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灵初到半月山 便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候,隆虺抛弃七彩跟随幻千梦而去,幻海城人做了云霞的花下魂,半月山的冰雪融水吞没幻海城,淹到了鬽山之南。
在波涛汹涌的幻海边上,在枯草衰木的南山脚下,幻灵遇到了的七彩,那时他还是随风漂泊的一缕灵气。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七彩。
七彩没有回答,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小,也不是因为七彩没有看到他,而是七彩已听不进任何声音。那时她已经在幻海边站了许久,她的眼睛红得要滴血,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似乎像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傍晚,七彩往主母殿走,沿着南山而上,虚弱的她走到了繁星满天,月亮西斜。幻灵跟着她进了主母殿,看着她坐在幻镜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幻镜,幻灵落在幻镜上,观察她,猜她在想什么,猜她是否病了……恰在那时,幻镜对他有了感应,让他在在镜子里显出形来。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以前,他以为自己无边无际的大,因为拖着巨大的身体,所以才会很疲惫。照了幻镜他才明白,是因为自己太小,且又逆风走得太久。就在他为自己的样子感到惊讶时,七彩也似从梦中惊醒般,突然双手紧握幻镜,将眼睛瞪得快要裂开一样。
“谁?”七彩低声问。
“是我。”幻灵在幻镜里游移一圈,幻镜柔软如水。
“你是鬽山上的灵?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不是。你好像不高兴?”幻灵关切地问。
七彩被这一问,逗笑了,但她笑得比哭难看,眼睛似乎要流出血来。
她没有回答幻灵的问题。“不是鬽山的灵。你会做什么?”
“我不确定。可能我会变些花样,让我试试。”幻灵说着,在镜子里变幻出了许多小动物的样子,还有云和树。
“这就够了。”七彩喃喃自语,随后闭眼,低头念了一长串咒语,在那之后,幻灵发现自己被困在了镜子里。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快放我出去。”幻灵不满地叫起来。
“嘘。”七彩严肃地看着他,“以后整个鬽山都要是你的了,你要镇定。”
七彩很累,她休息了好一会儿,又接着说道:“这面镜子,名叫幻镜,它跟了我九百年,有灵气,你现在身子单薄,它呢,会好好护着你的。你也不要偷懒,一定要勤练功,等到你功力足够强的时候,就能自己解开封印,重获自由的。”她笑了笑,但很快又变得严肃,“不过,你一定要记着,这面镜子,从今以后,不能给任何一个女人用。除非你连灵气之身都不想要了。”最后一句话充满了威胁,它们被七彩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震得幻灵摇曳成了幻海里的波浪。
七彩最终去了幻海,她走得时候,似乎放下了所有的恨,身上穿着那件七种颜色的破烂衣裙,脸上挂着轻松愉悦的笑容。彼时院子里的那棵树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七彩临走时,在树的周围堆满火柴,然后点了一把火。当那棵树慢慢化为灰烬的时候,幻海的深处,有一朵鲜艳的红色花,正在缓缓落下。
后来隆虺回到鬽山......
“笑笑,笑笑,你林姨找你——”
“哦,好。”
笑笑很烦恼自己的写作被打断,她把笔往笔筒里随手一插,对着镜子理理蓬乱的头发,正要出去,林家栋的母亲已然出现在了门口。
“林姨,你找我?”
“笑笑,你快跟我去看看吧,家栋他要辞职,怎么拦都拦不住。”
“辞职。怎么会?”
“不知道呀,跟我们什么也不说,只说是要走,行李都收拾好了。”
“林姨,我先去看看。”多笑笑出了门,一溜烟儿跑向林家.....
林家,林家栋的父亲林伟拦在卧室门口,与拎着行李箱的林家栋对峙着,气氛十分紧张。
“爸,你让我走吧。”
“家栋啊,你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工作,辞掉了,再难找啊。”
“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走,工作的事我以后会看着办的。”
“唉!你这是为了啥啊,啊?”
“家栋哥,你这是要去哪啊?”多笑笑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去我该去的地方。”林家栋瞥了多笑笑一眼,平静地说道。
“哪里是你该去的地方?我怎么都没有听你说起过呢?”
