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流寇退走,张灵妙下令不准追击。
“落石峡”里地广人乱,到处是厮杀混战,号令不畅。明军们杀红了眼,紧追不休。两帮人马就阻截在了山路上相互撕杀,场面更混乱了。鞑靼首领带领的一小股流寇忽然冲出了混战人群,冲向了山路另一面。那方向,赫然是益阳公主、李执山和明前等人观战的山坡。
公主等人在几十名御林侍卫和锦衣卫的保护下观战。身旁还带着太监女官们。明前也带着范家众人站在旁边观看。这场战势,有惊无险,已方人马多了敌军两倍,是不会打败的。人们也没有逃走。忽然间战场上风云突变,一小股鞑靼流寇冲出战团,冲向了山坡。人们始觉不妙。
遥远处,崔悯、小梁王等人看到这幅景象都勃然变色。再想冲过来救人已来不及。
鞑靼人转眼间就冲到了眼前。最前面,是一个浑身浴血穿黑盔甲的鞑靼男人。他头戴的软盔帽裂开了,满头流血,蒙面黑布也撕碎了,露出了一张狰狞恐怖的长方脸。面色黝黑,铜眼浓眉,鼻直口方,满面虬髯,面目很粗犷凶顽。脸上还有几道深深的刀疤,横贯脸颊,破坏掉了五官相貌,显得更狰狞可怕了。头发没剔,像汉人似的挽着发髻。虎目怒视着众人,全身披盔惯甲,手中持着滴着鲜血的钢刀,像猛虎下山似的扑到了人们眼前。如一座巍峨的黑塔屹立在烟火缭绕的战场,又如地狱的阎王重新现身在人间!
所有的御林侍卫和锦衣卫都震住了,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冲到了眼前。
公主、李执山等人也没料到鞑靼首领快如闪电得冲上山坡高地。吓呆了。明前也震呆了,所有人忘记了躲闪。
“——顶住!别撤!”张灵妙策马奔来,隔空大喊。公主身前有六十多名大内侍卫和锦衣卫百户,他们齐心协力,就能挡住鞑靼首领!只要撑住一刻钟,他们就能增援上了。
益阳公主先惊醒了。她瞪着奔上山的鞑靼首领,脸色煞白,眼透寒光,扭脸扫了眼身后的刘少行和范明前。去死吧!两个无耻的贱人,凭什么让她的侍卫保护他们?她猛然间暴发出一声尖叫,就提着锦缎长裙狂奔到了山坡另一面。立刻,保护她的六十多名御林侍卫和锦衣卫百户,不加思索地跟着她狂奔出去。保护着她。混乱中公主还狠狠地撞翻了范明前。
这一下子,就把其他人全部暴露在鞑靼首领面前了。鞑靼首领嘶吼着挥刀冲过人群,去追赶衣饰最华贵的大人物“公主”。李执山、魏女官等人当场中刀倒地,逃得慢些的刘少行也被鞑靼人踢翻摔倒了,人群四散奔逃。
明前摔倒了,雨前吓得瘫软在地,正倒在路上。范凌雁不加思索地扑上前抱住雨前,扑倒在山道旁。李氏却下意识地跑上前,一下子挡住了明前。
鞑靼首领也冲到了近前,对着阻住他去路的华服中年妇人和贵族少女举起了钢刀,挥动,砍下!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明前紧抓住李氏往身后拉,李氏却拼命得用身体挡着她。却都晚了。她们与鞑靼首领面对面。一刀劈下,刀锋笼罩住了两个人。明前吓得睁大了眼睛。
遥远处,崔悯飞奔着过来,却来不及相救,他望着这一幕觉得心快要跳出胸腔了!小梁王朱原显也遥望到了,他低叫一声,下意识地抬弓瞄准放开了弦,一箭快似流星,射向了流寇首领。
太晚了。
明前睁着眼睛,抱紧身前的养娘,感觉着眼前的钢刀像暴风般地劈来,一下子把养娘和自己劈成了两半!鞑靼首领凶残的脸近在咫尺,刀上带的血洒满了她的身体。她们要死了,居然死在一个流寇手下。明前心里百感交集。
她猛得感到身前的李氏全身僵硬,瞪着前方,重重地向后仰倒了。接着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鬼啊!索命来了!”就一翻身摔进了明前怀里,紧闭双眼被吓昏了。
与此同时,那个举刀砍下的鞑靼首领的脸也变得颤抖扭曲着,呲牙瞪目,铜眼圆睁,瞪视着两个女子。也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他大叫一声,手里的钢刀失去了准头,重重劈歪,劈在了旁边土路上,身体也用力太猛摔倒了。三个人一同翻倒。
崔悯奔到了近前,他飞身跃过去,一脚又踹翻了鞑靼首领。那个人重重的翻了个跟头,滚下了山路。之后他翻身跳起,没有回头,踉跄着砍退面前的敌人,狼狈得逃向了他的同伴,混入人群逃走了。崔悯像旋风般地追了下去。
小梁王也奔到了近前。他一把拽起了她,双手扶着她的肩,急促地上下打量她。看到她没有流血受伤,才长出了口气。
张灵妙带领着大队军马增援了。他骑着浅金宝马,指着那名鞑靼流寇首领的背影,喊道:“放箭!射他!不,抓活的,我要抓活的!”
