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喉咙也好痛。我昏昏沉沉睁不开眼。
隐隐觉得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额角。极轻极柔细微的动作,那样陌生,那样熟悉。
我似回到了儿时生病卧床,那个温柔纯真的女孩儿站在我床边,抚着我的额头说:“念儿,你要快些好起来。”
我心头一片湿意,有泪水溢出,轻轻侧身抱住那只手臂低喃:“姐姐,念儿难受。”
我想努力睁开双眼看一看她,却疲惫得连抬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四周尽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昭阳宫。
晨光稀稀疏疏从镂月雕窗中透进来,殿内已是一片堂亮。“娘娘,您醒了。”鸳鸯站在床头,见我醒来,长长舒了口气,急急朝外喊,“云大人,娘娘醒来了。”
那个男子已背着药箱拐过了宽大的百鸟朝凤金丝锦屏,依旧是那一身官服。疾步走到床
边,放下药箱跪下身来:“娘娘,微臣为您把脉。”
我看着他,他此时就跪在我身前,依旧是那张和煦静逸的脸,可我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微微伸了手,却不敢再看他。我瞥了目光,盯着凤榻上空的硕大花球和层层金纱罗帷,终是开口:“你来这里作什么?”
他专心致志为我把脉,眸中无一丝波动:“这正是微臣想问娘娘的问题。”
我摆了手,轻轻合上眼睑,泪水又涌了出来,“姐姐死了。”我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般。你一离开就是三年,可知道如今已人事皆非。
他眼中是强掩的哀痛:“所以我来了。”
他说,所以我来了。一时间我觉得更痛了。我还记得那日他站在人群中看着姐姐一身华服步上宫轿,说,“此生不再相见。”
一语成谶。
他已起了身,回禀我:“娘娘放心,娘娘的烧已经退了,再服两帖药就会痊愈,微臣就此告退。”他说着,收拾药箱转身。
“师兄。”我终是忍不住唤出声。
他的身子狠狠地一颤,回身向我俯首示礼,“娘娘不可如此称谓微臣。”
不能如此称谓他,我无奈苦笑,我怎么忘了,这儿可是皇宫,我唤他师兄,这于情于理都是不合的。
我无言,他启了步。我嘴边的话已脱口而出:“若是姐姐在,她定不愿你入宫来。”
他怔了怔没有停留,行至屏风前却忽地驻足,并未回头看我,只轻轻叹了声:“阿奴,我真的很后悔。”
隔得有些远,又是极轻,但我还是听清了,每一个字,他说他很后悔,后悔什么?后悔那日没有阻止姐姐入宫吗?
我想问一问他,他已大步出去了。
我只能躺在床上细细品味他这句话的意思,阿奴……
我徒然笑了,心下凄凉一片,他唤我阿奴。
这个跟了我十六年的名字,此刻再次被他唤起,携着重重时光,层层往事将我袭卷。
我已经不是阿奴了。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唤我这个名字了,你也不会了,是不是,师兄?
我真的很想问一问他。
鸳鸯说那日我在烟水阁晕倒,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凌烟已经下葬妃陵。
我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不愿起身去理那些烦心事,睡得太久了,此时却是睡不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脚步声,我以为是鸳鸯亦不曾睁眼。那人却掀了被子爬上床来。
我吓了一跳猛地睁开双眼,男子已在我身边躺下。他身上还穿着龙袍,神色憔悴。这几日他定为凌烟的事生了不少气。按照宫中规矩,一个从四品的美人是入不得妃陵的,他却不顾祖训,坚持将凌烟以妃礼下葬。太后还有文武百官必定会反对。
我没想到此时他竟会来这里,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他忽然侧了身,紧紧锁住我的双眸,伸手来解我的衣服。
他的手有些冰凉,那寒意隔着我身上厚厚几层衣服传过来,我脑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他已拉开我亵衣上的扣带,大掌伸进来。我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向后靠去,拉开彼此的距离。一时吞吞吐吐一句话竟说不全了:“皇上……想干什么?”
他笑了,你眸中却瞧不出一丝笑意,反问:“太后难道没教过你怎么伺候朕吗?”
我更惊了,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瞧着我,冷冷说道:“从你进来那一日,不就等着这一天吗?”
我听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他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他的圣宠吗?
我一时气急,欲翻身下去。才起身,他已一把将我扣倒在床上,自己翻身压了上来。
“皇上”,我惊呼一声,想说什么,却又仿佛一下子无从说起。
他阴沉着脸:“你既肯来这里,早该想到有这一天。”
是啊,早该想到有这一天。他是皇上,我是他的皇后,他要了我,天经地义。我进来这里,难道还想着有朝一日抽身而退?从我进来那日,便没有了退路。
四下宁静静得可怕,只听得到一片铺天盖地的心跳声,他的,我的。
我使劲掐着手指,告诉自己镇定、镇定、镇定。继而微微笑了:“臣妾还以为皇上不会这么听话。”
他紧皱了眉头,却依旧笑着。他是真的生气了,他只有在生气时才会笑得这样灿烂。“说什么?”
说什么,昱辰朔,你心里比谁都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果然,他轻轻坐起来,深深望向我,像要将我看穿一般。良久才启了唇:“姜念玥,你是谁的人?”
我知道他其实是在问我,我是姜家的人还是太后的人。他不信我,觉得我是太后的人,太后亦不信我,觉得我在帮他。只我自己知道,我谁的人也不是,我只是我自己。
我倔强与他对视,明明知道他此时生着气,可只有在他真的生气时,我才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怕他。
我笑了,“臣妾是您的皇后,自然是您的人。”
他定定盯了我半晌,眸光闪动,越发深邃。复又躺下了。
“皇上。”我吓了一跳,忍不住喊出声来。
“吵什么”,他却自顾自阖了双眸,“睡觉。”
不一会儿,他一动不动,竟真的睡过去了。
我躺在他身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也不敢睡的。又不敢乱动,一夜就这么躺着。
天还未亮,他便起来了。见我一夜未睡,不由嗤道“现在知道怕了?”
我懒得理他,见他下去我才敢翻身,竟不想全身都麻了。我皱了眉,浑身上下都难受。
他却笑得欢,丢下一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