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为最好的,成为Number 1。我想变得更睿智,更令人信服。我想让人们开始谈论我,倾听我的声音。我想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过程和关系。我想让人们思考,让他们明白是谁使他们大开眼界。”
晚上21点零4分 第一个星期五 第95频道演播室
“……我们将尽最大努力赢得胜利——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战线上努力!我们将从敌对宣传的泥泞中清理出信息空间,轰炸机将继续轰炸他们的城镇和村庄。我们的孩子将去学校,而他们的孩子将躲在地窖里!这里是博格丹·安德烈耶夫主持的《大清理》节目,下周五再见!”
“好的!”演播室的音箱里传来一个声音,安德烈耶夫每周五晚上7点到9点在这里主持自己的节目。
安德烈耶夫稍稍放松了一下,从桌子后面站起来,离开了演播室,这里被设计成一个临时的新闻中心。在出口处,安德烈耶夫遇到了《大清理》节目的两位编辑——尤里和奥莉加。
“你有时言论过火,你的节目可以很尖锐,但今天挑衅太多!”奥莉加断然指出。
“太棒了!太棒了!虽然涉嫌犯规,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尤里说。
“涉嫌犯规?更像是明目张胆的煽动!就拿我们的标准来说!”奥莉加反驳道。
安德烈耶夫不在乎。他在每次直播后都听到过类似的批评,也从未认真对待。他认为直播很精彩,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好好好!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你负责工作的技术部分!我是一个自由的艺术家!我在创造收视率!我来决定什么时候说什么!”安德烈耶夫自信地说。
尤里说:“我们将跟踪关键媒体和社交网络的反应。如果炒作能坚持下去,可以继续这样做。”
奥莉加坚持说:“我们能为政治正确性建立一个象征性的框架吗?”
“我正在设定一个框架。如果你不满意,那就为周五的节目找一个新的金牌主持人!”安德烈耶夫坚定地说。
奥莉加想为自己的观点辩护,但找不到任何论据。她迟疑了,她的默许给了安德烈耶夫一种示意,他的地位更突出。
谈话是在与演播室相邻的一个硬件工作室进行的,那里直接进行节目录播。安德烈耶夫看了看屏幕。一些屏幕在播放了该频道的现场直播,另外一些屏幕在播放国际媒体的新闻摘要和95频道的节目,已经在录音了。在最后一个节目中,他看到了自己。正在录制今天的节目。他流露出喜悦的心情。尤里也非常满意: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和往常一样周四见!”
“奥莉娅,和我一起去“贪婪的郊狼”酒吧!庆祝一下今天的节目成功?”安德烈耶夫调侃道。
奥莉加只是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好吧,别因为我不在而感到无聊!”安德烈耶夫告别。
穿过一个走廊,几分钟后,安德烈耶夫就来到了街上。
安德烈耶夫正处于人生中最好的年华,他的身材并不出众,中等瘦削身材,肩膀很窄,但长得很帅。乌黑的短发,深褐色的眼睛,均匀的硬胡须。走在大街上穿的还是直播时的衣服:一套昂贵的西装,一件熨得笔挺的黑色衬衫,一条宽大的火红领带。对他来说,直播还在继续。安德烈耶夫对自己的外表很着迷,所以他的外在形象看起来总是很棒。34岁的他达到了政治新闻界的顶峰。他自己的节目在电视观众和在线平台上都获得了最高的收视率。他是新闻界的明星。但他想要的远不止这些。安德烈耶夫查看了自己的智能手机,由于接受信息过多,手机都快热爆了。大多数媒体文章或社交媒体帖子中提到安德烈耶夫的名字,都是作为著名记者和舆论领袖。其中一小部分是来自热心崇拜者的个人信息。他读过每一条留言,但从不回复。黑粉从来影响不到他,因为他有远见地使用某种程序,自动屏蔽了一些不良信息。安德烈耶夫乐于在闲暇时读点什么,于是他开始用眼睛寻找自己的车。司机刚好把汽车停在出口对面。坐到后座上,他的眼睛还在盯着智能手机的屏幕看。
“我们去哪儿?”司机问。
“去‘贪婪的郊狼’酒吧”。
汽车开动了。
晚上22点零6分 “贪婪的郊狼”酒吧
热闹的气氛,台球桌,水烟袋的烟雾,屏幕在播放各种各样的体育直播。周五晚上安德烈耶夫经常在这家酒吧度过。他不喜欢跳舞和喝酒的喧闹聚会,但他有一种内在需要,那就是虚假的社会化。他通常坐在吧台旁,点上威士忌,读读关于已经播出节目的评论。安德烈耶夫走了进来,扫了一眼酒吧。大厅里人不多,吧台的大部分座位都空着。安德烈耶夫来到他常坐的座位,掏出手机。酒吧招待走到他跟前:
“和平时一样?”
安德烈耶夫点点头:
“和平时一样!”
年轻姑娘很快找到了客人点的威士忌酒瓶,拿出杯子,放进冰块,倒满了威士忌酒。她把杯子放到安德烈耶夫面前,问道:
“嗯,你的直播怎么样?”
