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永仁坊小试身手之后,秦棋便沉浸在了这种救人于危难的满足感中。但宁远县城内并没有第二处类似永仁坊这样穷人相对集中的聚集区供他去‘大发善心’,而在街市上摆摊设点又觉得太过招摇,万一被育才院的人或者孙老先生碰上,解释起来有些费事。思索再三,他决定拿上小幡,去除了富人区之外的坊市走街串巷,做个游方郎中。为什么不去富人区?人家有实力自己请医师,就不劳秦棋去操这个心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走街串巷的效率一定非常低下,但现实却是坊市的居民看到他一个半大孩子举着个幡,非但不疑惑,反而显得很兴奋,四邻八舍的全都出来,将秦棋团团围住,人人一口一个小神医叫着,弄得他非常莫名其妙,细问之下才的得知永仁坊之事已然在宁远县城传开。
秦棋有些懵逼,心想这下完蛋了,原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宁远县城都传开了,那还能瞒得住师傅?
不过眼下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如何去向孙老先生解释的事情,毕竟消息飞速传播,甚至连周边的坊市在听到传闻中的小神医现身时,也都赶了过来,人越聚越多,前簇后拥。大家的目的也很单纯,有的就只是想看看这个传闻中的小神医长什么样子,而另一些人则是想借此机会让小神医诊病。
秦棋放弃思考,不再耽误时间。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以后的自己去应付吧,现在的自己要应付现在的事情。于是他找了一个比较空旷的场所,直接席地而坐,向坊市里的居民借了纸笔,开始为那些需要自己诊断的人一一‘切脉’、开方。
时光荏苒,虽说气息的能力非常迅速准确,但也架不住人多,在看完聚集起来的人之后,秦棋还像永仁坊那次一样,上门给那些不便走动的人诊断,不过这次情况就有些不同了,这些人家的条件不差,病人也都是让医馆医师们诊治过的,只是不见好,所以让‘小神医’来试一试,并不需要秦棋再‘坑’自己师傅一次。
此间事了,秦棋同众人告辞,坊市的居民们见天色已晚,秦棋再怎么说也是孩子一个,于是纷纷要求送秦棋回家。但已经烦于名声在外,之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秦棋这时候哪还敢让一群人送自己回家那么招摇,连连婉拒,众人也只得作罢。
回育才院的路上,秦棋并没有过多思考之后怎么样同师傅解释的事情,觉得一切顺其自然,见招拆招。他现在想的全部都是关于自己体内气息的事情。因为今天替众多人诊断,不断的使用自己的能力,他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总觉得自己对气息的感知越来越强了,而且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发动气息时候的震动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现在只能感受到气息的游走,仿佛小溪一般连绵不绝。
秦棋不知这道具体代表什么,第一反应觉得会不如小说里写的那样,是自己的能力随着使用慢慢‘升级’增强了?可实际使用下来,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差别。又或者类似动画里说的‘同步率’?自己和体内气息越来越同步了,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等完全同步之后,能力会有质的飞跃不成?秦棋想不明白,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育才院的门口……
又到了休心日的时间,这天秦棋早早地来到了济民医馆,心中虽有忐忑,但表情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照例先去内堂给自己的师傅请安。
“师傅您早,徒儿给您请安来了。”秦棋笑得很纯真,就和不含添加剂的牛奶一样纯真。
谁知孙老先生连眼睛都不瞧一下,依旧翻着自己的书。秦棋心里大呼不妙,但又不敢随口多言,只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观察着师傅的一举一动。
