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长长地看了他有一会儿,试图从他那古井微波的和善面孔之中再要寻些什么出来,可这事打一开头便到底是要叫人失望的。
怎总是这般呢?封疆总是耐不住性子,到底是不善察言观色之徒,只得自顾自地弃了这场单方面的角逐,一面又不快地想着。在宋慈这处,为人处世上面,她就是个手下败将。
“是有其他的什么缘由吧?”少顷,她斟酌着开口了,悻悻然曰“这事情总归是没那么简单的,这我看出来了。”
后者闻言,一怔之后便了然笑了,说“果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去。这事情不骗你,但原还是有另一件事情发生在这前头。”
“甚么事?”
“早先时候,有俩荒唐至极的神祖宗被贬了,后又迟迟不肯再修道飞升,劫数惩戒也未能安排下去。”宋慈说“你此番下界一趟,潦草地让这俩先把这劫勉强给历了,也就有了正当理可由召回他们来。”
“乍听起来,倒像是一桩风流冤案了。”封疆笑说。
举杯再饮,却是尴尬地发现杯子在不知何时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见宋慈望她,便尴尬道:“啊,也是喝腻味了。”
宋慈便将自己杯内未动的清茶匀了半盏子过去。
也不接话,不去看杯子,二人对望良久,又说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其间,封疆对那俩“祖宗”的往事一直表现得兴致颇高,几度试探,旁敲侧击都不在少,却都给叫宋慈三言两语遮掩下去了,事情的发展也就这样更奇怪了些。
但她却无法得知到底是哪处不对劲。
待到宋慈起身离去时,已经是小有半日光阴恍惚而过了。
金璀夺目的日光正趋于温平。在洞口处平展而匀称地铺开来。
宋慈立在光里,美得不可用言词描述一二。这叫封疆看得有些迷。
于临行前他又说“那事情也不迫你,你且好好考虑一下吧,不过留给你的时间并不算多的。”
“唉!我省得呢。”封疆这厢痛快地回话完,心里却又不见得是有多么地爽利的。
那厢晨曦梦醒,浑身氤氲着淡淡暖香,靠着茶案便半坐起来了。
嗫糯着嗓,绵绵道“姐儿,你要去么?”
“又偷听人说话了?”封疆快行过去,歪着身子于塌边驻足,立在一侧,她抬臂,拍了拍晨曦的额头,又逆着倒顺起她的发来,直揉得那如个火鸡头顶上的红冠子,齐齐直立,大有一副怒发冲冠之姿容,方罢手,说“你莫要操心。”
“那你可以不去么?”
“不可以。”封疆仰头,动了动脖子,似在点头又似在摇头,但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着,不见一丝起伏“宋慈稍话来的,便推辞不住了。”
“姐儿是那宋慈元君的友人,又非仆役,何苦事事听他差遣呢?”晨曦当即愤愤,又牵了封疆夸大的袖摆,掩上了面。嗡声嗡气说着“哪有这般道理!这事明显的不对劲,姐儿莫要去了。”
“知道你担心我,但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的。”封疆说。
她用葱白的指尖勾了勾自己的袖子,试图将它揭开,看一看躲在其间的少女,但到底是失败了。
愣了愣,转而扶了扶晨曦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不要不高兴了,还有更要紧的一件事情呢。我此番去,你要好好替自己打算一下,免得遭了什么欺负去 。”
晨曦默然,哼哼唧唧半日,终不言语。只依旧死死用封疆的袖子掩面,囫囵翻身躲了封疆的手。
封疆便知,她这是小性子又起来了。
当即告诉她说,下界之前,自己可以带她去看一趟人间,瞧瞧自己将要居住的地方,叫她安心。
晨曦这才嘟囔了句呜呜咽咽的应承话,事情便算是就此解决掉了。
经历了这一段插曲,原也不影响什么。
封疆对晨曦说,“这处寒凉,回床上休息去吧。”
晨曦便一步三回头离开。
这又独留封疆一人在屋子里头。
她又一次烧滚了水煮茶,却是如何也喝不下了。
她开始对着空杯想未完的事。
她想起婆婆说过的,宋慈是个机敏妥当惯了的人。
今日又怎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留了这么大的空子,叫自己发觉事态不对呢?
不过是想着要自己追问连连,顺势传递出“这是天帝爷的意识”的信息,叫自己无从拒绝罢……
这可真是叫她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