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空已露鱼肚白。
昱辰朔中间又醒了一次,便一直昏昏沉沉睡着。退了烧,但一定还是很难受的。我瞧着简单处理的伤口,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还是得请大夫来瞧一瞧。
皇上遇刺,宫中定已闹得天翻地覆,虽不会张扬得人尽皆知,但城中定已加强了戒备。
我与谢将军,我们都是不能露面的。我只好天一亮就去拜托王婆,压低了声:“王婆,阿奴想求您一件事。”
她拉着我的手,毫不迟疑地说:“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婆婆我必为你办到。”
“我夫君的伤势不轻,得请大夫来瞧瞧。您能替我跑一趟城西赵元鑫大人的府上吗?”说着,递了一本《黄帝内经》在她手上。云涣告诉过我,他入宫成为太医是受太医院院令大人的举荐,院令大人对他极为赏识,特地安排他住在自己家中。“您只须将这本书交到家丁手上,要他们转交给我师兄……”
“云大夫也回来了?”她猛地问,诧异万分。
她不知道云涣已经成为宫中御医。又不禁想到,自三年半前离开京城,他必然没有再回过这里的。
无论是婆婆还是我,他下定决心走的那日,我们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谢将军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他是在疑惑我为何确定云涣见到那本医书便会找来这里。他只知云涣是我的心腹,却从不知晓他与我的关系。
那本《黄帝内经》是师父开这医馆那日送我的,就在这里。那日,我偷偷溜出府来探他们,师父便将这本医书送那个给了我。
他见了医书,必会想到这里。
辰时未过云涣就赶到了。定是一收到我的书就来了。没有带随从,穿着极为简便,一个人来的。
得到我的消息之时,他必已想到我们不愿其他人知晓。
他见了我,只微微点头,随我入内。他说他早想到了这里,只是昨夜太后宣布宫禁,他出不来。拖到今早才得以出宫来。
我又不免想到,皇上遇刺是何等大事,虽然无人知晓他受了伤,但忽然失踪没有及时回宫,宫里不知要乱成了什么样子。不管是不是萧氏和叔赫侯,姑母不会善罢甘休。此时不知已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受到牵连?
昱辰朔还睡着,他替他把了脉,重新清理了伤口。又将带来的各种各样养伤补身的药品留给我。
“师兄,事关重大,务必不能泄漏半分。”心里明知他知晓分寸,我还是忍不住嘱咐他。
他郑重点头退下。
隐约听见王婆在外面问:“阿奴姑娘什么时候成了亲的?”
许久听不见云涣的回答,反倒是王婆又说,“哎,连你也不知道。”听她在外面又叹息了一声,“当初婆婆劝你别走你不听,现在可好,晚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王婆从前一直想将我与云涣凑成一对,可惜她不知,早就有我姐姐了。
回身瞧见昱辰朔已经醒了,脸色不太好。一瞬不瞬地睨视着我,我以为他听见了王婆的话,吓得一动不敢动。
他神色有些复杂,那双黑色的深瞳中平静得无一丝波澜。却撇了头,嚷着:“饿。”
穷乡僻壤,当下也没有什么好材料,我只能向王婆讨了一些小米,为他熬一碗糖粥。
他皱了眉,这样粗俗简单的食物,他必然吃不习惯。
但不习惯也得吃。虚弱成这样不吃东西怎么行。
我亲自喂着他,王婆推开门进来,将端着的案盘放在桌上:“阿奴姑娘,你夫君受了伤需要补身,婆婆炖了鸡汤,你快喂他喝了吧。”
这才知,她心疼我们,特地杀了家中的老母鸡为昱辰朔炖了鸡汤。
心中感动,这只老母鸡她养了许多年了,每天下的蛋都要拿到城中去换钱的。
从前师父在时,每次我来这里,她就百般照顾怜惜我。
我端着汤碗一时感触,呆在那里。却是昱辰朔微微起了身道谢:“多谢婆婆。”
“婆婆瞧得出来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们阿奴虽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但她是个好姑娘。你既娶了她,可要好好待她。昨夜她为了照顾你,一宿没睡。你要是欺负她,婆婆我可不饶你。”王婆笑得慈祥,言语间却有淡淡的严厉。她一直以为我是相府的丫头,怕因为这个身份昱辰朔会瞧不起我,怕我吃亏。
“婆婆,”昱辰朔轻轻笑起来,拉住我的手,却用了力,我痛得几乎要哼出声。他郑重其事道,“我知道。”
婆婆笑眯眯点头,显然对昱辰朔的态度十分满意,转向我:“阿奴,你夫君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婆婆我也安心了。”她起身要出去,嘴中喃喃叹息着,“从前,你们师兄妹二人郎才女貌,多好的一对金童玉女,只可惜云大人没有这个福气。”
是很轻很轻,不由自主发出的心声,可我却听见了,昱辰朔也听清了,瞧见昱辰朔微微皱了眉。
我坐在床前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抬眸瞥着他。他紧紧盯着我,一层不变的清眸浅笑。显而易见,他生了气。
婆婆的那些话,他不生气才怪。可心里又不免腾腾升起一股委屈,我与他并不是那样亲密的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那我与云涣的过往种种,我与其他什么人的过往种种,又关他什么事?他有什么可气的?
“好一个云涣。”他说得清浅,我却听出了咬牙切齿、惊心动魄的味道。他连这个云大夫就是云涣也听出来了。
“皇上,不是您想的那样。”不由要辩解。
“朕想的怎样?皇后急什么,朕什么也没想。”
我一时语塞,竟无回击的余地。
他侧了身,笑得越发妖娆玩味,依旧一瞬不瞬盯着我:“朕还奇怪为何那小子对你忠心耿耿,奋不顾身。原来你们早就郎情妾意,惺惺相惜,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
还说他什么也没想,这么大的一个屎盆子已经扣在我头上。我手忙脚乱不知怎么解释,急得眼泪都要飙上来,吞吞吐吐半晌也没办法回击,只能冲他喝道:“昱辰朔,你血口喷人。”
他一下子笑得欢切:“以前叫你写朕的名字,你死也不愿意,现在也不怕了,还说不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他倒打一耙的本事我也不是没见过,此刻针锋相对,我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愿再理会他故意的捉弄,转身欲退。他却一把拉住了我,对上他深邃清亮的眼眸,目光灼热、深切,那漆黑的瞳孔深沉,什么也瞧不清,唯有倒影在他眸华中渐渐清晰的我的脸,以及我脸上慌乱无措的神情。他轻轻开口,带着无限温柔将我沉溺:“再叫一声朕的名字,朕喜欢你叫朕的名字。”
这个人,翻脸无常,刚刚还怪我直呼他的名讳,现在又这个样子。
我站着不动,我不叫,不知他又耍什么花样?
他却不肯罢休,抓着我,眼中尽是殷切的期盼。然后捂着胸口倒下去,我吓了一跳,忍不住脱口而出:“辰朔!”
“以后不许你再叫他师兄。”原来他早就听见了,一直装到现在。
“这个皇上可管不着。”人前我不会这样叫他。没人的地方,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他憋着气,喊出声来,“你是朕的女人!”
我什么时候成他的女人了?心里有气,却莫名的因这句话而心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