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栀，是我，周予期。”
乔栀执筷的手一顿。她走到窗边，窗外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喧嚣抚平了她内心的潮涌。
“嗯，”她轻轻答应了一声，重复道，“周予期。”
她每次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会下意识地变得柔和，颇带着些呢喃的意味。
她听到了那边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和手机被攥紧的声音。
“阿栀，”周予期站在阴影下，隔开了一切的嬉笑吵闹。
身影弥足孤独。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周予期，”十六岁的乔栀红着眼眶，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少年垂眼看她，落下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在他的脸上打出一片阴霾。
……
“叮咚”。
手机突然响了两声，乔栀睡眼惺忪地哼了两声，伸手在黑暗中一阵胡乱摸索，把手机举到眼前。
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内容是一条好友申请。备注是周予期。
……大晚上的他是不睡觉吗。
脑子却是一下子清醒起来。她看着那条滞留的消息，叹了口气，点击通过。
等了一会儿，那边再没有新的消息，她习以为常地放下手机，重新进入梦乡。
“算了吧。乔栀，人是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的。”梦里的周予期对她笑了一下，轻佻淡漠，“忘了吧，我不值得。”
这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点破她喜欢他。
她本该傲气的收起眼泪，一甩手转身离开。可不知怎么……
可不知怎么，哪怕他身边花红柳绿，哪怕他温柔多情却冷酷的仿佛没有心，她就是不忍心。
不忍心留他一人在原地。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就挂了你的电话？”得到肯定的答案，顾铭一声哀叹，“不是吧兄弟，你大半夜打电话就为了这点事？谁让你当初做的那么绝，人家乔栀愿意和你说话就不错了好吗。”
周予期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而且我记得，三年前，你和我说你是不喜欢她的。怎么，你连我都骗？”
“骗你算什么。”周予期回过神来，懒洋洋地嗤笑一声，“行了睡吧，不骚扰你了。”
“长夜漫漫，夜色凉如水啊，”那边的人凉凉一声长叹，“骗我当然不算什么，别骗了自己就行。”
这句话劝勉意思少，挤兑意思多。周予期随手扔了电话，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滚”。
仿佛是蜻蜓点水，自那之后两人便没有过多交集。医学院和法学院一东一西，他们忙忙碌碌，没再有过不经意的遇见。
周予期加了她之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音讯。那好像是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将两个人隐隐约约地连接起来，却又能够轻易折断。
只有一天夜晚，乔栀偶然点开了他的空间，只看到了一片空白。
唯一有点价值的内容，是两年前的一张照片。一个漆黑的夜晚，只有树，没有人。乔栀看了看树旁的桥，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却没有深究。
没有意义。
有时候她也会好奇，周予期不声不响地加了她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可又想起初中时她看过周予期的好友列表，整整齐齐地排着所有人的名字。
她的名字也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暗淡的没有任何色彩。
便也不再去想。
那句“我陪你跑步”也成为了一个虚无的承诺，虽然乔栀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他们又活成了两道平行线。
她自以为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可是有一天李彤带着关心看着她。
“阿栀，你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好。”
“以前好像还活泼一点，”李彤皱着眉端详她的脸，“阿栀，你没事吧？”
乔栀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忽然觉得欢喜，感受到别人关切的欢喜。
于是她避开那个问题，笑意晏晏地举起手里的薯片：“你吃吗？”
有人接住了她的薯片。乔栀抬头，是满脸笑意的祝敏。
乔栀的心微微一动。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静止的状态，直到年末，乔栀看了看日期，徘徊犹豫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打下一行字。
她说，周予期，生日快乐。
万事胜意，未来可期。
她随后又在短信一栏点开了一个对话框。对话很少，只有短短的几行，全部都是一个人发送的。
那是整整齐齐的——
——周予期，生日快乐。
整整六年，没有一条回信。初中他们关系尚好时，周予期也不过是在刚好碰到她时说句“谢谢”。
送出祝福像是成了一个习惯，她不知道也不愿意想自己发出这条消息是出于什么想法，对他是不是还有感情，她从没想过也并不在意会不会有回音。
一厢情愿而愿赌服输，她认命。
所以尽管发出消息前纠结至极辗转反侧，发出后竟没有了任何期待。
她放下手机，刷起了为准备期末考试的题。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目光随意地向窗外一扫——
周予期穿着单衣站在楼下。细细密密的雪花飘落，落了他满头。
她心内一惊，打开手机，只有一条消息。
发于一个小时之前。
他说，新年快乐，乔栀。我想见你。
“周予期，”十五岁的乔栀工工整整地展开信纸。
“新年好呀，周予期。
十六岁生日快乐！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白衬衫，我还一度将你和顾铭弄混。
不久你穿着白色的短袖站在讲台上。我当时在台下睡的迷迷糊糊，只听见你说，我会好好为班级服务的。
我想，好幼稚的发言啊。
等我醒过来，你已经讲完了，正在一个个给同学们发糖。
你把糖递给我时，对上了我迷蒙的眼睛。我记得你抿唇笑了一下。
少年时的青涩笑容，我记了好长时间。
从此我记住了你。
我看到你混在人群中间呼风唤雨，也看着你一个人站在角落无所畏惧。
我观察你的言行举止，揣摩你的为人处世。我会在你回答问题时在心里模拟答案，在听到一次不差的回答的时候万分惊喜。
我会悄悄地帮你改好英语作文上的拼写错误，我也会一遍一遍去算你问我的数学题。
谢谢你会在天冷时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我身上，谢谢你会在老师面前肯定我的实力，谢谢你在我头晕时递过巧克力，谢谢你所有的温柔与善意。
周予期，现在我家外面在放烟花，真的很绚丽。
我想要你看见。
我想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给你。
烟花真的很好看，可是我好想见你。
周予期，我想见你。
新年快乐，周予期。
生日快乐，万事胜意，未来可期。
2017.12.31”
她几乎没有犹豫地披上外套，却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止步踌躇不前。
是梦吧。
她曾无数次在这个日子描摹过他的身影。可如今，他就在她面前。
太近了，太不真实了。
哪怕平日了伪装的再好，哪怕自己好像真的毫不在意，见到他的那一刻——
那些平静尽数崩塌。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快速的心跳，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湿润了的眼角。
她站在原地，焚心蚀骨，动弹不得。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不能啊。
就算我用尽全身力气，去遗忘，去否认，去克制，去平息，我依旧骗不了自己。
周予期，六年了，我还是喜欢你。
“周予期，”她一步步向前走着，眼神半分不敢错开，
“周予期，”她重复着，“新年快乐。”
我真的给不了你更好的祝福了。
我一无所有，我的祝福也一文不值，可我真真切切地希望——
你年年月月日日，皆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