“我一直都很出色!”安德烈耶夫踌躇满志地回答。
“毋庸置疑……”塔尼娅马上回应道。
安德烈耶夫面前的年轻姑娘二十多岁,一头乌黑的长发,打了耳洞和唇钉,脸上是夸张的烟熏妆,浓密的睫毛膏、鲜艳的紫色嘴唇。她上身穿着一件黑色T恤,上面有摇滚乐队“恶魔对厉鬼” 的标志,下面是一条牛仔短裙。她的上半身,除了脸,都是纹身,手上满是刺青。尽管她年纪不大,但已经做了几年酒吧招待。丹妮娅最重要的天赋就是善于交际,她能够与任何年龄、任何类型的客人找到共同语言。安德烈耶夫总是无法抗拒她。
“你看了吗?”安德烈耶夫满怀希望地问道。
“你知道的,你节目播出的时候,我在这里上班。”
“嗯……你可以在网上看节目的录像,你不会后悔的!”
“哈!也许……乘兴……”丹妮娅媚笑道。
“你懂的,我们可以试试一起……随便什么时候……方便的时候……”
“哈!那你先要多来这里!”
安德烈耶夫偶然捕捉到吧台对面一位客人的目光,他坐在十米开外的位置。看到安德烈耶夫注意到他,他对同伴说了些什么,同伴也转过头看安德烈耶夫,这目光显然不太友好。
丹妮娅发现安德烈耶夫把目光集中到她身后的某个人身上,她转过身来,也发现了那两个人:
“听我说,别往心里去!”
“你也看到了?混蛋……”安德烈耶夫轻声愤怒地说。
“你又不是欧元,不可能讨所有人喜欢,”丹妮娅平静地耸了耸肩。
“你不懂!”
酒吧里很吵,但安德烈耶夫还是听到坐在他对面的那两个人笑得很大声,他的神经受不了了:
“嘿!你俩,有什么好笑的?”
大多数客人并未在意,那两个陌生人彼此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他们没想到,安德烈耶夫会直接找上他们。
“你们觉得自己很酷吗?很牛吗?你们觉得胜任我的工作很容易吗?”安德烈耶夫发起了攻势。
“冷静点,你这是抽什么风啊?”丹妮娅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就是老鼠!你们永远也不会有我这样的勇气!”
两个陌生人对安德烈耶夫的话报以冷笑。突然,从大厅的深处传来一个男人响亮的声音:
“安德烈耶夫是坏蛋!”
大厅里有几个人笑出了声,但大多数客人无动于衷,继续干自己的事情。这场攻击使安德烈耶夫方寸大乱,坐在安德烈耶夫对面的一个陌生人看到他不知所措,也喊道:
“安德烈耶夫是坏蛋!”
这一次,更多的人注意到安德烈耶夫的挑衅,安德烈耶夫忍不住了:
“我受够了……”
“博格丹,别这样……” 丹妮娅试图阻止他。
安德烈耶夫匆忙买单,快步走出了酒吧。
下午15点25分 星期四 95频道办公室
安德烈耶夫每周五主持自己的节目,每一期《大清理》节目的准备过程需要十多个小时。他通常星期四白天来办公室。为即将播出的节目准备材料。准备素材,事件的最终分析,挑选嘉宾,审查主要论题和公众想要了解的信息。国内爆发了一场内战,成为政治记者的沃土。安德烈耶夫对待工作总是认真负责,他精心准备每一次节目直播,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阅读政治文章、观看电视节目、脱口秀,以及政治舆论领袖的视频博客。安德烈耶夫向来语言犀利,他善于进攻,而且干得很巧妙。他能轻而易举抓住对手说话的漏洞,极端轻视贬低代表另类观点的人,而且极其擅长此道。当他意识到自己能够抹黑另一个人时,不管这个人是谁,出于什么动机,他都能从中获得极大的乐趣。在那一刻他想不到,墨守成规的日子将变成一生中最可怕的噩梦。就在硬件工作室的入口处,他遇到了尤里,生活中除了金钱和个人利益,几乎没有什么能让尤里担心的。然而,这时他看起来很不安:
“我们出了点儿状况……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
尤里脸色苍白,手指微微抽搐。
“你怎么了?我们的爱国者恐吓你了?”
“你不知道。总之……我们现在进去,你会看到些东西…”
“聪明漂亮的女记者吗?”
“只是……不要晕倒……”
尤里说完这句话,就在安德烈耶夫面前打开了门,尤里打了个手势请他进来。一切看起来都很奇怪。安德烈耶夫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走进了房间。他略微一瞥判断着屋内的形势。房间里大约有十个人。拍摄设备、摄像机、监视器全部准备就绪。尤里走进房间,关上身后的门。安德烈耶夫看了一眼摄制组的成员,个个脸色苍白,惊恐万分,眼睛里要么是绝望,要么是恐惧。奥莉加也在他们其中,恐惧凝结在她的脸上,默默地直视着他。安德烈耶夫感到很困惑。起初,尤里的话让他很吃惊,现在整个摄制组看起来都很奇怪,好像他们集体埋葬了一个亲密的人。
“好了,伙计们!好吧,我们干活吧!我的咖啡呢?”安德烈耶夫决定缓和一下气氛。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安德烈耶夫疑惑地环视在场的所有人,但大家都没有反应。从不同广播的背景中,一个音轨被凸显出来。安德烈耶夫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自己的声音。
“咖啡总是好的!但我们需要为新一期节目做好准备!”
听到这句话,激起了安德烈耶夫的好斗心,他又兴奋地对团队说:
“哈哈!是的,正确!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不开心?”
