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色帽子的护士推着满是药水的车子进来了。
木秋林弓着背想吐又吐不出来,脸上痛苦地眼睛和挤出地皱纹混作一团。他的父母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护士开始向他的父母介绍这个手术,虽然她自己也是刚第一次遇到。
”传统的眼角膜移植术必然有较大可能排异,但是部分角膜切割移植术可以几乎避免排异,你们的儿子便是接受了这样的手术,通俗来讲,就是把别人的角膜中间一块切下来缝到你的角膜上。“她停顿了一会,肉眼看得出的不熟练,”所以到时候会安排角膜拆线,注意避光.......“
剩下的话木秋林便不再听了。
”别人的眼角膜,那我的眼睛是不是一部分是他,那我是不是一部分是他。“他心想。
他的父母不停地问护士关于木秋林的一切的一切,虽然这个小白护士中途打了一次电话给专家询问自己不清楚的问题,他的父母还是依依不饶地问着,木秋林听着自己的心电图滴滴作响,浑然没有注意到已然到了晚上。
父母潦草地吃过盒饭,继续坐在躺椅上陪着木秋林,护士走后,他们已没有什么交流,因为护士说不能让孩子心情剧烈,尤其是流出眼泪。
过了几个小时,或许并没有这么久,小白护士轻轻推门进来说了一句"可以给他稍微喝点粥什么的,然后睡觉啦"
说完凑过半个身子往木秋林的方向看了几秒,然后过去拔掉了呼吸机,关掉了心电图。随后便极轻地关上了门。
他的妈妈赶紧把买来的粥端到床头,一口一口地将粥吹凉,再送到木秋林嘴里,一口一口.,可以随意地像把煤炭铲进锅炉,可以有爱地像雌鸟把虫子一只只仔细地放入雏鸟喙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的,几个人对他眼睛一下午的折腾已经让他迷糊不清。
半夜,麻药药效完全过去,木秋林感受到胸腔剧烈地疼痛,如同有人将其撕裂,他用右手捂住胸口,似乎里面也伸着一只看不见地手正挖开胸部的皮想抓住他的右手。
此时此刻却只有他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忽闪的心电图如同眼睛一样看着他,他开始紧张起来,天花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将要把他压成碎片。心电图跳得更快了,木秋林疼得眯紧了双眼,他很害怕,为什么自己身处这里,他很生气,自己的依靠在哪里。
恍恍惚惚间,他看见父亲正在洗手间里踱步,映到门上的影子如同皮影戏一样左左右右。母亲的双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虽然睡梦之间,但是似乎感受到了木秋林的不适,握得更紧了........
木秋林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八九点了,虽然勉强度过了一夜,但是胸腔的疼痛醒后仍然这么明显。
父亲的眼睛完全充血了,如同红眼病,不比红眼病更红,仿佛鲜血在眼眶里汩汩流动,魁梧的身体似乎坚持不了一直站着了。
“反正到这了,你等下和我一起去检查一下把。”这是几个星期来木秋林对他爸爸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父亲看着他,许久,“没事不用,这里床睡不习惯罢了,没事的,没事的”。
母亲小心翼翼地将早饭端到床边。
吃过再简单不过的早饭后,小白护士按时走进病房,一边在一沓纸上写写画画,一边踱步到木秋林床旁边。
“该去拆线和拍照片了哦”她看着面无表情的木秋林笑了一下。
母亲赶忙过来想要扶起木秋林去检查室,小白护士回头给了母亲一个微笑,动人的眉脚划开动人的轨迹。
“没事我来吧,你们的孩子很听话,恢复的很不错呢,我带他去就好啦”
母亲说什么也要在后面跟着。
虽然绑着纱布,只有一只眼睛看路,但是有她的搀扶下,木秋林感觉到无比的安稳。
母亲止步门外,小白护士慢慢托着木秋林坐下,一个白色的身影拿着剪子回过头。这是一个负责住院区的医生
“感觉怎么样?小年轻”他的声音很浑厚,身形壮得像一头牛。
木秋林久久没有回应,只一直盯着左手发呆。
小白护士尴尬地回应到
“患者感觉很良好,眼部没有什么不适,饭也有在吃了”
“不回应别人的话可不太礼貌哦小年轻。”他的大手拍在木秋林的肩膀上,看起来他的手比整个肩膀都宽阔。随后用手指了指一个机器,示意木秋林在那里坐下。
他坐在一个庞大的说不上名字的机器下面,一盏大灯在下面照着。
开始拆布了,医生的手惊人地小心,仔细地一点点拆开每一丝绷带上的纤维。
木秋林刚准备好,便依然拆好了。让他十分吃惊。
拆开的一瞬间,整个视野变得黄不拉几的,似乎被什么糊住了。
在他不断眨眼适应的时候,医生便已经把照片拍好了。
“呼!不愧是主任,你看这一圈线打的比机器还好”他用眼神示意护士过来看一下。“过一会打印出来就可以回去了”
照片递到木秋林手上,他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自己的眼睛,十六圈线整整齐齐地围绕在眼球上面,数目刚刚好,长短刚刚好,间距刚刚好。将眼球打包得如同一个长刺的麻球一样。
虽然心里害怕,惊讶,但是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左眼眶中一点恐惧,右眼没有。
医生和护士惊讶起来,他们原本以为这个孩子会表现得十分害怕,但是他们没有看出来罢了。
拿着照片,他慢慢回到病房。路上,小白护士看到一个病人捂着脸,皱着眉,一个人想吐却又吐不出来,赶紧把木秋林的手递给他母亲,自己赶紧赶过去问候了。
阳光从吊瓶爬到指尖。
他的右眼害怕阳光,阳光会照耀喜欢或不喜欢阳光的人。
他讨厌对他好的人,因为对他好的人也都对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