“轰隆——”,落石峡的山头上爆发出了巨响,从山顶上滚下了块大巨石,还夹杂着黑油和火焰,淹没了山道。挡住了追击的明军。
鞑靼流寇们趁着落石和火势,纷纷跳上马落荒而逃。他们在山峡后面备好了骏马,一旦伏击失败,就立刻逃走了。
这场伏击立刻就结束了。伏击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以鞑靼流寇的失败,以公主车队的险胜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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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石峡的山路上硝烟弥漫,到处是燃烧的车辆,翻倒的尸体和伤兵,一片狼藉。战后,明军收拾着战场,抢救伤兵,保护公主等人,一方面张灵妙带了些人马去追击鞑靼流寇。不多时,张灵妙带着大军回来了。鞑靼流寇虽撤退却未败,队形不乱,沿途还埋伏着弓箭手,那匪首镇定地指挥着人马奔入了北面的茫茫荒原。穷寇莫追,张灵妙带着军队回来了。
人们迅速地收拾着战场,情况不太好。京畿大营的领军副将陈虎成身中数箭,身负重伤。礼部侍郎李执山在混乱中挨了几刀,背上的刀伤深可见骨。益阳公主逃跑时崴住了脚,脚腕肿了。前晚才进军营的刘司设大太监,也被人从碎石底下挖出来,差点没了命。范小姐的伤最轻,摔倒在土路上。她的养母李氏为救她挡在了鞑靼人面前,自己被吓晕了……御林侍卫、锦衣卫和京畿军卒们各有伤亡。
车队死伤一百多人,损失了二十多辆辎重车辆。鞑靼流寇也丢下了三十多具尸体逃跑了。轻伤者被敌寇带走了,重伤者被对方杀了灭口。鞑靼人行事极其狠辣。
面对着这场意外的交战,人们很震惊。公主和京畿将士们的震动尤其大。大明朝与鞑靼刺尔国的战争,边境北疆的危险,一下子侵袭到了人们眼前。再不是远在天边的传闻了,而是切切实实地扑到面前感受到了。
崔悯、小梁王和张灵妙等人收拢人马急速地通过了“落石峡”,重新安营扎帐。
事后人们商议着这事。
崔悯认为,这一帮鞑靼流寇没打劫成车队,还丢下了三十多具尸体。自然知道车队有了提防,不会再伏击了。他已派人通知了前方陕南省太守,令他派兵迎接公主。这两日就在此地安营扎褰坚守到陕南太守增援吧。
小梁王命人检查了流寇的尸体:“偷袭者全是青壮汉子,硬弩和佩刀是质量很好的鞑靼制式兵器。看样子是一个蒙古小部落的流兵组成的劫匪。每个人都摘掉了私物,查不出是哪个部落。这种训练有素的精兵在鞑靼国也属于很珍贵的兵力,不是寻常军队的。他们这次吃了硬亏按理说不会再来了。我们还要加强守卫。我的北方军不方便靠进内地,只有靠内地官府和自已走到北疆。”
公主虚弱地道歉:“都是我太惊慌地跑开了,使李大人受伤。都是我的错……”
李执山和关公公忙劝着她:“遇到危险躲避是人之常情,公主不必太自责了。”
刘少行也阴侧侧地说:“小事一件,不足挂齿。别耽误了我们的大事。这是草原上的无知小部落,不是与我大明交好的鞑靼国南院北院兵马,公主勿急。”说完拂袖而去。
张灵妙盯着地上摆放的鞑靼流寇尸体,顾不得藏拙了,提醒道:“那个流寇首领能跟崔大人打个平手,身手不凡,是个厉害角色。”
明前也镇定下来。黑眼珠盯着地上那颗额头有刺青,光着头,狰狞野蛮的鞑靼人头颅,说:“我看见了。追杀我们的鞑靼首领没有剃发,是汉人的发髻。”
小梁王没觉得诧异:“鞑靼刺尔国有很多汉人。有的是前朝元人后裔,有的是被大明朝通缉的叛将叛官,投奔蒙古的。还有很多汉民在草原上讨生活的。而鞑靼库恩里大汗也对汉人汉书很感兴趣,学汉话穿汉服,多任用汉人官吏,学汉人治世。据情报说他的国师和南院大王都有汉人血统。兵卒们不剃发或汉人装扮长相,都很寻常。”
张灵妙也顾不上隐藏身份,提醒着众人:“小心。……这场伏击太奇怪了。那个鞑靼寇首的武技高超,治军严厉,也勇猛机智,进攻前就安排好退路,是个厉害人物。我不知道这场伏击是意外还是故意的,是真的有一股鞑靼流兵闯进内地遇到了我们,还是专来来抢劫这只有公主藩王的车队,还是想杀了我们嫁祸给鞑靼人的……”
一句话击中人们的心事。人们心底涌起了重重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