良久,秦棋也算是看明白了,师傅这是肯定知道了外界的传言,要不然自己像根木头一样处在这里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一句话也没有,无奈秦棋只能主动认错。
“师傅,徒儿知错了。您责罚我吧。”
“岂敢,岂敢,老夫怎么敢责罚宁远县小神医啊。”孙老先生仍旧不正眼看秦棋,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师傅,徒儿知错了,不该瞒着您出去给人看病,不该偷拿您的药。”
“混账东西,老夫是心疼那些药?看来你一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孙老先生一把将书扔在一边,吹胡子瞪眼的骂道。
“徒儿请师傅教导。”
“医者,治病救人,事关生死,岂是儿戏。你学医才多久,怎敢独自去给别人诊病?还打着济民医馆的招牌?如若只是无力诊断别人的病症也就罢了,至多我这张老脸被人耻笑一番。万一你诊断错误,闯下大祸,你如何给别人交代?你让老夫如何给别人交代?这两次你运气好,没有出错,那下次呢?难道你如此受上天眷顾,每次都运气好?”孙老先生是真的动气了。
“师傅,徒儿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秦棋看到师傅如此动怒,‘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低头认错。
“哎,你让老夫说你什么好。”孙老先生看着秦棋如此诚恳的认错态度,气也消去了大半。心想虽说秦棋不知道天高地厚,擅自给人诊病,但万幸没有闯祸,也算是为民造福了,况且他年纪还小,只要真心认错,好好改正就是。
“你起来吧。好好说说,你这给别人诊病的经过。”
“多谢师傅。”秦棋喜笑颜开,赶忙起身,然后开始胡吹乱吹,说什么多亏师傅教授的好名师出高徒啦,杏林药典多么多么厉害啦。反正就是彩虹屁一个接一个,让孙老先生十分受用。至于气息的事情,那肯定是只字未提的。
师傅的这一关总算是这样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之后的日子里,秦棋又恢复了之前每日育才馆和济民医馆两点一线的生活。一来呢,经过秦棋两次的大规模集中‘治疗’,需要诊病的人其实已经不多,二来自己也已经答应师傅不再擅自单独出去给人诊病,不能出尔反尔。
平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开始闷热起来,眼看春天即将过去,夏日准备到来。期间有一些病患慕名来到济民医馆寻找‘小神医’,但秦棋一次都没有出手,全部由师傅代劳。心想毕竟自己出去行医可以不收分文,但师傅的医馆是要做生意的。如果也跟自己一样,那迟早关门大吉。不过好在孙老先生也是一位以善为先的人,只要真的是有困难,免费施治自然无话,甚至有时候还会赠药。
一日,秦棋下午的课程结束后,照例来到医馆,跟师傅请过安后,便一人在外堂店铺内温习杏林药典,此时有一人急匆匆地冲进店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请问您抓药还是问诊。”秦棋迎上前问道。
“请……请……请问孙……孙行秋,孙老先生可……可在?”那人上接不接下气的答到。
“家师正在内堂休息,请问您找家师有何事?”
那人稍微平复了呼吸说道:“我是吕望亭吕老爷家的佣人,我家少爷突发重病,奉家主之命,请孙老先生到府上替少爷医治。”
“您在此稍候,我这就禀报家师。”事出紧急,秦棋不敢耽搁,进入内堂,将情况告知师傅。救人如救火,孙老先生闻言随即背起屋内的药箱,来到外堂,此时吕府的佣人已经在店门外候着,身边还停着一辆马车。于是孙老先生领着秦棋迅速出店、锁门,登上马车,赶往吕府。
马车在县城的街道上飞快地奔驰了十几分钟后抵达了目的地。秦棋跟随着孙老先生下车,马车此刻正停在吕府的正门口,大门敞开着,一位穿着考究衣冠的中年男人正等在门边。见孙老先生到达,赶忙上前迎接。
“鄙人吕府管家齐通,见过孙老先生。”
“齐管家不必多礼,现在情况如何?”孙老先生微微一还礼,示意齐管家边走边说。
齐管家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道:“哎,前些日子我家少爷忽感不适,找了各家医馆的医师前来诊治,都说无碍,只是偶感风寒,调理一下便好。可今天少爷病情突然恶化,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呼吸越来越孱弱,所以才会如此冒昧请孙老先生前来……”
“其他医师是如何诊断的?”
