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爱

四蹄腾飞，我扯住缰绳驻足。 四下黄沙铺层，尽是荒芜。 他翻身下马，行至我身边，扶我下马背。 我一头雾水，神神秘秘领我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他并不打算解答我的疑惑，牵着我的手登上高低层出的土坡。 顿时豁然开朗。 我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景色叹为观止。 一大片的绿色草地。草色青葱，嫩得仿佛掐得出水来。草地围绕簇拥着中间的一片湖泊，湖水散发着宝蓝色的光芒，倒影着天空、白云、偶然掠过的飞鸟蝴蝶。 谁会想到枯燥死寂的沙漠里竟藏着这样生机盎然的景色。 并不辽阔的一片绿洲草地，却仿佛比繁花锦簇、万紫千红的御花园更是叫人美不胜收。我满心欢喜，奔入草地之中。奔跑，欢呼，旋转，飞舞，肆无忌惮，忘乎所以。直到精疲力竭躺在草地上，却从身体里、从心底都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欢欣与满足。 他缓缓从土坡上走下来，躺在我身边，不说话，只是笑。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躺着，看着云起云舒，像是一下子跌进柔软的云层，飘飘荡荡。 心情舒展，天色也渐渐接近黄昏。在外面逗留太久，天黑后更是不安全，我开始催促他：“皇上，是时候回去了。” 他却阖上双眼装睡，我只得伸手拉他起来。 没想到他也用了力，我挣不过，反而摔了下去。 他已经翻身凑近我眼前，温热的唇落下来，在我脸颊、眉骨、耳边细细亲吻。 我吃惊太过，连抗拒都忘了，只瞪圆了眼睛看他。他的脸那么近，只能见到他漆黑的眼珠在蓝天白云下映出淡淡的琉璃色。这双美丽的眼睛静静凝视着我，里面蕴藏了许多我看不懂的深沉心事。贴在一起的唇，是那么安静，有很多我知道、他明白，却说不出口的话，无声地在唇间交汇。 闭上眼，任由他将越抱越紧，几乎要将我勒碎在他怀里。可是他的吻却极温柔， 明明闭着眼睛，可我却分明瞧见漫天的星光。 从头到脚泛起一种独特的酥软，仿佛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耳朵里只有心脏在急促擂动的声响，我本能地挣一下，却被他按住后脑勺，加重这个亲吻，无休无止。 仿佛忘记了所有，只记得此时此刻，他抱着我，我抱着他。 肩上一暖，是他揽了上来，动作自然且亲密，仿佛他就应当是这样靠近我的。 怎么不是呢？我是他的妻子。 长久以来，我们之间真正的肌肤相亲其实是极少极少的，仅有初雪那一次。 而这次，确是全身心的交付。 这甜蜜而交缠的欢爱可以到达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我现在就在这里，在他怀里，我们是相爱的。 没有什么比这更浪漫，也没有什么比这更真实。 星光璀璨，促织和鸣，而在这幅动人的背景下，我们只是相爱的两个人。 我将脑袋枕在他身上，星光下细数他的睫毛。他拉过我的手，指尖微动，一笔一划在我的手心写下三个字。 是他临行那日留给我的那三个字。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在我面前写下他的名字。 他轻叩我的额头，温柔说道：“好好记住这三个字，这就是朕要对你说的全部，朕对你全部的承诺。” 我知道，我明白，我全都明白的。 姑母的独断专权，父亲的霸道压制，六宫妃嫔，一国疆土，朝堂社稷，他肩负着太多太多，他给不了我更多，但他已给了我他的所有。 回到城中时已经天黑，他回去处理军中大事。我则打算去瞧一瞧谢盼之。 来到她的房间，守门的两个护卫面面相觑，房间里谢盼之的声音偶尔传出，尽带激愤。 我心下明白，定是她又与谢肃之争执不下。 我搞不懂他们兄妹两个，为什么总是不能平心静气地交谈，为什么总是要叫我瞧见他们彼此争得面红耳赤。 命护卫都退下，我自己推门进去。 谢肃之瞧见了我顿时面露尴尬，脸色苍白。 贤妃却不知为何激动万分，狠狠瞪了我一眼，好像他们的争执因我而起，好像我是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 虽然不知是什么事情，但她显然气得不轻。满面红光，大步上前去解他层层坚硬的盔甲，谢将军阻挡不及，她已从他怀中掏出一只简朴异常的银簪，她举着簪子骂道：“你骗得了我，骗得了自己吗？” 我瞥向那支簪子，只觉得异常眼熟，记忆轰然涌现，我吓了一跳，一颗心狂跳不止。 我认识那支簪子，是娘亲留给我的那支，可是后来被我遗失在渝州。 我忽然想起来，在渝州第一次见谢肃之时，我误以为他是刺客，亲手扎在他手臂上的就是这支簪子。 这就是贤妃口中“那只簪子”，这就是贤妃所说的色胆包天、僭越犯上。我一时心惊胆战，不知该怎么是好。贤妃回身瞪着我，狠狠将簪子砸在地上，气冲冲大步出去了。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紧张莫名，诡异异常。 这是谢盼之的房间，她却自顾自出去了，留下我们两个外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缓缓捡起地上的簪子上前递给他，开了口却又好像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良久，听见谢将军的声音沉沉传来，“娘娘，这件事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只簪子……”我喉头哽咽，不能成言。 “这只簪子的主人是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女子，臣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喜欢上她，她是那样高贵纯洁，臣只想将她放在心中，默默的祝福她，守护她，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曾几何时他也说过相差无几的一番话，但那时我并不知他口中这个女子就是我。 我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我信任他，更感激他对我的忠诚与眷顾，可我能回应他的只有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