“安德烈耶夫”的声音立即从扬声器中再次响起:
“没错,这完全不是工作气氛。”
安德烈耶夫紧张起来,他看了看尤里,然后又看了看操作员:
“这是什么,一个愚蠢的恶作剧吗?”
“哦……完全不是,”“安德烈耶夫”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回答道。
但安德烈耶夫本人却一言不发。他看了一眼奥莉加,她面色苍白。
“奥丽雅,够了!你知道的,我讨厌这一切……”
安德烈耶夫试图看起来精力充沛,但声音里已经听得出一丝混乱。奥莉加紧张地把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他的背后。她受不了安德烈耶夫专注而疑惑的目光,抽搐着咽了一口吐沫,
朝旁边的某个地方点了点头:
“你看…”
这时,安德烈耶夫感到很不自在。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控制台、演播室设备、很多正在运行的监视器,一切都和平时一样,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其中的一个屏幕上……他看到自己坐在《大清理》节目演播室的桌子旁。在屏幕上,他的穿着和现在自己在硬件工作室里一模一样。他仿佛在看着镜子,但可怕的不只是这些……屏幕上的“安德烈耶夫”坐着,一言不发,直视着真正的安德烈耶夫。这不是《大清理》节目的播出现场。在安德烈耶夫自己的节目中,每一秒都有事情发生。安德烈耶夫通过视频通话或在演播室与客人交谈,并在背景中的虚拟地图上展示一些东西。但在这里……和安德烈耶夫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坐着,一声不吭,直视着他。安德烈耶夫不由自主地向控制台走去。就在他面前有一扇大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拍摄《大清理》节目的演播室。那里……没有人…… 安德烈耶夫慢慢地把头转向监视器,从那里“他”看着自己。图像几乎没有改变。“安德烈耶夫”依旧默默地坐着,但他的头已经微微转向一边,为了不让真正的自己从视线中消失。安德烈耶夫在二重身的脸上捕捉到几乎看不见的恶毒的冷笑。安德烈耶夫背对着控制台,面对着摄制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沮丧而恐惧的表情。他意识到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与这一异常事件无关,但还是满怀希望地对他们说:
“有人能告诉我吗?这里到底发生了他妈什么事儿?”
“嗯……”一个声音在安德烈耶夫的背后响起。
他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呢?”二重身问他。
面部表情,声音,语调,说话方式完全一致。完美的复制品。
“你到底是什么?”安德烈耶夫问道。
“安德烈耶夫”咧嘴一笑。他低头看了看桌子,又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安德烈耶夫说:
“我……是你……而你……也是我……”二重身缓慢而掷地有声回答道。
“不不不……我是我!而你……”真正的安德烈耶夫愤怒地反驳道。
他试图找到更适合的词来描述这种……现象。然而,他想不出任何词,而二重身则抓住了主动权:
“难道你还不相信,自己是在跟影子说话吗?”
安德烈耶夫转向频道的工作人员们。他仍然希望得到支持,但很快意识到他不会等来帮助。安德烈耶夫又转向监视器,二重身仍然坐在桌子旁边。
“你是从显示器里广播的,显示器里播放着工作室里的影像。现在那里没有人。这怎么可能?”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发生了,”二重身冷漠地回答。
空气仿佛凝固了。“安德烈耶夫”以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道:
“你知道,这很不错……我们两个。更确切地说,我们是一体的,但在两个空间里。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尤其是你飞黄腾达应归功于我。”
“你?我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我成功了!”安德烈耶夫勃然大怒.
“你-欠-我-的”二重身一字一顿地说。
安德烈耶夫陷入了沉思。这怎么可能呢?但几秒钟后,二重身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们在说什么?哦,是的……我们为什么要吵架?我们可以一起工作。”
“怎么做?”
“很简单。我主持你的…更确切地说,自己的节目……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起初,安德烈耶夫还很喜欢他听到的这些话。但越想这句话,就越意识到有人试图夺走他最热爱的事业。
“如果你真的是我,你就会知道,我决不去做那种事。”
“安德烈耶夫”立刻回答说:
“我知道。只是……如果你犯了一个错误,那将是可悲的。我应该试着说服你。”
“我不明白。什么错误?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视频干扰。而我才是博格丹·安德烈耶夫”,宣传家咄咄逼人地脱口而出。
“太棒了!我也会这么说,”二重身表示抗议地鼓起了掌。“咱俩都不喜欢空洞的威胁。来点儿实际的吧……”
“你胡说什么?你在瞎扯什么?”
“再看看你的团队……大家都到了吗?”
安德烈耶夫转过身面向自己的团队,编辑们都在这里,其他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群众……安德烈耶夫问奥莉加:
“好像大家都在吧?”
“还有个摄影师瓦列拉没来,他骑摩托车上班,出了车祸被车撞了,现在在医院。脊柱骨折,但没有生命危险,”奥莉加紧张地说。
安德烈耶夫转向他的二重身,恼怒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想把一些巧合事件,作为你虚幻力量的结果?”
