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多笑笑憔悴的模样在阳光的灿烂中显得更加苍白。她皱着眉头背对太阳坐着,身上却是寒意阵阵。冯嫣刚刚打来电话,邀请她在五月三日的晚上,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多笑笑本不想去,但是冯嫣提到了工作的事情,于是便应允下来。
离五月三日还有三天的时间,她决定打起精神,先解决工作的事情。然而她却发现手稿不见了。
“爸,你看到我桌上的稿子了吗?”
多弘毅夫妇正在地里锄田,微风轻轻地拂着,麦苗随风摆动,绿色的波浪里,传来多弘毅粗犷的声音。
“什么稿子?”
“就是我放在桌上的,经常用的那种红色格子的稿纸。”
“没见过。”多弘毅扭头看向身旁的妻子,“你看到了吗?”
陈晓丽将一把草丢进筐里,不耐烦地瞥多笑笑一眼,踮着脚尖从田地里慢慢走出来,多笑笑一声不吭地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里。一进门,陈晓丽接了半盆水,坐在葡萄树下洗起来,被草汁染绿的手,搓了三次肥皂,还是没能洗干净,于是她又换了盆水,继续擦起脸和脖子来。见她半天没有说话的意思,多笑笑着急起来。
“妈,我的手稿,您看到了吗?”
“哼。”陈晓丽冷笑一声,“还真是,好久没听见你的嘴里吐出个‘妈’字了,就算骂人也行啊。那时候教会你喊这个字,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啊。”
虽然说这是多笑笑对陈晓丽做的所有事中最无礼的一件事情,但是,她也不是故意的,自她上大学以来,愿意喊出这个字的意识,一直很无力。
“那个稿子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您知道的话,您就......”一个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扇在脸颊上,多笑笑看到陈晓丽愤怒的目光里,写着三个字:不可忍。
“张口闭口稿纸,稿纸。你别忘了,昨天晚上你发着烧,我可是一宿都没睡上个整觉。为了一个林阿四,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什么时候,啊?不愿意叫我‘妈’,是不是?我可以无所谓,不过你要清楚地知道,你执拗了这么久,最终也不过是一场空,林家栋昨天也弃你而去了,你真可怜。”
多笑笑捂着红肿的脸,眼神可怖地看着陈晓丽,说不出一句话。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多笑笑要和林家栋报考同一所大学,陈晓丽不同意,坚持要让多笑笑报考自己选中的学校,母女俩最后因为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而闹僵,为此事烦恼许久的多笑笑最后患上了胃炎,导致高考失利,最后不仅与林家栋无缘同一所大学,甚至无缘于录取分数线最低的本科学校。那年夏天,多笑笑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与母亲之间的矛盾和高考带来的压力,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后来它就像一块疤痕一样一直刻在心底,偶尔碰触,还是会让她心有余悸。今天,这块儿疤似乎又流起血来,伤口最大限度地裂开,她感觉不到疼痛,能感觉到的,只有绝望的麻木。
“你要你的稿纸是吧?晚了,昨天夜里,你不是冷吗?我拿它们给你生火了。满纸的胡言乱语。你能不能做几件正经的事情,啊?还有,你提到的那颗牙齿,是不是王灿那天来要的东西?”
“你动我的盒子了?”
“你就回答是不是?”陈晓丽瞪大双眼质问道。
“我不知道。”多笑笑吼叫起来,眼泪不争气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那我去问王灿。”
说着,陈晓丽刺啦一声泼掉盆里的水,走回房间拿了什么东西,她走过多笑笑身边的时候,多笑笑噗通一声跪下,拉着她不让走,争执之下,多笑笑又昏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天黑。多弘毅端来一碗面给她吃,是她爱吃的清汤面。
“她把那颗牙齿给王灿叔了?”
“嗨,牙齿。”多宏毅摇摇头,“这是她给你做的面,吃点儿吧。”
“我不吃。”多笑笑将面推到一边,“让她把东西还给我。”
“笑笑。”多弘毅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不是你的东西,你留它在身边就是偷。小时候爷爷经常这样讲,你忘了?”
“可是,那不一定是庙里丢的东西,再说,我妈还烧了我写了很久的稿子......没有那份稿子,我的工作就没有了。”多笑笑再度哽咽。
“找一个其他的什么工作吧。”多弘毅丢下这么一句话,面带忧伤地走了出去。
多笑笑拒绝吃饭,如果陈晓丽不将东西还给她的话。
“你还是把盒子还给孩子吧,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多宏毅劝陈晓丽。
“行了。你们父女俩一条心,我能不知道?软甜面包房的面包,她不是最喜欢吃吗?”陈晓丽把一把青菜从水中捞出来,切成几段,放进锅里,“我知道,这两年她是过得最痛苦的,可是……要怎么说呢?那晚的事情,我真的没办法想象,我接受不了。虽然看着她痛苦我也很心疼……”陈晓丽抹一把泪,一屁股坐在一边,“她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
多弘毅听着陈晓丽的话,脸上浮现出难色。“说实话,我也有点接受不了。可是,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要相信她。再说了,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们都不知道……总之,对她宽容点吧……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
“唉……”陈晓丽抬起头,看着多宏毅的眼睛,“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再顺着她了。我们顺着她的太多了。”
“可是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我是给她偷偷送了面包,但是她基本都没怎么动过。”
“真的?”陈晓丽将信将疑问道:“你不是和她合起伙来骗我吧?”
“唉。”多弘毅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陈晓丽放心不下,去了多笑笑的房间,房间里光线很暗,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多笑笑紧闭双目,陷在被子里。陈晓丽将床帘拉开,喊着多笑笑的名字在一旁坐下,这才发现她脸色蜡黄,嘴唇苍白,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精神,心里一惊,急忙用手去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笑笑,笑笑......”陈晓丽又关切地喊了几声,同时用手去推她。多笑笑没有睁眼,但人明显是醒了,她迅速地翻了一下身子,好让自己背对着陈晓丽。
陈晓丽刚看到多笑笑的模样时,心疼不已,原想将东西立刻还给她,但是见她仍然这般倔强,好强的心又被激起,干坐了半天,也没再讲一句话。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才算是体面,她寻思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满意的结果,心底不仅感慨起来,看着女儿,一时连彼此的身份也怀疑起来。
“晓丽。”窗外,多弘毅一声焦急地喊叫,打断了陈晓丽的思绪,“梅子家里出事了。”这一句话之后,是多弘毅匆匆而去的脚步声。晴天霹雳般地炸响,陈晓丽哪还顾得多笑笑,也起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