认莫沫是后妈的。”柳影慌张否认说。

却只想起那时候,那个叫做莫沫的发小知道了她的梦想后,只是撇了她一眼,就继续给她煮螃蟹粥了,随意的回复她:

“随便。”心里却怕是哭了几句。

柳影的心思有一半是少女,不缺细腻,是听得出来这位把自己当小孩宠的闺蜜是担心的。

“这样呀,那学姐不就是算你半个妈了吗。学姐真的很随便?”封榆的话又让柳影回过神。

她笑笑:“嘛,反正我跟她情同手足的。她纵容我。反正反正,一年之内,我就要凯旋归来!”

“凯旋归来是病句。”

“不是病句,是复词!就像蛮夷之地的蛮夷,「蛮」和「夷」不都一个意思?凯旋和归来的重复,只是为了反复强调而已。我只是想说,我一定会回来。”她这些日子也有努力的学习过文化知识的,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

“你和我说这个干嘛?你是想立个独立誓言,然后学电视剧里的那一套,客死他乡吗?喂,我说,你才十八岁啊。”封榆是复读生,才十九岁。

“神经病啊你。我这是,我这是在发牢骚。”她的情绪现在乱得很。

“那你牢骚发完没?”

“好像……发完了。”

“……你是女的。”

“那又怎么样?”

“你在做男人做的事儿。”

“凭什么规定一个人去北极就是男人做的事?”

“……我说不过你。”封榆的逻辑有些烦乱了,“你,你觉得男人女人也该有区别的吧?”

“有什么区别!女人就干不了大事?”

“可没理由让你这么干啊,你瞧瞧你,锻炼了一年都没几两肉。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女生的身体锻炼效果太差……”

“不行吗!”

“……行。”封榆从善如流抿了抿嘴,他的口才比文采差太多了,聊天的时候如果不注意,是很容易说错话的,“我没说你是女生就不能要强,不能一个人跑去北极什么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家祖辈都是女人厉害些,我妈也是比老爸厉害。”

“却还以为你是那一种大男人主义呢。”

“问题是你做的事儿,是你做不到的。”封榆很幼稚的固执着一个事实。

“所以!你就是大男人主义的傻逼!”她骂的很有气势。

“……我不是傻逼,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是啊,他就是傻逼。

“不要,那样太危险了。”

“这样啊。”封榆看着她愤懑的神情,心里憋得慌,却眼一直,鬼使神差的,他伸出了手。

他很自然的摸到了柳影那一头柔软的短发上,说:“那我也可以祝福你吧?我可以祝你好运,这个总行了吧。”

她刚想生气,却扭过头看他,看迷糊了。

眼中的他,似曾相识。

反正,很帅。

因为这一刻,时间仿佛镶嵌进了过去的某个安静地方,而他在注视自己的眼神中,有着一种最为气派的温柔。

所以,那一天在阴雨天里,他那在雨中的踏实步伐不是错觉,只是自己快忘了这笨蛋的几个帅气模样了。

哦,想起来了。只记得初见他那时,是在他靠窗看天的时候————他的心里翻搅着惊雷与深云,是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的。

她忍不住说他:

“喂,放手。知道了。封榆,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跟着你跑吗?”

“呃,因为你喜欢我?”封榆尴尬的收了手,回过神,随口试探说。

“不是,是因为,你有的地方很特别。”

“什么地方特别?”

“我不告诉你。”

“这样啊。”

……

于是。柳影出发了。

好在,她也不是一个人去的北极。

因为在医院待产的那个不相熟的学姐是绝不允许这样的傻事发生的。

而最后的结果是双方都做了许多妥协的样子————仅如开头,柳影是跟着几个大学院校的博士导师一起去的北方。是加拿大北方的丘吉尔小镇。

不过在北极爱好者的圈子里,那里甚至都不算是在北极。因为那里的纬度不高,只有北纬58°。

但这也是她的家人给予她最大的让步了。

而在这时间紧迫的一年里,她发现其中过程和她那支离破碎的身体状况是相似的,是十分紧张的。

只因为丘吉尔小镇的港口在那一年里是罕见的寒冷。哪怕是在这一年最热的夏季,冰川竟然也没有融化的迹象,而海面上因此尽是不知深浅的恐怖浮冰,破碎了整个海面,被车内的英文广播通知说,「由于天气影响,海上无法通航」。