“巧合? 我不认为……”
“别逗我笑。”
“那只是第一只燕子。这家伙还活着,虽然他再也不能走路了。”
房间里笼罩着压抑的寂静。安德烈耶夫把头转向摄影棚,那里仍然空无一人。
“有意思,如果我现在进入这个工作室,会发生什么呢?”安德烈耶夫推测着。
“最好……别这么做……”二重身警告说。
安德烈耶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担忧,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勉强咬住嘴唇,目光中有些变化,他的自信和傲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到这表情有什么特别,但安德烈耶夫太了解自己了,他抓住了这个弱点,继续说:
“你知道吗? 你阻止不了我!我会这么做的。”
“博格丹,这可不是个好想法,”尤里提醒他。
安德烈耶夫用傲慢的目光回答了尤里,毫不犹豫地朝着通往摄影棚的门走去,走了进去。宽敞的大厅,中间有一张大桌子。他身后是一个巨大的互动屏幕。拍摄地点周围安装了五台摄像机。安德烈耶夫敷衍地察看了周围的环境,没什么可疑的。他转过身来,面向一扇窗户,窗户后面是一个硬件工作室,他问自己的团队:
“怎么样?”
“博格丹,我们看到你了……只有你……”扬声器里奥莉加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宽慰。
“你们那么害怕,我始终认为这是某种……视错觉或计算机图形…安德烈兴奋地大声说出。”
他回到了硬件工作室。工作人员虽然很谨慎,但仍热烈讨论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位摄影师高兴地叫道:
“听着,我们在这里已经吓尿裤子了!”
“只是不要在工作场所啊!”奥莉加笑着警告道。
尤里走上前,默默地拍了拍安德烈耶夫的肩膀,赞许地点点头。奥莉加把手掌贴在嘴唇上,她的情绪溢于言表。 这是一个胜利的气氛。安德烈耶夫喜欢这样的时刻,他的特权地位被其他人公开承认和赞扬。突然,一个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我甚至觉得有点委屈,你竟然相信这么容易就能摆脱自己。好吧,这是我们周围的二流生物垃圾,但你……”
主控制台上方有一排监视器,起初没人注意,直到这时,频道的所有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看向监视器,其中几个监视器的影像都是“安德烈耶夫”。他还坐在演播室的桌子旁,同样的装束,同样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他期望得到答复。
“我有种感觉,哪怕我进去两次、三次、四次,你还是会在我们跟前碍眼,”安德烈耶夫猜测说。
二重身冷笑一声:
“我们可以一起工作,我负责埋头工作,你负责享受生活。我来广播,所有的荣誉、金钱、名望、美女都归你。在物理空间中我不存在,不能享受这些成果,但我知道你可能很喜欢这一切。你做出让步,这样对咱俩都有好处。”
安德烈耶夫稍微想了一下,几秒钟后,他严厉而尖锐地回答说:
“你懂什么?-不!我会继续做只有我能做的事!你只是个跳梁小丑,你甚至不配藏在我荣耀的阴影下。”
“我不认为这是建设性意见……”
“关掉它!断开整个装置!”安德烈耶夫喊道。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
就在这一句话之后,所有显示器上的图像都消失了。房间里变得不同寻常地黑暗和安静。安德烈耶夫环视自己的团队成员,他意识到气氛很糟糕。于是对大家说:
“有人想吓唬我们,因为他害怕,害怕我们的工作。我们将继续在这间工作室工作,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安德烈耶夫停顿了一下,以判断团队成员的情绪,一切正常。
“考虑到……情况……我们将在另一个工作室为明天的直播做准备。”安德烈耶夫说:“尤里和奥莉加负责组织。”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安静的人们,然后继续说:
“再不会有什么让我们感到惊讶、害怕了。” 你们和我一起吗?
一些员工开始收拾东西、包、笔记本电脑,但谁也没说一句话。
两分钟后,奥莉加走近安德烈耶夫。
“不管那是什么……都不能打垮我们” 她轻声说。
“太棒了!15分钟后开始准备工作!”
说完这句话,安德烈耶夫便朝出口走去。他边走边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是的,还要给我安排咖啡!”今天就算是来杯卡布奇诺也不错!
下午17点59分 第二个星期五 第95频道
安德烈耶夫像平时一样,在这个时间来到演播室。尽管发生了昨天的事件,但为今天节目所做的准备卓有成效。信息传送器本来足够用,但关于国内分裂社会的军事冲突可以无休止地讨论下去。安德烈耶夫迈着自信的脚步走进演播室,在那里他不仅给大多数轻信的电视观众洗脑,而且还进行着创作。在每期节目中,他都会即兴创作,做些别人不敢做的事,或者说些别人不敢说的话。事实上,他煽动仇恨,但做得很巧妙。就在工作室门口,和昨天一样,他又遇到了尤里。安德烈耶夫意识到又有事情发生了。
“听着,你先休息吧……”尤里建议。
(……)
“我知道,新闻是你生活的全部。但是…如果你现在后退一步,这样对大家都好……”
“对大家都好?你在开玩笑吗?昨天大家都同意绝不退缩!你不仅要出卖我,还要出卖我们所有人?”安德烈耶夫发火了。
尤里的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神情。他转过身来,低声说:
“奥莉加……早上出门时,被陌生人泼了硫酸。一只眼睛失明,另一只眼睛部分失明……”
“陌生人?可是…”
“我们团队的4名小伙子,由于种种原因也没能来上班……”
“什么?啊…”
“硬件工作室的部分设备被烧毁。我们勉强来得及更换关键设备……”
“等等…”
“我妈妈被抢了……”
尤里哽咽到无法继续说话 。
“那怎么样了…” 安德烈耶夫问道。
“她被强奸了!”
