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林的眼睛顶着手术台的刺眼大灯缓缓睁开,视野已经少了大半——因为右眼正被严丝合缝地包扎着,他如同一只兔子一样张望着这个手术室,湛蓝的房间里许多绿色的身影。
他有些害怕,视野开始恍惚,但他清楚地明白这些人,并没有动,只盯着自己不时波动的心电图。
对他来说,那只是一条线,但是自己比不上条线惹人注意。
终于过了许久,或许只是木秋林觉得过了许久,一个护士注意到他已经睁着微弱的左眼,过来用手伏贴着他的额头,用木秋林许久未听到过的声音问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可以穿透木秋林
“木秋林”虽然声音很微弱,但是仍努力地近乎喊出来。
“家在哪里呀?”
“T市”
她睁着满是温柔地眼睛看了一眼精确到毫秒的电子钟,用笔在一沓纸上划了几下。
回头对那些绿大褂说
“患者意识清醒,可以带回去了”
一个医生回头,慢慢走过来。
“回到病房之后,不要喝水,不要吃东西,不要睡觉,绷带今天就会拆,”
木秋林用一只眼睛注视着,如同一只从实验室劫后余生的小兔子。
医生用剑一般的目光审视了一会。
“推出去吧”
那个问他的护士熟练地打开手术室地密码门,随后几个护士将他缓缓推出去。
过道里他父母还有一堆亲戚焦急地等待着,原本计划两个小时的手术硬是做了一个下午,对于叔叔特地托人约的主任来说,让人觉得没有意外发生都是不合常理的。
木秋林看着这一群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躺着的这个床,如同棺材一样,很深,或者说护栏很高,他只能看到亲人冒汗的额头和冒汗的眼睛。
他伸出手,向上笔了一个剪刀手。
让自己,回应这些担心。
亲人像排着队伍一样跟着护士后面。
感觉推了很久,又没有。
虽然只有一只眼睛的视野,但他仍能注意到之前那个护士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也注意到只有她是白帽子,其他护士或多或少有几条蓝杠
回到病房之后,护士们打开早就为木秋林准备好的呼吸机和心电图
旁边还准备好了心脏除颤机,仿佛随时准备将他挽留在这个世界
他感觉很困,感觉很晕,感觉想吐。
那个只有白色帽子的护士赶紧过来拍拍胳膊。
“这个手术做完不能马上睡觉的,我们给你插上呼吸机,”
她怕这个可怜人没有听到。
“记住,别睡呀”
他眨了一下左眼,用酸痛的脖子撑着头点了一样,像是在努力回应。
她不熟练地插起心电图的插头,布置呼吸机,给木秋林带上呼吸机。
插上管子那一瞬间,她手畏缩地颤抖了
虽然虚弱,但是木秋林察觉到了,空洞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知道她匆匆离开病房
随行的父母和亲人慢慢走过来。
“你知道的,我们是为了你好”
木秋林把头歪向另一边,那一边是跳动的心电图。
“我们怕你局部麻醉会出意外,才给你换了全身麻醉”
全麻确实比局麻省力了许多,局麻需要病人全程配合,病人有意识,但是不能表达。
全麻只需要给你打上一针,对于你来说只是睡一觉就好了。
半年之前木秋林被检查出患有圆锥角膜,而且右眼发展恶劣,需要做眼角膜移植手术。
木秋林弱弱问了一句
”我会瞎吗?“
看病的医生看了一样,眼镜折射的光很刺眼。
”会的“
他母亲快要崩溃了,得知将上高中的儿子可能成为一个半瞎子。眼眶马上红成一团。
母亲蹲下了
木秋林摸摸母亲的背。
回头看着医生,苦笑一声,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右眼是可以流出眼泪的。而且这感觉很真实
“没事我还有一只眼睛”
霎时间母亲和医生开始破口大骂,母亲更是眼泪和鼻涕胡作一团。
其他看病的人也如同看一个精神病一样看着木秋林
他觉得这个房间好像很吵,又好像很安静。
场景在他脑子里旋转了起来.
医生左手捏住脸,右手翻到病历本最后一页,撕下一张空白的纸,以潦草的笔记迅即写下了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你们赶紧去H市找这个医生,他对这个有研究!会有机会”
没等他说完木秋林便已走出来房间。
他看到的世界在打转。
躺在病床上的他突然恶心一阵,用尽全身力气摘下呼吸面罩,供起全神,把头靠在垃圾桶旁,
做手术七个小时是连水都不能喝的,
他吐不出东西,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呕出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