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须上人下楼时,手里拿着一个茶碗。
老太监搬了一把凳子,走到西北角,在黑轿之前坐了下来。
“咱家心里不太平啊……”
轿中沉默许久,传出一个老人平淡的声音:“既来之,则安之。”
老太监苦笑:“昨夜不知何故,总是眼皮乱跳。希望不要发生什么差池才好。”
他喝了一口茶,茶香飘逸四散,一时间满室皆春。
“陛下可有叮嘱?”
“不曾,”老太监苦笑摇头,“你也知陛下脾气,自从当年云澜殿旧事之后,陛下早没有了心气。除了对太子外,他对这世界,早就失望了!”
轿中首席沉吟许久,道:“当年,快活楼主没有错。”
老太监眼神复杂。
望着门口方向,久久无语。
黄万风坐在周大傻身边,喝着北地的茶叶沫子。他望着外边的侠王府羽从卫精兵,叹道:“都说侠王治兵极严,如今看来,果然所言非虚!”
烈日之下,那上千羽从卫精兵,站桩如柱,任太阳怎样暴晒,竟无一丝一毫的萎靡。队列整齐如一,仿佛铁打的棋子。
黄单的头脑里还在回荡着那些快活楼的村民。她苦笑道:“他们是来对付快活楼的。”
周大傻摇摇手指,道:“想要对付快活楼,这些人还不够。但用来对付那些想混水摸鱼的江湖人够了。”
黄老头拍拍他的肩膀,很赞赏的点头道:“你刚才处理的很好。”
黄单气道:“他把人都叫回去了,万一出了事,都来不急赶过来救援!”
周大傻笑道:“有啥担心的,不是还有你这位黄大女侠吗?”
少女白了他一眼。脸上的高兴却又掩藏不住。
周大傻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贴子送给十一方势力,还有三方是谁?”
“还能有谁?道掌山,佛掌狱,文曲学宫掌规矩。佛家的人已经来了,没来的当然是北澜道首和书院。”黄老头想了想,“还剩下一个,自然是那位大将军。”
“那位镇国武成王?”
黄万风点头。
黄单放下瓜子,好奇道:“听人说那位将军已经跨过了那一步,师父,是不是真的?”
黄万风想了想,道:“应该还差半步。”
“他真的那么强?”
“是很强。”黄万风点头,随即有些无奈,“乾坤宫里出来的兵家修士,总是很强。”
黄单惊叹:“原来出身于七圣宫啊!”
神在天。
人在地。
天有神庭。
人间有七圣宫。
周大傻问道:“书院的夫子会来?”
黄万风道:“北澜有两位夫子,一位在书院里,一位喜欢游历。让我猜的话,北澜书院的二夫子多半会来。”
周大傻愈加好奇:“听说那位夫子喜欢骑驴?”
“是头黑驴,很爱喝酒。”
周大傻于是搓着手,欢喜道:“很期待啊!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黄单凑过身去,很认真的问道:“你不是更应该期待你们楼主能出现吗?你心可真大。这么大的事,如果你们楼主真的不露面,到时候出点岔子,谁来保你们快活楼?”
周大傻像看白痴似的看着少女:“快活楼如果没有楼主在就嗝屁,那还是早点嗝屁吧。”
“你这人好心当成驴肝肺!”黄单狠瞪了他一眼。
黄老头却笑道:“他说的很对。快活楼能在这世上长久存在,本就不只因为有快活楼主。快活楼的最大倚仗,是快活楼自身。”
整个上午,大家都在坐在快活楼里,偶尔说话,有的是打屁的无聊话,有的是别人不怎么理解的机锋暗语,更多的时候,大家都沉默,各自想各自的事情。
而到了下午,黄单早就无聊的趴在柜台上睡觉了。
黄老头抱着胳膊,也在门口摇摇晃晃的打瞌睡。
周大傻手里拿着那把螺丝刀,在手里旋转着,有时用它来给自己挠后背的痒痒。
那把螺丝刀,刀把是木头的,十分破旧,上面有点残留的红漆,几乎掉光了。铁头却很好,颜色看上去有些黑,上面一点岁月磕碰的痕迹都没有。
他偶尔会在门口走动一会,松快松快筋骨,也看看店里人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但那些人都不怎么搭理他。唯独漪云仙子会和他笑一笑,这让年轻很兴奋,暗自琢磨是不是这位仙子看上了自己。
虽然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想劝大家先回各自屋子休息好了,最终还是没有敢说出口。
虽然他觉得就算真的有什么“异宝”现世,按照世俗定中的剧本,也应该是在夜幕降临,浩然月色之下才应该发生的浪漫故事。
想想,还是那位驼背和尚是真正的高人,从来快活楼之后就吃了一顿烤羊,然后便猫在自己房间里,一步也未出来过。
不过他更理解那位高人不出来的原因——
拉稀了。
可能是第一吃荤,从来之后窜得一塌糊涂。周大傻偷偷给他倒了好几次便桶。
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学学黄单,倒在椅子上小睡一会之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喧哗。
望向外面的一瞬,他眼珠子差点没惊得掉到地上。
远方天际处,一快巨石缓缓走来。
初看确实是一块巨石,只不过巨石下有一个人影。
那是块很大的石头,真的很大。
有五六个人并排站着的宽度,约莫两人多高。很像一些名山上,孤峰悬崖边的那种镇崖巨石。石头是青黑色的,上面凹凸嶙峋,却很光滑,在烈阳下发出刺目的闪光。
那大石头很重,不是一般的重,也许重达数千斤,甚至万斤。
这么重的石头,却是被一个人背着的。
石头上被捆了许多的麻绳,绑在下面人的身上。因为石头太大,人太小,又是驼着身在行路,因此不免让人初看只以为是巨石在自己飘走。
可能是因为巨石太过沉重,那人走得很慢,一息间也只能走上一步。
“我的娘哩!”黄万风醒了,看到那个画面,张着嘴呢喃。
快活楼里的人都冲出门去。
只有店里西北角处,那孤零零的黑色轿子,安静的立在原地,如同一个孤僻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