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宸赶到御膳房,掌膳公公已经倒在灶炕上,没了呼吸,背上插着一枚毒镖。他抽出那枚毒镖,正要押送送膳的小宫女回去,不料小宫女也在途中被毒镖刺杀而亡。
刺客从他眼前蹿过,他追了几道宫门,并未追到刺客,只能回来向皇帝复命请罪。
沐言昊捏着那三角菱形的毒镖一角细看,烛火衬着他俊朗的面部轮廓有些明明灭灭,神光晦暗不明:“起来吧!”
得到皇帝恩准,冷宸从地面起身。
他转身将毒镖交还冷宸手里:“顺着这条线索去查,朕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是借了谁的胆!敢在朕眼皮子底下杀人!”冷宸收了毒镖,拱手退下。
“咕咕咕…”勿忧肚子不合适宜的响了起来。沐言昊皱着眉头看过去,勿忧不好意思笑着摸了摸肚子:“那个…没…没吃饱。”
沐言昊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说没吃饱?从前的崔紫莹饭量极少,何时胃口变大了?正欲叫人给她盛一碗过来,勿忧忙说:“不必…我自己来。”
不等皇帝发话,她拉着适才奉粥的小宫女就跑出去了。不一会儿,便端着一锅瘦肉粥春风得意般走进来。
一股浓香从沐言昊鼻尖飘过,饶是他定力够强,也忍不住视线寻着香味望去。
勿忧还算懂些规矩,率先盛了一碗给皇帝递去:“看在你适才救过我的份上,这碗粥,当答谢于你…喝了这碗粥,咱们冰释前嫌,我不计较你命太医拿针扎我,你也别介意我打喷嚏在你脸上,如何?”
沐言昊矜贵端坐着未动,半饷才抬手一扫桌面,却扫了个空,粥呢?偏头一看,那女人端起给他盛的粥,率先喝了一口再递过来:“喏,没毒。”
沐言昊动作僵在半空,死死盯住她喝过的地方。勿忧似乎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一笑:“我以为你怕我下毒,才会犹豫不敢喝,先尝一口让你放心。”
沐言昊:“……”
“要不?我这碗给你?”她将自己的那碗移过去,皇帝眸色更冷了些,她是蠢的吗?这碗也碰过!
瞅着他嫌弃的眼神,勿忧反应过来了,喔,原来皇帝有洁癖!
只得再换了个碗,重新盛递过去。他满意了些许,默然接过,看着这碗粥也没什么特别,搅动几下入了口,一双琥珀般好看的眸子微微放起光来,又连喝了几口。
“好吃吧?”勿忧颇有些成就感,也端着粥在旁边吱溜吱溜喝得贼痛快。
沐言昊拿眼看她,十分不爽听到这声音。
不过皇家礼仪教养下的风度,让他破天荒容忍了下来,优雅将粥喝药,放下勺子意犹未尽。
连他也意外,身为皇帝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偏是觉得这碗粥,味道很是特别。
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他忍不住又将空碗递到她面前:“还有吗?”
勿忧看了看锅底,好像所剩无几,这要都给皇帝吃了,她不够吃咋办?犹豫再三,她决定跟皇帝谈个条件,抱着陶锅说:“最后这碗粥可以给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沐言昊淡然问。
“从今往后,你要确保我的人生安全!还有,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你不得仗着皇帝身份欺压于我。如何?”? ? ? ?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行走,不寻个坚实的靠山怎么行?加之刚才的下毒事件,她更加笃定自己现在性命受到威胁,皇帝既然出面,断然不会害她,所以她决定,先抱上皇帝的大腿再说。
“就这些?”沐言昊以为她会索要更苛刻的条件。
“就这些。”勿忧表示她一点儿也不贪心。
“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想杀你吗?”他放下粥碗,淡然问她。
这个勿忧还真就不知道了,她一脸诚恳的请教:“皇上知道?不妨皇上告诉我呀?”