他们收到这一则讯息后,思来想去,只能在公路上驱车前往小镇了。

不巧的是,漫漫无期的一路上,作为司机的一位博士导师空有研究知识,却不熟地理的道理而没有行路经验,结果因为自信的提高车速,加快进程,结果遇到了随处可见的路面结冰,导致在赶路的过程中,房车发生了危险的打滑,

他们发生了交通意外。

在那某一刹那,柳影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瓜乍现出了亮蓝色的闪电和黑绒绒的云雾————那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感觉,她只在某人侧着阳光,在上课期间偷看桌子下的小说时才体会过。

当她真正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撞断了公路边的广告牌,车内没有人员伤亡。只是路边广告牌的断柱撕裂了车子的底盘。卡死了体型巨大的房车。

从车里艰难爬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心有余悸,难以承受。而且还想要继续前进的话,就只能冒着风雪徒步赶路了。这个夏天在丘吉尔的附近是很冷的。

柳影最没有犹豫。她当即扛起了不少的设备。准备徒步前行。因为不远了。

这也打消了几位导师准备返程的挫败感,虽然这样的赶路下去是很危险的,但学生坚持如此,心中的念想也瘙痒至今,作为科研工作者,他们同样是没想过放弃的。他们成了被引领者。

但他们也知道,在今年这样寒冷的环境下,海面结冰不化,北极熊是更容易在冰面上找到食物的,也没有必要去与人类的居住地打交道的。此次前往小镇拍摄北极熊的特殊计划,或许已经提前泡汤了。

可是,柳影就是没想过要放弃的。

在队伍来到小镇时,时间已经从北极熊的季节结束,从北极光的季节开始了。

在这一个暖季交替的短暂夜晚,她决定破釜沉舟,撇开了所有人,一个人去冒险。她早早就是这么想的。

她先是偷偷背起了极地摄影机,在傍晚时分跑去了小镇海岸外边,直接高价雇佣了一艘非法营业的游艇,以一名临时船长的名义,要求自己随着这一伙加拿大的闲散船员一起,途径位于东北方向的沿岸无人区域,去寻找自己所追求的那一种高贵生物。

这位名字叫做柳影的老同志,一路上有惊无险的,终于的,她成功的在一处沿岸的海面上,抓拍到了那一幕北极熊的搞笑场景:

那是在冰川相隔的北方沿岸,有一只北极熊正在接壤陆地的一处冰面上瞭望着。

而在它所看见的那一片夜空中,有几弧划过南北的浩瀚极光,它们击穿了远方的地平线,形成了两岸的悬崖和冰川。

这仿佛是在盘古一斧头开天辟地后,天光暴露,冰川融化的破碎前夕。距离黎明的缓缓升起,其实已经不远了。

至于那一只北极熊,它正站立在冰面上,熊掌一前一后的摆放着,像是在进行着某一种宗教活动————具体则是某一种舞蹈的起步动作。

它的眉毛是胆小的,显得它的身躯十分高大。

它的眼睛是紧张的,显得他的步伐难以平衡。

它是这一片夜空中最高贵的眺望者。

……

这竟然是一起生活过的人所拍摄出来的照片,封榆深受震撼。

……

前天。

“回来了?”

“这马上就要春节了嘛,怎么敢不回来,哈哈哈。”她大笑着搓手,想提前就要某人的压岁钱了。

这女人不再稀罕自己的男人身份了,打扮中性了许多。剪了一头短发,越看越像一个女俊汉了。是啊,大家都成熟而少幼稚了。

学生时代的苦日子尽管难过,也少有努力寻见梦想后的那一种喜悦,但那种朋友间的幼稚接触也难忘是可爱的滋味。

封榆则玩着手机,没有理会这傻姑娘的兴奋劲,也不舍得给这傻姑娘红包。

“你前些日子为什么退学了?”她问。

“你消息挺灵通的嘛……主要是电子信息专业虽然热门,却学不进去————我主要是找到喜欢的事情做了。”

“什么事?”

