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先生低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秦棋,还未等他发话,边上那五位‘大医师’倒是率先开口了。
“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在场那么多前辈,哪里轮得到你出手?”
“哼哼,看来孙老先生果然教徒有方,教出这么个好徒弟,小小年纪便把我等不放在眼里了。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唉唉唉,你们这些前辈能不能有点前辈的样子,就让这小童试上一试嘛,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也是我等前辈稍稍尽到了提携后辈的职责不是吗?哈哈哈哈……”
五位‘大医师’极尽讥讽之能事,仿佛忘记了现在还是在病人的床榻之前。而吕老爷此时已经无心理会这闹剧,只是呆呆地瘫坐着,双目无神,绝望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此时,一旁的齐管家似乎记起来些什么,赶紧跑到吕老爷身边,附耳低语。吕老爷闻其言,原本空洞的眼神似乎恢复了一些些的神采,他赶忙起身,跑到孙老先生身边。
“孙老先生,高徒可是最近县城内盛传的‘小神医’?”
孙老先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而一边的医师们见状都沉默了,最近的确听人说起过此事,但一直以为是坊间的谣传,没有在意,反倒是因为‘小神医’到处诊病的关系,让药材销量好了不少,心里美滋滋的。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小神医’还真有其人,甚至就在面前。
“孙老先生,您看事已至此,不如就请高徒为我儿诊治一番,说不定会有一丝生机。即使不成,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您看…………”
“既然吕老爷都发话了,秦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切记不可争强好胜,胡乱诊断。”说罢,孙老先生还有意无意的望了望一边的‘大医师’们。
“徒儿记住了!”随后秦棋坐到床边,学着师傅的样子,闭目伸手搭住吕少爷的手腕,体内气息运转游走,病症瞬间已明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开口,毕竟才这一息工夫就能诊断出病症,说出来也没人信。所以就装模作样地搭着脉,闭目沉思,脑中则根据气息的诊断配合杏林药典思索着治疗方案。
良久,慢慢睁开双眼,微微一笑,笑出自信,笑出强大。周遭之人见他这副表情反应各不相同,孙老先生若有所思,吕老爷和齐管家大喜过望,而那些‘大医师’们则目瞪口呆:这表情什么意思,难道说他瞧出病因了不成?
“秦棋,可是已有结论?”孙老先生发问。
秦棋起身拱手回答:“回师傅,确实有结论。”
“那还不说出来让人听听,卖什么关子。”医师们在一旁起哄道。
秦棋毫不理睬他们,对着自己师傅和吕老爷说道:“吕少爷乃是灵气摄入过多,无法逸散,积于脏腑成毒,之后入血入髓,灵毒在血髓中游走全身,反噬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直至体表,是为血髓症。”
“此话当真?”孙老先生惊讶地说道,不止他,连其他医师也一样,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有吕老爷和齐管家不知所以。