“强奸?你妈妈多大年纪了?”
“她多大年纪,有他妈什么区别?”
尤里是一个温和的人,以冷静著称,在模棱两可的情况下,他总是保持沉默。他很少说粗话,安德烈耶夫对他这种反应感到震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尤里冷静下来继续说:
“听着,我知道工作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你是最棒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你要正确理解我的意思。现在我们正在和某种东西……某种可怕的东西打交道!我们完全无法控制局面!
“等等!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这些事儿都是巧合……”
“不!你知道的!我们已经合作五年了!五年!在这五年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麻烦事儿,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天!”尤里坚决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的论点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但安德烈耶夫不愿让步。他没有任何论据,所以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双手交叉在胸前,试图用权威来压迫对方。然而,尤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这可能是某人的心血来潮,一个愚蠢的玩笑。等他厌倦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我只是希望不再有麻烦……”尤里为自己辩解。
(…)
“把它当作……计划外的休息日。有一点很明确,这件事儿不会影响你的工资和奖金!”
安德烈耶夫默默地站着,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砸了咂嘴,朝出口走去。尤里叫住他:
“还有一件事…”
安德烈耶夫转向尤里。
“你有新司机了。从后门出去,他已经在那里等你了,送你回家。还有……你要到晚上十点以后才能出门。”
安德烈耶夫的心情五味杂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关进了笼子。他想说点儿什么,应该说点儿什么。如果说不出来,哪怕喊出来。几十个词差点儿脱口而出,但他始终保持缄默。安德烈耶夫走向工作人员出口。大街上,一辆黑色的进口轿车停在门口等他,玻璃都贴了膜。他打开后门坐上了车。前排和后排座位之间也有贴膜的玻璃。他刚关上车门,汽车迅速离开。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被夺走了某种东西,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晚上19点19分 第二个星期五 安德烈耶夫的公寓
安德烈耶夫走进自己的公寓。这是一套面积不大却很现代的两居室公寓,高科技装修风格,黑白色调。房门通向宽敞的客厅,客厅与厨房相连。中间是一张黑色真皮大沙发。沙发前面摆着低茶几,墙上挂着一台硕大的等离子电视。地板上铺着一块昂贵的波斯手工地毯。公寓的装饰是一个大的全景水族馆,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鱼。窗户下面有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台电脑,旁边堆放着一叠文件、草稿和草图。在显眼的地方有几本杂志,封面上是安德烈耶夫本人的美照。走进公寓,安德烈耶夫匆匆忙忙地来到客厅,疲倦地坐在沙发上。他拿起遥控器,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找到了想看的频道。现场直播《大清理》节目。只看了20秒,或许还不到,安德烈耶夫就看不下去了。他在熟悉的演播室里看到了“自己”,但那个人不是他。一个和他发型相同,装束相同的人,用他的声音播出他的节目。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安德烈耶夫”当时说了什么。他感到无比的厌恶、愤怒和绝望。他关了电视机,用尽全力把遥控砸向电视机。安德烈耶夫瘫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大脑第一次在如此长时间里一片空白,没有分析,没有思绪,没有回忆。
晚上22点22分 第五个星期五 “贪婪的郊狼”酒吧
在经历上次尴尬事件后,安德烈耶夫第一次出现在酒吧。他看起来一如既往地优雅,只有轻微的胡茬和黑眼圈暴露了内心的紧张和疲惫。酒吧已满员。安德烈耶夫吃力地从人群中挤过去,来到吧台,坐在一个空位上。
“哇!看看谁终于来了!超级巨星”!一个熟悉的女声叫了起来.
对此,安德烈耶夫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丹妮娅接着话茬儿说:
“当明星多么艰难?来点儿什么?和平常一样?”
安德烈耶夫肯定地点点头。不到半分钟威士忌酒就端上来了。安德烈耶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来了,带着胜利的味道!”丹妮娅激动地喊道。“听着,我差点儿生气了!这是几年来你第一次失踪了一个月,但在电视上你出现得太多了!甚至体育节目的休息时间都在播你的节目!你能相信吗?我们的小伙子成大明星了!”
“我……我很忙……”
“是啊!是啊!正是因为你,才开始计划外征兵。你能在我们的沼泽地里激起爱国热情。除了你没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计划外征兵?”
安德烈耶夫惊讶地愣住了。他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消息。
“你怎么了?住在海底吗?所有的媒体都在大肆宣扬这个消息!”丹妮娅很纳闷。
“我……最近很少看媒体……”
“哈哈!别逗我了!”
突然,一个高亢的男声在安德烈耶夫身后响起:
“博格丹·安德烈耶夫?”
安德烈耶夫不情愿地转过身来。他面前站着一个清瘦的高个子青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留着一头浅褐色短发。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米色的裤子,带着一副呆板的眼镜。安德烈耶夫第一次见到他。陌生的年轻人又对他说:
“对不起,打扰您一下!我只是想谢谢您的工作!您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吸引更多的人来清理我们的国家,特别是年轻人!我同意您的意见!他们不应该有生命权!他们必须被摧毁!需要有更多的人拿起武器!!!”