沐言昊匪夷所思的盯着她看了看,这个女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都死到临头了还能做到如此坦然?
他别开视线,淡淡的开口:“你这一逃,牵连的可是整个崔家,你父亲在相位时,得罪的人不少,只要你死了,你们崔家的罪名便可盖棺定论,再无翻身的可能。所以你觉得,那些想置你们崔家于死地的人,会不会让你活?”
这么说来,她是被当成活靶子射了呗。
沐言昊接着又道:“朕之所以保你,不是因为舍不得杀你,而是因为...”他捏住勿忧的下巴,迫使她扭过头来看着自己:“你是唯一知道军机图下落的人,想活命,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朕或许还可以保住你。否则,你自求多福。”
勿忧举起三根指头:“我发誓,只要我知道,绝对半字不留。关健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话说她又不是当事人,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这张脸,明明就是她在天庭的脸,怎么就被认成崔紫莹了呢?莫非这崔紫莹长得和她一模一样?还是说是她某个前世?
仙人的寿命可以很长很长,闲着无聊就喜欢下凡历个劫什么的,若说有个什么前世今生,倒也说得过去。关键是她懒呀,历劫多辛苦呀,别的神仙都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了,她历的劫却屈指可数,也不记得哪一世姓崔?
至于冯俊业去了何处,她也想问,倘若她真是崔紫莹,那男人抛下女人出来挡箭,自个儿跑没影了,不觉得可耻吗?
恍惚间,沐言昊收紧捏住她下巴的力道:“在想什么?想着怎么包庇你那心上人?”
勿忧疼得嘶了一声,呵呵一笑:“我要是包庇他的话,就不会在这里任由您审问了,早在被抓住那时就该一头撞死,您也问不出什么来。此事关乎我性命,皇上觉得我有必要瞒你什么?”
沐言昊从她眼中看不出说谎的痕迹,漠然松开了她:“你这手艺不错。日后朕的膳食,交由你负责。”
勿忧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暗想这皇帝变脸的速度可真快,前一刻还一副要捏死她的模样,下一刻,就想让她为他做膳。哼,把她当什么人了…
“你就不怕我在你饭菜中下毒吗?”她赌气着说。
沐言昊淡然一笑:“谋害皇帝,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只要你不怕死?”
他知道,她很怕死!
勿忧气得脸抽筋。他却莫名心情大好,毫不客气夺过勿忧抱着的锅,将剩余的粥舀到自己碗里,一粒米也不给她留。
勿忧更气了……
除了冷宫,勿忧唯一可以活动的地方,便是御膳房。因每日要料理皇帝一日三餐,皇帝特许了她恩旨。不过身边始终有禁卫军跟着。除了上茅房,她走到哪就跟到哪,几乎如影随形。
也不知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监视她,兴许,两者皆有。
左右两边两名带刀侍卫,虎视眈眈盯着正在翻锅炒菜的女子,盯得她心烦意乱,险些把醋当成了酱油,过去拿个食材,回头就是两堵墙挡在眼前,还险些撞上。
她觉得碍手碍脚,拨开两位高大的身躯,在碗中打了蛋液,拼命搅着。
她安慰自己,现在要讨好皇帝的胃,该忍的地方还是得忍。
一则需要抱好皇帝这座靠山。二则也是希望能说服皇帝,放她离开,这样她就可以去寻找回去的路了。虽然皇帝不一定会答应,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索性食神玉还在她身上,只要想办法激活食神玉,开启时空空间,她回去就有希望。玉皇想把她留在这里,门都没有!等她回去,一定要揪出那个陷害她的家伙,看她怎么出这口恶气。
来这里一周,她也算对这个时代有了些了解。
这个国家叫做食韵国,以美食闻名天下,皇帝是个典型的吃货,每年都要从民间挑选顶尖的厨子送入宫中,以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沐姓为国姓,皇帝沐言昊七岁登基,在位十二年,未到及冠年龄,是个没有多少实权的皇帝。
如今朝堂暗流涌动,也不知道有多少乱臣贼子觊觎着他的皇帝之位,所以,他整日担心自己会被谋杀,他身边有冷宸护卫,倒不怕明目张胆的刺杀,就怕暗地里耍的阴招。
御膳房的人,哪怕是他亲选的厨子,他也信不过。只有交给勿忧,他才能安心,他并不担心勿忧会动手脚,因他们现在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想活命,就得倚仗于他,而他,想要保证自己的饮食无忧,就得尽心护她周全。
真没想到,两个彼此看不爽的人,居然因为怕死绑在了一起?命运啊,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勿忧将蛋液倒入热油,又将热水抄过的豆芽裹上肉卷,再裹上一层煎好的蛋皮,最后放入蒸笼,淋上酱汁,一盘春芽蛋卷新鲜出炉……
美味佳肴摆了一桌,香气扑鼻。
沐言昊看着那蛋黄包裹的豆芽尖,肚子里的馋虫几乎被勾了起来,他轻咳一嗓,摆起皇帝的谱,神情恹恹道:“要朕教你,怎么伺候用膳?”
