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退左右:“我与贤妃说会话,你退下吧。”
见我坚持,鸳鸯只得退出亭外。
我冷冷瞧向站在谢盼之身侧的子鸢:“怎么,本宫的话听不明白吗?”她不过一个小小宫女,没有她主子的命令,她是不敢动的,我不过是说给谢盼之听,“本宫又不是老虎,你还怕本宫把你主子生吞活剥了不成?”
谢盼之给她使了个眼色,冷冷训斥起来,明显的话里有话:“还不快下去,惹恼了皇后娘娘,你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如此灭自己的威风不像是她的个性,但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却是一如继往的作派。
子鸢慌忙战战兢兢退下。
长亭里冷风猎猎,如临冰渊。
“贤妃喜得升迁,只是,做人最忌讳的就是得意忘形,小心乐极生悲。”我不动声色眺望远方,琼楼玉宇,烟树历历。江山如画,此时却仿佛皆笼罩在一片森寒之中。
“皇后娘娘不必动气,俗话说‘风水轮流转’,这后宫人才济济,也不能叫娘娘一个人占尽风光。”
我没什么好生气的,她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挖苦我吗?不过晋升一级,瞧她得意忘形的样子。
“本宫怕什么?”我笑,伸手抚上隆起的小腹,“本宫这肚子里可怀着宁越的嫡长子。”
“皇后娘娘未免也太自信了,生男生女可由不得娘娘做主。”她当然盼着我怀的是女儿,她们没有一个不是这样日日夜夜期盼着。
“就算是公主,那也是皇上惟一的长公主。”我笑得更是明媚。
凭着姜氏如今的地位,凭着姑妈的存在,这后宫之中就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机会。
她霎时白了脸,愤懑难平,眼中翻涌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被人戳中伤口的时候就是这种模样。
“心里不舒服对不对?本宫不过一个庶出的奴婢,要除掉本宫其实方法很简单。贤妃可以从这里跳下去,说是本宫推的你,不过上次韩昭仪的事情你也知道,皇上是不会信的,”她脸色铁青,恨意滔天,我缓缓凑近她,笑得波澜不惊,继续从容讲述,“或者,更简单的法子,将本宫从这里推下去,这高峦险地,本宫还能活得了吗?”
她咬牙狠狠瞪着我:“嫔妾并非傻子,推你下去,嫔妾自己又怎么能平安无事,皇后娘娘未免也将嫔妾瞧得忒小了点。”
还是有分寸的,没有被气得直接推我下去。
她是不会这么蠢,可是,我又岂会平白无故引她来这里?
我瞧着底下千岩竞秀,万壑争流,“那如果本宫自己跳下去呢?”
她是笃定我不会这么做的,没必要为了对付她自己找死。不过到底是怒了,不再装模作样了,狠狠道:“想要跟我斗,皇后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不知是不是靠得极近的缘故,她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夸张。
我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真是天真,我附在她耳侧低喃:“你以为,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会出手吗?”
她脸上瞬息万变还未来得及反应,我已拖着她踉跄后仰,后背抵在护栏上,我不由回头瞅向身后,虽不是万丈深渊,却也是坚硬的假山石壁,一旦摔下去,非死即伤。
“娘娘!”见到我们这般光景,亭外鸳鸯惊呼出声,大声呼叫侍卫救我。
子鸢也冲上来,慌手慌脚要拉开她。连她都以为谢盼之与我一言不合,要将我推下去。
我们四人混作一团,推推搡搡。我却清晰得听到护卫蜂拥而来的声音,隔着数丈外众嫔妃惊呼的声音,还有昱辰朔冲上来的声音。
她大力挣扎,欲挣脱我的束缚,我顺势松了紧紧攥着她的双手,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扶着庭柱坐在地上。
她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怔在原定一动不动,那双纤细的手停顿在半空中,似僵硬了一般。
昱辰朔已经箭步冲至我身前,扶住我的腰。
迎上他的目光,他心急如焚的神情,以及倒映在他眼中我狼狈虚弱的模样。我的脸色惨白,肚痛难忍,额角已渗出密密的冷汗。
要演戏就要演得逼真,所以我早有准备。鹤栗粉的威力是不容小觑的。
他双眉紧蹙,迅速脱下厚厚的缎绒斗篷裹住了我,上等的苏锦,还是早上我亲自替他穿上的。
我靠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鸳鸯跪在一旁,一直哭个不停,她是真的吓坏了,生怕我有个万一。
见我在他怀中疼的浑身颤栗,并不像假装,他才坚信眼前的一切,猛地起身,上前一步,一脚揣在战战兢兢伏身跪倒的子鸢身上。这一脚,我吓了一跳,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子鸢踉跄摔倒,又浑身颤抖着重新跪好。
早已吓得失魂落魄的谢盼之顿时瘫软跪地,竟一言不能发。
连我也没有想到昱辰朔会生这么大的气,瞪着双眼,脸色黑青,像要杀人一般。
众妃嫔皆已赶上来,挤在亭外,却并不敢入内,只远远猜测我的情况,有人担心,有人惊恐,亦有人窃喜。
萧蕙心大步跨进来,却只是平静站在一边。而穆婧离则行至我跟前,假惺惺得安慰:“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她哪里是关心我,只是想查看我是否受伤,或者说,是否伤及腹中胎儿。
锦时趔趔趄趄冲上来,跪在我身旁不知所措,那样子竟然也哭出来了,眼睛肿得老高,泪水不断。
鹤栗粉是她亲手放入果茶中的,她怕什么?
我伸手覆在她手背,微微用了力,示意她,“别怕,我好得很。”
她忍着泪扶着我站起身。
禁卫军也已团团围了上来,谢肃之一身铁甲,此时此刻,却也只能沉默站在一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谢盼之这才稍稍明白过来,急急开口:“皇上,不是这样的,皇上……”
再争辩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双眼睛,所有人都看见了,是她推了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想赖也赖不掉。
她忽然望向我,指着我嘶喊:“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是你想害我。”
到这一刻才想明白,已经太迟了。
我没有反驳,亦无须辩解,我是无辜的,这么多人,谁没瞧见,谁没看见?
“你说皇后害你,那你说说,皇后为什么要害你?”昱辰朔沉声喝道。
“这一切未免太蹊跷,”穆婧离在一旁煽风点火,”贤妃不日便会荣华加身,怎么会蠢到在这个时候自掘坟墓?”
谢盼之瞅着她,并无半点感激之意,她并非为谢盼之开脱,只是另有目的,谁听不出她正将矛头转向我。
鸳鸯豁地跪下:“皇上,皇后娘娘绝没有害她,奴婢可以以死明志。”
“你主子的诡计被揭穿,你还能活吗?”这次却是穆婧离身边的南风忍不住吐露心声。
她这话是说,鸳鸯是我的心腹,哪一个奴才都可以为了自己的主子奋不顾身。
我笑了,这个穆婧离的确聪明,连她身边的宫女也这样机警。可她却不知,自从上次的事,鸳鸯在他眼里可不是我的心腹了。
我不由攥紧了锦时的手,如果说这话的是锦时,他说不定真的会怀疑。
锦时扶着我,只是哭。
“哪一个母亲会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开玩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主子铁石心肠?”昔嫔愤愤呛了一句。
一个母亲的护犊之心,没有比这更能证明我清白的证据,也没有比这更有力的驳击。
那边南风还欲还腔,穆婧离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装腔作势地责骂,“混账,你是什么东西,当着我的面你都胆如此诬陷皇后娘娘,私下里还不知怎么编排本宫。”
南风霎时跪地向我求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皇后娘娘饶命。”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不知演戏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