“那你呢,小战士,你的小手什么时候拿起武器?”丹妮娅赤裸裸讥讽道。
“我嘛……呃……”
一阵尴尬的沉默。
年轻人拼命地想找到合适的话,丹妮娅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而安德烈耶夫则茫然地发着呆。
“每个人都在努力打仗!有人拿着枪!有人用语言!我也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年轻人装腔作势地说。
“是的啊……像你这样的人……口号是口号,什么时候落实到行动……这种事儿随处可见!无论是在战争中,还是在床上!”坦尼娅向陌生人抛出了一句。
年轻人又犹豫了一会儿,对着电视主持人酸溜溜地笑了笑,然后退到酒吧的深处。丹妮娅又对安德烈耶夫说:
“你知道,自从我在银幕上看到你比在这里还多,我一直在密切注视着你。”
“嗯……”
“你真厉害!我不懂政治,也不知道什么政党,法律,阴谋……但你肯定会影响人们。你是真正的舆论领袖,为人们指引方向。”
“是的……”安德烈耶夫毫无热情地回答。
丹妮娅向安德烈耶夫微微俯身,她急促地低声问:
“也许…下班后我们可以一起去你家?谁知道呢?也许某些事儿就成了……某些有趣的事儿……”
安德烈耶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很久以来他第一次笑了,但他的微笑里却有一种奇怪并且难以读懂的东西。丹妮娅很快就变成了咧嘴笑,安德烈耶夫直视着她的眼睛,鄙夷地说:
“你不怕吗?”
“怕谁?怕你吗?别逗我了。”
“嗯……你看到屏幕上的人,你认为你认识他,所谓的理解他……事实上……这是另一个人……在现实中……你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丹妮娅皱着眉头认真地看了安德烈耶夫一眼,然后轻松地笑着说:
“你嗑药了吗?”
在丹妮娅的身后,吧台边传来一个粗野的男声:
“姑娘!喂!怎么了?都聋了吗?”
坦尼娅叹了口气,朝顾客走去。她边走边向安德烈耶夫投去疑问的目光,他看了看杯子,杯子是空的。突然,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吧台上方的显示器正在播放最近一期的《大清理》节目。“安德烈耶夫”穿着一套别致的黑色西装,一件熨烫平整的黑色衬衫,一条火红的领带。二重身的播音方式就像真正的安德烈耶夫那样,但能量和压力增加了三倍。这已经不再是宣传,不是洗脑。更像是催眠,黑魔法。
“我们必须去打仗,”从屏幕传来声音。“这是我们对父亲、祖父、曾祖父的责任。现代世界是一片弱肉强食者生存的丛林。因此,我们必须拿出力量和勇气,净化我们的国家,清除那些不断喊叫,抱怨自己的权利受到侵犯的败类。这些肮脏分子宣传使用多种语言、权力下放、言论自由和宗教自由。他们想从内部瓦解我们的国家,你们能答应吗?我决不答应。这些败类和卑鄙小人没有资格在我们国家生存。原则上来说他们根本就没资格活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在毁坏我们所珍视的一切,以及我们祖先为之奋斗的一切。统一的、团结一致的国家。每个有觉悟的公民都必须做出选择:赞同或是反对我们的国家。我们必须拿起武器。一个有尊严的国家才会有有尊严的未来!”二重身结束了自己的荒诞说辞。
安德烈耶夫出现了呕吐反应,但他克制住了。手掌开始颤抖,冒出了发黏的汗水。他又看了一眼杯子,茫然地举起手来,想叫丹妮娅过来,但她正忙着为顾客服务。安德烈耶夫猛地站起来,朝出口走去。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买单。走到户外他感觉稍微好点儿了,仰望天空,黑蓝色的天空中闪耀着星星,安德烈耶夫绝望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中午12点几分 第六个星期五 星期六大桥
安德烈耶夫已经好几年没开车了。他开车技术不错,但他认为开车是体力工人该干的活。然而这次不同,他把车停在臭名昭著的星期六大桥前面。正式建造这座桥已经十多年,但实际上工程被冻结了。经过几年的停工,这座建筑已经年久失修,因此无法继续建造,只能拆除重建。这座桥成了国家走向深渊的象征。安德烈耶夫身着节日盛装:一套西装、衬衫、领带,只是外表显得无精打采。衣服皱巴巴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他瞥了一眼副驾驶的座位,上面放着一个空的威士忌酒瓶。安德烈耶夫掏出智能手机,0条新消息。他故意关掉了移动互联网,用颤抖的手打开了前置摄像头。他花了几秒钟才认出屏幕上的自己,脸色苍白,几乎像粉笔一样苍白的皮肤,蓬乱的胡须,空洞的眼神,肿胀的眼袋。然而,这幅画面丝毫没有引起他的不安。他把手机放在旁边,然后把手伸进上衣内兜,掏出一个军用水壶,上面写着首字母和一些号码,这些信息对安德烈耶夫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他不知道是谁的瓶子。他喝了一小口,机械地盖上盖子,把水壶扔到一边。安德烈耶夫下了车。他没有关身后的车门,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出现在这座未竣工大桥的尽头。在他前面是悬崖,他缓缓离开大桥的边缘,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安德烈耶夫抽了一支烟,沉浸在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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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积不大的接待室里坐着几个年轻人,两个小伙子,还有六个年轻姑娘。他们的年龄从十八岁到二十岁不等。他们围坐在小茶几旁的两个黑色皮沙发上。稍微远一点儿是秘书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传真机、电脑、文件夹和一些参考书。窗户旁边的木桶里种着一颗硕大的孟加拉榕树。一个年轻人没有和大家坐在一起,他独自坐在圈椅里。他穿着深蓝色西装,白色衬衫,留着时髦的发型,他的外表散发着自信和傲慢。秘书座位的左边有一扇门,这里通向面试的房间。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发型整齐的年轻女孩,修身的白衬衫包裹着她苗条的身体,黑色的裙子刚刚遮住膝盖,手里拿着名单。
“下一个,博格丹·安德烈耶夫!”女孩的眼睛环顾这伙年轻人。
和大家分开坐着的年轻人站起来,微笑着跟在女孩的身后。与接待室的温暖色调不同,隔壁房间的主色调是灰色。面积比接待室小一些。墙上挂着不同年代的集体照片。浅灰色橱柜的架子上摆放着杂志、书籍和带有电视频道标志的小纪念品。中间有一张白色的大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矮墩墩的秃头男人。他穿了一套檀木色西装,一件敞着领口的白衬衫。他看见年轻人出现在在门口,不由得精神一振 。
“博格丹!你好!谢谢你抽出时间来这里!请坐!”