勿忧奈着性子,提起筷著,为他布菜。
他嫌弃皱了皱眉:“净手了吗?吃掉!”勿忧忍怒,将为他布的菜吃掉,跑去净了手。
他轻扣桌面,单手支着颔:“剥虾。”
勿忧将虾一只只剥了出来,摆在精致的小碟中。推送过去。
他又道:“鱼刺!”
勿忧又将鱼刺一根根挑出,送到沐言昊面前,奉上一句:“皇上,您慢用。”
她发誓,这辈子也没这么卑微过。
皇帝垂眸看了一眼,满意了些许,扬了扬手,冷宸牵着一只巨型牧羊犬进来。
忘了说,皇帝还是个养犬专业户,光司犬房所饲养的犬类就达上百多个品种,并设有专门的饲养官员。不过这些犬,通常是为他试毒所用。
他将勿忧辛辛苦苦剥的虾,挑的鱼肉,递送到狗的面前,勿忧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入了狗肚子,不可置信。
见狗吃了没事,沐言昊抬起那双漆黑的眸,特别不要脸的说:“劳烦爱妃,再为朕剥一次!”
勿忧差点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一盘剥好的虾挑好的鱼刺,再次送到皇帝面前,他又只看了一眼,懒洋洋说:“朕突然,没什么胃口,撤了吧!”
勿忧内心的小火山,忍不住想要喷发!她起身端着盘子要撤,他又说:“留着吧,兴许过会,朕又有些胃口。”
勿忧果断摔盘子走人,老娘不伺候了,谁爱伺候谁伺候!
“站住!”快要跨出亭的步子被喝在原地,她攥着拳头转身,然而,她看到了什么?
皇帝津津有味品尝着面前的美食,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不是说没有胃口吗?怎么吃得如此享受?
他品了口甜汤,慢悠悠说:“去外面跪着,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起身。”
“凭什么?”勿忧不服。
“凭……”沐言昊用筷著指了指她摔下的碗碟:“冲撞皇帝,冒犯圣颜,目中无人,狂妄无礼!朕且饶你不死,不跪,拖出去斩了!”
“我……”勿忧举起自己的小粉拳头,接触到皇帝眼尾扫来的勒令眼神,默默收了回去,几乎咬牙切齿:“好,我跪!”她跺着脚走出亭外,顶着烈日跪了下来。
冷宸凑近皇帝耳边:“外面太阳如此毒辣,真要让娘娘跪着?”
沐言昊眼梢轻抬,透过花丛瞧着那抹廋小的身影,咬牙倔强的模样,恶劣的勾了勾唇:“做戏要做足,不这么做,怎么骗过背后那双眼睛。朕这是在保她的命。”
冷宸:“……”
皇上您这腹黑程度,今日总算让臣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