“额……这……”齐管家看似有些尴尬,的确,在请孙老先生来之前,宁远县城内大医馆的首席医师们早已经齐聚吕府,诊断过后全都束手无策,这时候吕老爷想起城内还有一位名医孙老先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这才派人去请。可这些事情齐管家怎么说的出口,这不是把孙老先生当备胎,无可奈何之下才想起来用嘛。
“齐管家不必顾虑,有话直说,当务之急救人要紧。”其实孙老先生心里非常清楚,吕老爷何许人,宁远县首富,如此财大气粗,县城内的那些医师有谁是请不到的,必然是无可奈何之下才想起找自己前来试一试。
“哎……既然如此,那鄙人就不再隐瞒了。的确县城内其他五家医馆的首席医师都已给少爷诊断过,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病因皆是推测之言,有的说可能是邪风入体,有的说可能是五脏受染,还有的说可能是中毒,各执一言。至于治疗方案则是推三阻四,没一个人愿意开方施救,都怕出错担责。”齐管家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答到。
孙老先生闻言默不作声,只是点头回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没想到吕少爷的病会如此棘手,竟到了让五位首席医师不知病因,不敢施治的地步。想到这里,便又加快了几分脚步。
三人在吕府中快速地穿行着,秦棋此时也对这位吕少爷的病格外好奇,脑中不断地将之前齐管家所说的信息与杏林药典中的记载做比对,所以无心去观察吕府的环境。不一会,三人在一房门前停下脚步,齐管家用手拍击了房门几下。
“进来。”闻言,齐管家推开房门。引领孙老先生二人进屋。
秦棋进屋第一感觉就是房间很大,但至于究竟多大秦棋看不出来,因为房间被许多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屏风做了隔断,屋内装潢繁复奢华,各类摆设琳琅满目,果然十足的富豪家做派。
此时屋内分别坐着六个男人,年龄皆是中年往上,其中五人围坐一起,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五位大医馆的首席医师了,而另一位身穿绸缎,头戴玉簪的应该就是吕老爷了。
六人见孙老先生到来纷纷站起,五位医师皆微微向着孙老先生欠身,算是打招呼了,看来应该都是互相认识。孙老先生也拱手向屋内之人行礼回应。
吕老爷急忙迎上前,虽然脸上表情沉闷繁重,但礼数不能丢,拱手说道:“孙老先生一路辛苦,吕某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吕老爷不必客气,一切以救人为先,吕少爷现在何处?”
“请随我来。”吕老爷转身在前,领着孙老先生往屋内走,而秦棋和五位医师也跟随在后。
豪华的床榻上,正躺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盖着被子困难地喘着粗气。令人震惊的是,少年的脸颊和未被遮挡得皮肤都显紫色,甚至有些地方还透着黑色。
孙老先生看到这情况,也属实吃了一惊。于是上前掀开被子,观察吕少爷的身体四肢,发现他全身皮肤竟都已被紫色蔓延,甚至连眼睛和舌苔都呈现紫色。
外观已经无法得出什么线索,只能指望切脉从内在查起。孙老先生不做停顿,在吕少爷床边坐下,右手搭脉,闭目细探。
良久,孙老先生睁开双眼,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见此状,五位医师的表情仿佛都像松了口气似的,甚至隐隐露出些许不屑。而吕老爷心里却已经凉透了,不过仍强打精神,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开口问道:“孙老先生,诊断如何?”
“吕少爷的脉象,时有时无,时强时弱,时繁时简,毫无征兆规律可循,哎,恕老夫无能为力。”
‘咚’吕老爷闻言,双腿发软,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目望天,悲怆之情不言而喻。此情此景也感染到了一旁的秦棋,于是他来到师傅身边,拱手作揖说:“师傅,不如让徒儿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