‘血髓症’孙老先生和医师们的确有所耳闻,但多是道听途说或者见于医学古书记载。从未有真正接触过,据说乃有灵根之人吸收过多灵气于体内,无法逸散阻塞经脉成毒,治疗方法也不复杂,导气泄毒配以净血髓的药材即可,也就是说导出体内淤积的灵气从而将灵毒一点点泄出,再配合净化血髓的汤药外敷内用就可治愈,说实在的算不上什么不治之症。可问题关键在于此症极为罕见,造成现今大多数凡人医者知道病因,知道治疗方法,但不知道表象症状。毕竟就算先天有灵根之人,无功法配合不可能将过量灵气引入体内导致淤积病变,至于吃那些富含灵气的食物药材,能吸收其中十之一二都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更不用说吃灵气吃出病来。除非是修真者所炼制的富含灵气的丹药,或者那些天材地宝,不过这些东西在修真者眼中都是宝贝,凡人怎么可能获得。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虽然血髓症不是不治之症,可拖久了还是会死人的,而且看吕少爷目前的状况,时间恐怕是不多了。于是,秦棋一股脑地将治疗方案说出来,便做着鬼脸退到一边让师傅动手。不是他偷懒,因为杏林药典虽提及治疗方法,但其中导气需要施针刺穴,可师傅没教,秦棋不会啊。
看着眼前古灵精怪的秦棋,孙老先生哈哈笑道:“为师原本是想等你医术有成之时再将这一手针灸功夫传授与你,看来是要提前了。这里就交给为师了,你去写方子吧。”
秦棋嗯了一声,便随着齐管家去到外面将之后配合治疗的药材和使用方法全部写下,还不忘搞怪地提醒齐管家:“之后你家少爷的房间可能动静不小,味道浓郁,你可要早做准备。”齐管家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但也只能笑着附和称是。
孙老先生施针大概花了一个小时左右,此时天色已暗,婉拒了吕家的盛情款待,嘱咐每隔三天需要再施针一次,至于找谁那就是吕家的事情了。便带着秦棋告辞,吕老爷领着家人将他们恭送到门口,并安排马车相送。
当晚,齐管家终于是知道秦棋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吕少爷的房间一个晚上屁声不断,还又响又臭,弄得吕府上下不得安宁…………
几日之后,吕少爷病情有所好转,吕老爷为表谢意,安排了锣鼓队并亲自带队前往济民医馆给孙老先生送匾。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将街坊四邻都引来看热闹。见到孙老先生后,吕老爷嘴上是千恩万谢,掀开牌匾上书‘妙手回春’四字,并随带大量礼物。而此时秦棋因为育才馆的课业并不在医馆内,吕老爷问及,孙老先生为免秦棋学业受到打扰,便说秦棋去走街串巷游医去了。
至此之后,秦棋的名声是彻底打响了,不止县城之内,整个宁远县,甚至京城及周边地区都知道出了那么一个八九岁的小神医,医术高超让一些大医馆的首席医师都自愧不如,一时间济民医馆人头攒动,其中不乏从周边地区赶来求医问药的。
自吕府事情之后,孙老先生非但没有询问秦棋的医术为何如此进步神速甚至连寻常医者不知道症状的病症都可以诊断出来,还将家传的《九针针术》传给了秦棋,开始退居二线颐养天年起来。馆内诊病之事基本都交予了秦棋,如非必要不出手。这可就把秦棋给忙坏了,平日里要忙于育才馆的学业,毕竟现在学习的经史子集与前世的知识相比已经开始出现很多不同,光靠前世的知识储备已经难以应付。空闲下来还要研究穴位和针术,下午要坐堂诊病,甚至休心日也没有休息,要坐堂一天。
不过好处是,秦棋现在开始有收入了,上次吕老爷前来答谢,给了一千两银子的礼金,师傅将五百两分与秦棋,秦棋不是一个虚伪的人,既然师傅给了,那就收下。加上现在医馆坐诊,每月还给秦棋分红,如果算收入和积蓄的话,秦棋现在可是比很多成年人都有钱的多。当然这并不是他本事大,一切都是‘气息’的关照,这点秦棋心里很明白。
就这样,秦棋经历了异常忙碌的一个月,天气已经入夏,气温开始炎热,也许是一个月的休息让孙老先生无聊了,或者是觉得看着自己徒弟忙碌异常,自己无事可干,为人师表的尊严有所损害。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孙老先生主动提出让秦棋除了休心日外,不用坐堂问诊了。秦棋瞬间感受到了解脱的快感,上辈子别说这样持续工作了,连碗和衣服都没洗过的他这下总算是体会到了打工人的辛苦。
获得赦免后,秦棋甚至除了休心日外几乎不去医馆,每天除了学业,就是温习至今所学,毕竟在这个时代,针术是凡人医者除药石之外唯一的救治手段,甚至有些疾病只有针术可以治疗。虽然秦棋此时已经将针术研究了七七八八,但仍旧没有融会贯通,手法一天不熟练,那这项技术就一天派不上用场。