“找找工作,在满足温饱后,去看看风景,写写画画。”封榆从柳影身上赚来的钱可是一分钱没花,整整十万。都等着某天出发时用上了。

有了柳影的冒险,他也想去外面的世界冒险一趟了。

“可我有个工作你来嘛?我们公司像你这样的人才可不多。你可以当我的保镖兼助理,其实我每年都要坐飞机四处逛的。”

“你那种‘逛‘就太功利实在是。看情况吧。”封榆笑笑。

又问起她手机里发给自己的那一张图片。

柳影听后,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在那天之后的事情————她在回去的第二天,也就是天光趁早的时候,

其实还目睹了几百只北极熊的迁徙。

封榆一惊,还有这大事,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她一呆,犹豫了一下,只能说,那是一大群的北极熊。所以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说那种古怪的感觉:

它们是从沿岸的冰面上前来的。

它们的到来惊动了小镇上所有的游客,这当然也包括了昨夜得手,惊喜未定的柳影。

她在第一时间就跑回了房间,扛起了摄像机,脑海中印象深刻的,只有刚刚那一片白花花世界里的白花花们————那惊鸿一瞥,只发现北极熊们几乎都是白的,只有那毛茸茸的黑色部分形成了它们的轮廓样貌,只觉得,它们会是自然界中最干净的羊群。

然而,手忙脚乱以后,她摆好了摄像机冲了出来,却看呆了。

她发现,从沿岸冰面跨海前来的北极熊们其实大多是瘦弱的。状态是疲倦的。

尽管远远去看的那一会儿,它们还是团结的,却近距离发现,它们其实不像是羊群那样的盲目团结,反而是像一只只的人类。

像是一个个的流浪汉。

也可以说好听点,是一头一头的老虎,一只一只的瘦猫,一尾一尾的豹子……反正,是各自独立的感觉。是孤独的那一种团结。

也是不值得她去拍摄的。

柳影放下了摄像机,又拿起来。

她是已经疯了。

她抱起了摄像机,跑向了街道外面。

这时候,许多人包括她的几个导师都已经被身材干枯了的北极熊们给吓傻了,都慌忙的躲进了屋子里,就怕北极熊们饥不择食。甚至于附近的几个常驻警员都不敢出门逮捕它们了。它们很多,还是饥饿的!

也就只有柳影还在傻乎乎的寻找着,浪费了一些时间。

最后,她在北极熊群里找够了。

她失落的收起了摄像机的架子,在北极熊们的陆续瞩目下,回到房间里。

她没想过季节的反常反而会让北极熊的处境变得更加难堪,明明全球气候都是在变暖啊,冰川也一直在持续融化,可为什么这一年丘吉尔的夏季,会突然变得这么反常的寒冷呢?这不可思议。

“这世道要变了。”她害怕了。

直到中午。

响起了声音。

是有北极熊路过了柳影的租房门口。缩在角落里的柳影自然是听见了。

还是忍不住的,爬起来,看向窗外。

她发现这是一只母熊,因为它的身影后面,跟着的是一只跌跌撞撞的小熊幼崽。她们的身体状况还算健康。

而这只母熊因为看见了柳影,忽然走到了她的跟前,隔着窗户,威胁了她。

柳影笑了。

因为她刚刚才哭过。

她走向租房里的橱柜,也不知道门外的大家伙儿是怎么闻到厨房里的大冰鱼的。

只觉得今天是最难忘的一天。

所以。她所拍摄的那一只北极熊,或许是最健壮,也是最早的那一只,它之所以要站起来瞭望远方,或许并不是要显摆什么高贵,它其实只是在等待同伴的到来,想同那几百只北极熊一起,

借过人类的道路,去往富饶的南方。

……

“你被那一只母的北极熊威胁时,心底害怕过吗?”封榆问过。

她说:“有一点怕吧,因为那扇门板是拦不住它的。但我觉得,可能只是我看了她孩子太久,她受到了威胁而已。”

她说:“我实在不敢相信,它们竟然真的只是在路过。

而且在我来回彷徨的时候,它们一次都没有袭击过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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