“自然是没有你的地方了。”
“你在说什么啊?”心似乎突然被什么狠狠地敲了一下,多笑笑觉得很心痛,“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吗?”林家栋梗着脖子看她,表情写满悲恸,“我坚持不住了,我坚持不下去了。这两年来,痛苦的也不止你一个,我们就放过彼此吧。”
“什么坚持……两年……你在说什么?”多笑笑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炸了,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试图冲破她的脑袋,她头痛的快要抓狂。
“别想了,笑笑。”林伟急忙安慰多笑笑,一面递眼色给林家栋。林家栋不理,提起行李就要出门。
“家栋,你这样走了,我怎么办?”多笑笑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我们结束了?”
林家栋用眼角余光越过肩膀瞥向多笑笑,其中五味杂陈,多笑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变成了现在这样,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笑笑,我们早就结束了。破镜其实是不能重圆的。”
多笑笑怔住,她想起不久前,在公寓赶走林家栋的那个傍晚,夕阳下,她看着阳台上随风飘飞的床单,心情多么愉快。
“你放心,我会幸福的,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幸福,你尽管走你的好了,走得越远越好。”多笑笑对着已经朦胧得看不清的影子大喊,继而泣不成声。
林家栋的母亲走到门口时听到了多笑笑吼林家栋的话,顿时火冒三丈。
“多笑笑,我叫你来,是让你劝家栋不要走,没想到你竟然……唉,你真是气死我了......我们林家究竟欠你什么啊。”林三嫂子狠狠地瞪眼多笑笑,转向林家栋,“儿子,没事的,咱不走了。听妈的话,妈一定会帮你找个好姑娘的,昂?”
“妈。”林家栋甩开母亲的手,“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你今天是铁了心不要工作,不要家了吗?”林伟大声质问儿子。天上正飘着蒙蒙细雨,林伟花白的头发上已经密密地挂满了一层水珠。
“爸,这个家我并不是不要了,工作也不是不做了。只是现在,我真的........我真的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去调整自己,好好的去把一些事情想想清楚,我真的,真的.......”林家栋用极其痛苦的眼神盯着林伟的眼睛,也许真的很需要空间和时间,他无法再用语言去表达出内心的那种迫切,以至于绝望地扔掉了手中的行李,就地蹲下,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仿佛再不走到外面的世界去,就会窒息在自己的臂弯里一样。
“孩子他妈,让他走吧。”林伟看着蹲在地上的林家栋,似乎理解了他的所有痛苦,并且也亲身体会到了那种痛苦似的对林三嫂子说道。
“他爸.......”林三嫂子流下不甘的泪水,看向林伟。林家栋抬起头,看了父母一眼,迅速地从地上捡起行李,朝外面走去。
“林家栋,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今天要是走了,以后我们就真的没有可能了。”最后的时刻,多笑笑还是想挽留他,也只想挽留他,哪怕让她低头说话,哪怕陈晓丽曾一直强调这不符合女孩子的身份。
“什么误会?我们没有误会。”
多年以后,多笑笑关于这一天的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模糊的记忆,她不记得身边人的表情,身边人的动作,但是她永远记得这最后的两句话以及林家栋眼中的肯定。甚至有段时间,她每每回想起这些及其背后的原因,总会产生眩晕和耳鸣,她曾经深爱的人承受了太多,而她却一无所知,她该给愚昧的自己两个耳光。
从柳家到林家,多笑笑跑了五分钟,从林家到柳家,多笑笑走了五分钟,同样是五分钟,速度不同,心境不同。刚走到家门口,雨点儿便大而密地落了下来,多弘毅撑着一把伞,出现在家门口。
“你回来了?我正要接你去呢。”多弘毅隔着雨幕和多笑笑讲话。
多笑笑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的嗓子眼,让她说不出话来,幸好泪水和雨水交融,不至于太狼狈。她把双手撑在头顶,径直跑回了自己的卧室,经过多弘毅的时候,没有停下,也没有讲一句话。回到房间,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委屈与悲伤,放声大哭起来,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掩盖着这撕心裂肺的痛楚,成为她一个人的秘密......
因为淋了雨,多笑笑半夜开始发烧,全家人折腾了一个晚上,病情才有好转,那个时候,林家栋已经坐上了去西藏的列车,27岁,他第一次不顾一切远走高飞,走向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与多笑笑之间的往事就像碎片一样,被前进的列车抛向遥远的过去,变得隐约,但是他知道,列车到站的时候,它们会猛地裹向他,甚至会比以前沉重。那夜,多笑笑断断续续的梦里,全部是林家栋,他笑的样子,他说话的样子,他沉默的样子,他哭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