为此,他还特地找枫荷给他做了一个和他人差不多大的布娃娃,搞得枫荷一度怀疑是不是秦棋的性格出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变化。直到看他将穴位图仔细地绘制于娃娃之上,才知道这个娃娃是用来试验医术的。
从那天起,秦棋的空闲爱好变成了拿针扎娃娃,通过这样来练习扎针的角度、速度、和力度。加上秦棋是个狠人,每当自己觉得某个穴位的手法已经熟练,需要真人试验的时候,他就会扎自己,如果扎针后的效果与书上描述一致,他便会发自内心地开心起来。
可这些事情在其他孩子看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只看到秦棋总是独自在角落里抱着娃娃,时不时用针扎娃娃,有时候甚至扎自己,扎到爽了脸上还露出诡异的笑容。一时间所有孩子都开始躲着秦棋,生怕哪天他疯起来拿针扎别人……
时光飞逝,一转眼夏天就过去了,秋意渐浓。秦棋的整个夏季几乎都是在扎娃娃和扎自己的过程中度过。虽然说有一些穴位位置比较刁钻,他扎不到自己,或者有一些穴位轻易扎不得,毕竟他只是个狠人,不是狼灭,还不想自己把自己扎死。这些穴位只能靠娃娃来练习,而其他扎得到的、能扎得穴位他几乎给自己扎了个遍,也多亏这样,短短三个月不到,一手针术已被他练得炉火纯青,已经可以用于实战了。
孙老先生授针术之后交代过,哪天觉得自己针术已成,务必先告知他,万不可擅自给别人施针。于是这天秦棋便兴冲冲地跑去了济民医馆,跟师傅报告这个好消息。
此时医馆内正好无其他人,秦棋走进内堂,见师傅还是那样子坐在卧榻上看书。
秦棋笑嘻嘻地说道:“师傅,徒儿经过刻苦钻研,针术已有小成,特来禀报师傅。”
“哦?”孙老先生停顿了下,用眼睛瞟了瞟秦棋问道:“既已小成,那替人施针诊治是不是应该不成问题了?”
“这是自然。”秦棋高昂着头,那叫一个得意。
“那正好,为师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坐堂时间长了点,腰酸背痛的,这把老骨头看似有些使唤不动了,你来给为师针上一针。”说罢孙老先生放下书,宽衣解带。
秦棋有些傻了,他没想到师傅说是禀告,其实是准备出题考自己,亲身尝试一下秦棋的针术是不是如他所说已成,到底堪用不堪用。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是觉得为师皮糙肉厚抗冷不成?”
“那徒儿就开始了。”秦棋先是用手触碰了一下师傅,气息运转,给出的诊断说明师傅的身体的确无大碍,腰酸背痛纯粹是久坐造成经脉闭塞所致,照九针针术所记,只需要在适当的穴位下针,打通经脉,舒筋活络即可。
随后取出自己的银针,这些针平时使用过后,秦棋都会保养,先用开水煮一会,之后再涂上自己根据杏林药典配置的消毒药水进行消毒,所以可以直接使用。甚至秦棋还拜托枫荷买了些一点就着的那种高度白酒,自制了消毒棉花,以备施针时使用。
秦棋先用棉花在下针的地方擦拭,孙老先生感觉到穴位处有些凉意,又闻到些许酒味,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没有多说些什么。
施针讲究速度、角度和力度,需做到快准稳。秦棋通过不断地练习,已经有了自己独门的手法,只见他的手犹如清风拂柳般拂过银针再飘过对应的穴位,一针便已施好,之后如法炮制,按照九针针术中记载舒经活络的方法一次次拂过对应穴位,施针便告完成,之后便退到一边,等待针术起效。
孙老先生见秦棋已退到一边守候,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奇怪,觉得这小子怎么不施针呢?直到体内经脉舒展,身体开始放松才意识到秦棋施针早已结束,只是自己一点都没察觉到……
“哎,真是后生可畏啊,没想到才短短半年时间,你医术已达此等境界,天赋之高直教为师羡慕啊…………看来为师以后真的没什么可以教你了。”孙老先生既欣慰又感慨,没想到在自己人生暮年,竟会遇到秦棋这般天纵之才将孙家医术传承并发扬光大,即使身死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