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过后,好多天晚上,没有人来我们机房附近抽烟,食堂外的水到了第二天还没干,我们以为会被骂,但是没有人提及此事,后来听小蔡说,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阿三玩得太过火了,第二天发着高烧,他的舍友依旧打着牌玩到深夜才入睡,因为我一推开门,就看到满地的酒瓶和瓜子皮。
早上上工的时候没有见到他,我敲开他的房门,手刚碰到门,只见虚掩的铁门被轻轻地拉开,他躺在床上,头用被子蒙着,只露出半只手臂在被子外面。我蹑手蹑脚地踩上生锈的楼梯,在上铺找到那根温度剂,探了半天,才知道温度是多少,我只好帮他打饭、买药。他可倒好,一天都在床上度过,可算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到了傍晚,领班无意间经过门口,透过窗,可以看到他正拎着一个暖水壶,外层是镀银色的,手把则缠着红绳,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原本他已经通过门口了,但那双褐色的皮鞋又往后倒了回来。
在门口停了下来,跺了跺脚,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铁门,刺眼的阳光,让我一时睁不开眼,他瞧着我们两人,我像是见到了西方的神,他头上顶着一道五彩的光晕“你们可真是一对活宝,前几天是你,现在又轮到他了,不想干就滚蛋,少在这里带坏人!”。
我也客气地回应他“滚”
他红着脸,带着一丝丝不好意思,得意地离开了房间,像是赢得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我要不是看在阿三正发着高烧,说着糊涂话,早跟他打上一架了,赶紧跑去洗漱台打了盆凉水帮他降温,那破盆子接了一半的水,才想起,前几天摔坏了,又在电线上扯了条毛巾,一趟接着一趟地来回跑。
一摸他的额头回到了正常温度,我疲惫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瞧着墙上的钟表,已经晚上九点了,他那帮舍友刚好下工了。
那个秒钟,刚过十二点,就听到楼道有人已经用钥匙打开房门,不到一分钟,整栋楼的灯都亮了。
这时我打算起身,却跟抽烟男照了个正脸,别看人家身材矮小,那满身肌肉可不是虚的,他的癖好就是,一回到宿舍,就要把身上那件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白色背心脱下来,找个桶泡上水。
然后光着膀子,也不去洗澡,就坐在床上一边叼着烟,一边洗着纸牌,等着他那三五知己落座,开始打牌,中途还会有人送酒和零食上来,这些人倒也识趣,轮流买单,偶尔还争着买,一直玩到凌晨,然后各自睡下。
第二天又睡到上工铃声响起,才慢悠悠地爬起来洗漱,一身酒味,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地,生怕他从楼梯上摔下去。
我站了起来,他倒是对我客气了很多,点了下头,径直地走向阳台外的洗漱台,从底下拉出个红桶来,走进厕所进去洗澡了。
我走出宿舍,下了楼,正遇到胡浩和那个紫菜头女孩两个人牵着手上了楼,胡浩一身痞气左脸有一道不是很深的伤疤。
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厂里规定不允许纹身的,但是看他右胳膊上有一大块青色的龙头,非常显眼,他似乎尝试把那件白色的防晒衣披在肩上,遮挡住那块人人见了,有所顾虑的印记。但随着他身体的摆动,衣服也晃动了,那块青色的皮肤下,与墙上的公告显得格外讽刺。
我从他跟前走过,这个时间饭堂已经关灯了,只好走出工厂大门,看门的大叔依旧坐在那间门卫室里,喝着茶听着相声。刚出厂门一阵寒风吹来有点发怵,这大夏天的到了晚上也有些凉意。
我独自走在街道上,水果摊的老板正准备清扫摊前的瓜皮,大酒店的灯依旧亮着,正朝我走来的有一群女生,我仔细数了一下有六个,我正在找路边摊对付一下晚饭,斯洁叫住了我。
“张果敢?是不是你?”她调皮地朝我肩膀拍了一下,我把头别到另一边,不让她看到。“就是你,我看到你了。”我低下头,她居然在路上蹲了下来,抬头望着我,手指指着我,笑嘻嘻地看着。
“干嘛呀!快起来”我抓着她的衣服,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后面刚好来了一辆电动车,开着远光灯,打在我身上。
我们两人闪过电动车,撤到一旁。
“这么晚,你去干嘛?”
出来找点东西吃!
“你呢?”我问道。
跟宿舍友出来逛街呀!你看,我们买了一个很大的西瓜!
我看她两手空空的,对着空气跟我形容着一个很大的西瓜。我不好意思拆穿她,只好点着头,配合地说着违心的话“是挺大的,这个瓜纹看起来很有纹理,一定很甜!”
她得意地笑着“那是,我亲自挑的,待会开了,我带块给你尝尝?”
“豁,那可不得了,我一定焚香沐浴亲自上门拜访。”
我恨不得找个馆子,钻进去,先来碗热汤下肚,这家伙就是拉着我不放。
“我说,蔡女士,这大晚上的,咱们就不拉拉扯扯了,要不我请你吃个夜宵吧!我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已经感觉到头有点晕了,说话有气无力地,很有可能要站不稳了。
她背对着我,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数了数兜里的钱,嘀咕道“今天发工资了,但是刚才买了很多东西,花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花20块的!”
“没事,你收着吧!这一顿我还是可以的。”
就这样,商量了之后,她匆忙跟她舍友告别,把那个不存在的西瓜也一并交给她们,终于松了口气。
我们来到一家老馄饨面馆,柜台上的伙计已经在打瞌睡了,当晚我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胡乱点了一碗东西,在你饥饿的时候,你的味觉也退化了,分不出好不好吃,就只知道要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