马克·图罗夫用手势邀请年轻人坐到他对面。博格丹默默地笑了笑,选择了更舒适的坐姿坐在桌子旁。女孩从房间里走出来,关上身后的门。图罗夫对博格丹说:
“我想你已经熟悉我们频道工作室的环境。请告诉我你的印象如何。”
图罗夫说话一字一顿,不慌不忙。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一直盯着安德烈耶夫的眼睛。他的声音和蔼可亲,而这种柔和中隐藏着某种力量。
“坦白讲,我期待着更大规模的运作!在电视上看您的频道时,会看到一种职业精神!因此我以为,会有更多的人观看频道节目!但实际上节目过于简单,只有少量观众欣赏。”
博格丹激动地说。他积极地做着手势,讲话激情四射,很有魄力。
“很有意思……”图罗夫若有所思地说。
“图罗夫先生,我认为,从少数人角度看,您的频道做得很好。我相信,如果有更多的创新头脑,更多的项目,更多的想法,那么您的频道将是最好的!”
图罗夫微笑着沉思。他的姿态透露出轻松、平静,掌控局面的心态。
“博格丹,你知道,在我们的生活中,不同的阶段总是缺少一些东西。任何事情,金钱,好运,资源,机会,时间……总是缺少一些东西。必须在目前现有的条件下工作……”
短暂的停顿后,图罗夫回到了谈话的主要话题:
“说说你自己吧,博格丹。是什么驱使你来到这里?”
“我是区和市学生演讲比赛的获胜者,我主持并参加了关于政治、历史主题的辩论,多次参加电视节目……”
“博格丹……”图罗夫平静地打断了他。“你所说的一切——我都知道,”图罗夫说着,把右手放在博格丹的简历上。
“好吧……”
“我之所以对一个人感兴趣,是对他的个性感兴趣。请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在电视台工作?”
图罗夫说话和蔼可亲,语气温和。博格丹沉思了几秒钟:
“我觉得,我能成为最好的电视节目主持人。我看到电视上的自己怎样和观众交流,解释复杂的事情。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基本上,我的同龄人都想成为摇滚明星、足球运动员、在银行工作或者在那里做一些初创公司。但是……我喜欢在所有问题上分析和论证自己的观点!”
“嗯……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在当地的报纸工作?”
当提到在报纸工作时,博格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不屑。他无法掩饰自己的鄙夷:
“现在没人看报纸。电视和互联网才是未来所在!此外,我需要与观众或其他直播参与者交流!”
“博格丹,电视不是剧院。这不是一个交流、讨论的地方。即使是顶级主持人,也有一个特定的框架,不能超越。从旁观者看,一切好像都很简单容易,实际上这是一项非常艰苦的工作。”
图罗夫继续以和蔼可亲、温和的方式说话,他的脸仍然专注而严肃。博格丹没有惊慌失措,他决定坚持己见:
“我明白,图罗夫先生。我愿意工作,愿意干两个人的工作,三个人,甚至四个人的工作。我需要一个面向观众的出口,也许这听起来很奇怪,对于每个有意义的事件,我都有自己的看法,并且能够让比我年长的人接受我的观点。我愿意工作,我想工作。”博格丹热情地反驳说:“即使是最底层的人,我也希望有一个面向他们的广播平台。”
“很有意思……”
图罗夫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继续说:
“比方说,你拿到了平台,你想做什么?”
“我想成为最好的,成为Number 1。我想变得更睿智,更令人信服。我想让人们开始谈论我,倾听我的声音。我想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过程和关系。我想让人们思考,让他们明白是谁使他们大开眼界。”
图罗夫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博格丹身上移开,这些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博格丹,老实说,我很佩服。你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确定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我到三十六岁还不能确定方向,所以不知是什么在提示我,你完全能够取得很大的成就,”图罗夫对小伙子称赞道。
博格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脸上露出自负的微笑。图罗夫继续说:
“可是,你说你想当Number 1。假设,在某个时刻,你获得了这个地位。你拥有了房子,市中心的公寓,昂贵的汽车,美丽的妻子,走在大街上人们认出了你,大家喜欢你和你的节目。一切都非常完美……”
图罗夫的语气变得阴郁,但博格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在思考图罗夫对他说的话。
“……一切都非常完美,但出乎意料的是,你发现有人比你年轻,比你更有才华,比你更有魅力。那个人的收视率比你高出百分之一。你打算怎么办?”
