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皇后娘娘，皇上与谢将军在讨论政事，吩咐不准打扰。”常公公拦在我身前，欲阻拦我的步伐。 我推开他自顾自步入木桥长廊步道。 “娘娘”常公公压着嗓子追在后面。我不理他，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叫我忌惮？ 亭内昱辰朔与谢肃之皆以发现了我。 “娘娘……”常公公已经跟进来，转而跪下，“皇上恕罪，奴才该死。” 是我叫他为难了。 昱辰朔面色平静，并没有生气。倒是谢将军瞧见我这样毫无顾忌地冲进来，吃惊不已，他脸上没有一丝表露，眼中分明裹着惊震的神色。 谢将军与常公公双双退在亭外，等着我与他谈完。 我低着头，紧紧攥住了衣袖，长长的指甲抠进肉中，却并不觉得疼。 寒冷的风扑在脸上，让人有种想逃的感觉。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迎上面前男子的目光。 他轻轻笑着朝我伸出手来。 我心中一时百转千回，想向他问个清楚，又后悔不管不顾就跑到这来。迟疑着，终是缓缓向前迈了一步，双手握住了他。 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了，手上没有一丝温度。 他眼中染着满足温柔的欢喜。然后一个浅浅的轻如飞羽的吻落在我额间，带着他双唇的凉意，漾起我心底层层涟漪。 我不敢抬头，不敢去瞧他清浅的眉目、温柔的眸华。随着从我眼角滑落的泪水，盘桓在我脑中千百遍的那句话终是冲口而出，几乎是哽咽了：“为什么不要那个孩子？” 明显感觉到男子握紧我的手一颤，他猛然低头睨视着我，脸色阴沉，眼中神色莫名。 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似跌入无底深渊。 我重复道：“为什么不要那个孩子？” 听见他冷冷的声音传过来：“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吗？” 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父亲与姑母得逞，他不会放任姐姐生下长子。 哪怕那也是他的孩子。 是的，这是我早就知道的答案。 可我还是妄想着，他会斩钉截铁否定这个答案，他会毫不犹豫亲口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是我的奢望，是我自以为是、异想天开，是我竟愚蠢到这个地步。 我呆呆瞧着他清逸的脸庞，向后退了两步，不自觉就松开了紧握他的手。却突然像一下子失去了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陌生的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了。 他有些急了，伸着手想拽住我。 我冲他微微一笑，转身跳入亭外的太液池中。 “扑通”地一声，是我自己落水的声音。湖水浸湿了丝屡衣裳，冰冷的感觉瞬间窜上来。已经入了十一月，太液池的湖水出奇的冷，铺天盖地地席卷着我。 身子急速下沉，但上面的声音却越发清晰了。四处涌来的脚步声踏在楠木的长板长廊上，格外清脆。他们都叫着，“皇上！” 皇上，昱辰朔，我怎么可以忘记你是皇上，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怎么会忘记呢？ 腰间一紧，是谁拉住了我，然后狠狠地将我往上拖。 上面的声音更响亮了，一片嘈杂，有人喊着“皇后”，有人争先恐后跟着跳下来，还有人喊着“快救皇上！” 我脑袋轰得炸开，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昱辰朔，昱辰朔也跳下来了？ 猛地被拖出水面，回到板桥上。满脸的水，我睁不开眼，可又知道，抱着我的人是他。 睁了眼，才发现周围的人全都湿透了。 谢肃之跪在一旁，身上的盔甲还在不住往下漏水。他惊慌地问：“皇上如何？” 我这才急忙回眸，他此时仍抱着我，我一昂头便能瞧见他的脸。与我贴得这样近，他脸上的水滴落下来，从我的脸颊慢慢滑下。 我的眼睛酸痛，泪水止不住涌出来。 昱辰朔，你何必这样？ 锦时哭着跑过来，哭着唤我。 常公公高声喊着：“宣太医，快宣太医。” 他却拦腰抱起我，大步向昭阳宫去。 满殿的宫人皆得到了消息，迎出昭阳殿，瞧见鸳鸯也出来了，慌慌张张的样子，她的病还未好，起来做什么？ 云涣很快便赶了来，焦急万分，火急火燎的查看我的情况，吩咐熬药送汤。 我的身体素来很好，原并不觉得怎样。这次不过呛了点水、受了点寒，却莫名发起烧来。 眯着眼，很难受根本睡不着。 是谁伸手抚探我的额头，熟悉又陌生的温度， 睁了眼，瞧见昱辰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还湿嗒嗒的，只是换了一身衣服。 鸳鸯端着热腾腾的汤药送上来：“娘娘，该喝药了。” 刺鼻难闻的苦涩味冲入鼻中，我扭了头不动。 “娘娘……”鸳鸯耐心劝着。 他脸色铁青夺过鸳鸯手中的药碗，一把将她推开，蹲下身来道：“快喝。” 你还要灌我不成吗？我抿着唇不肯示弱。 “姜念玥。”他怒喝我的名字，连名带姓，是真的生了气。 我的心一下子揪疼得厉害，这个名字是姐姐替我取的。 这个名字，承载了太多太多我与姐姐的故事。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贴心关怀，她对我的每一分好。 昱辰朔，你生气了还可以唤我的名字，可姐姐却已坠入黄泉之遥，沦为你与姑母、与外戚抵御的牺牲品。 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一点也不退避胆怯，我还怕什么？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空气中弥散着战争的硝烟味，气氛紧张，如箭在弦。 鸳鸯跪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 他沉默着，突然自己喝了一口汤药，猝不及防伏下身来吻住了我。 脑袋里嗡嗡的，因为发着烧，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咬着牙抵抗着，他却毫不松懈，揽紧了我的腰。苦涩的药猛地涌进喉中，顺着喉咙淌入肺腑。 他松开了我，继而将药碗端在我面前，“剩下的你是自己喝，还是要朕亲自喂你？” 昱辰朔……我瞧着他，他薄削微怒的脸，他一生气就拧紧的双眉，他深邃平静、毫无波澜的眼眸。很想哭出来，很想问一问他，为什么对你而言没有什么比皇权更重要？为什么你总是要给我这样的错觉？为什么你明明根本不会在乎，却总是要给我这样的错觉，总是让我感动，让我以为我是不同的？ 不敢再坚持了，只得乖乖将药喝下。 他一言不发瞧我将药汤喝净，别过脸去，喊道：“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