博格丹不知所措地愣住了。有人比他更好?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那我就用双倍的……不!用三倍的努力再次成为最好的!”博格丹挑衅地大声说出。
“哈哈哈哈……”
图罗夫禁不住笑了。笑声很轻,很温和,只持续了几秒钟。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把目光转向桌子,最后定格在博格丹身上。图罗夫脸上露出友好的微笑,但博格丹感到不安。他脸色发白,图罗夫意识到年轻人被他难住了。
“行不通。你已经达到极限了。你爬得很高,到达了别人幻想的顶峰,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高了。你还年轻,你的人生、功名都在未来。但相信我,每个人,在任何事情上都有自己的极限,只是有的人高一些,有的人低一些而已”。图罗夫解释说:“我已经看到,你的极限比我的高,因为我找到自我比你晚得多,但每个人都有极限。”
“这是一种过时的观念。没有人知道每个人都能做什么,”博格丹怯生生地反驳。
“你看国际象棋吗?”
“只是从新闻里听过。”
“现在世界上最好的棋手是谁?”
“卡尔·马格努森”
“对。那第二名是谁?”
“亚历山大·斯维尔德。最近两次正是他对阵马格努森,争夺国际象棋世界冠军。”
“没错!”图罗夫给予了热情的肯定。
博格丹放松了下来,但很快就意识到这背后还有别的意思。他稍微弯下腰,疑惑地看着图罗夫。图罗夫阐明了自己的想法:
“斯维尔德一直是继马格努森之后世界上最好的棋手,击败了很多优秀的象棋大师。在几次世界象棋锦标赛的淘汰赛中,他都获得了第一名。几年的时间里他一直保持这个战绩。他是最好的棋手。但当他遇到马格努森……他们交过两次手,每次都停在离胜利半步远的地方。斯维尔德已经到了极限,他遇到了无法克服的障碍……”
“我会尽我所能成为马格努森,”年轻人坚定地声明。
“这值得敬佩。但如果你成为斯维尔德呢?在数百万人中排名第二,无数才华横溢的杰出人物都难逃这样的命运……”
图罗夫坚持要听到所提问题的具体回答。博格丹感到很不安。整个气氛、话题和图罗夫的权威都给了他很大压力。这个问题看似很简单,但很难回答。博格丹感到口干得很,低头看了看,然后又往旁边看了看。他想拖到最后,回避直接回答,但图罗夫继续耐心等待着。沉默持续了几分钟,但对博格丹来说时间太漫长了。他猛地抬起头,直视图罗夫的眼睛,声音不大,但非常坚定而自信地说:
“那我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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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详 第六个星期五 星期六大桥
安德烈耶夫睁开眼睛,同时吐出一团烟雾。他在自己的车里醒来,车仍旧停在未完工的星期六大桥前。烟蒂烫伤了他的手指,安德烈耶夫把它放在扶手上捻灭,扔到一边。令安德烈耶夫惊讶的是,一直折磨着他的头痛消失了。身体感觉很轻,很放松。外面天气阴郁,下着小雨。旁边的座位上,手机振动一刻不停地响着。安德烈耶夫发动汽车,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把油门踩到底。
下午18点57分 第六个星期五 《贪婪的郊狼》酒吧
酒吧八点半开门,还买到开张时间,厨师和服务员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坦尼娅坐在吧台后面。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新闻了,但这一次,有某种东西促使她打开手机,进入《大清理》节目开始前的第95频道在线直播。
正在播放新闻观察。播音员在播报最后一条新闻:“目击者称,位于阿瑞斯托夫斯基区的星期六大桥下有一辆燃烧的汽车。消防队员和警察迅速赶到现场。目前几名法医小组在现场展开工作。内务部阿瑞斯托夫斯基区警察局副局长伊万·韦内迪克托夫对我们发表了官方评论。”
“下午2点左右,当地居民发来求救信号,阿瑞斯托夫斯基区的星期大六桥下有一辆燃烧的汽车,消防队和一支特遣部队立即出动。在车内发现了一具尸体,可能是男性。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由于尸体烧焦,手指和牙齿缺失,现场无法识别身份。调查行动已经展开,正在研究几种可能性。这就是目前我们掌握的全部情况。”安全机构的代表单调地发表声明。
“这是这一时段的全部新闻。斯维特拉娜·索科洛夫斯卡娅向您道别,接下来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博格丹·安德烈耶夫《大清洗》节目!“主持人结束了播音。
“安德烈耶夫”的声音从黑暗的礼堂中传来:“民主,是至高无上的价值观,世界上成千上万的人所追求的理想。即使在我们这个时代,也要尊重民主,捍卫民主。这场斗争不会很快结束,而我们所有人都是这场斗争的参与者。我们的敌人,无论是内部敌人还是外部敌人,都试图利用我们的软弱和对民主理想的尊崇,但他们没有意识到我们永远在前方。我们的军队将在肉体上消灭他们,而善意的记者、舆论领袖和普通的热心民众将在信息领域扫除败类。欢迎收看博格丹·安德烈耶夫主持的《大清理》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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