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体魄强大,性格凶狠,陡然发威之下,周兵立刻感到压力剧增,场面有些不支起来。
秦殇让士兵高呼:“太子有令,杀敌一人,赏十金啦。”
十金,这可是一个中等人家一两年的用度,挤在一团的士兵听了,竟然争先恐后的满地寻找武器,铺天盖地地冲到前面厮杀起来。
次军士兵本就是主动应征入伍,本来就抱了搏一场富贵的打算,机遇在前,没几个会退却。
形式再次逆转,双方再次陷入了散沙一样的状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到了这一步,山人几乎注定了被次军人海淹死的命运。
也不知究竟厮杀了多久,士兵们发现没人让自己砍了,那提着狰狞的人头的,顿时就成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吵着要让太子给他们黄金。
可军官们又怎么知道太子在哪里,一时间士兵们围住军官嚷嚷起来,大有再起骚乱的架势。军官不得已,再次将秦殇推出来,反正之前就是你一直在喊。可恨的是,这些人职位不比他低,甚至还有好些是留守的旅帅、副旅帅。
这些人精明着呢,不是他们不想窃取了秦殇的首功,而是眼看战事平息,太子却不见踪迹,连个使者都没有,都心知肚明是秦殇在诈用太子名义。
这种事的后果可不好猜,往好处说,太子要是认为这是机变,或许无罪还有奖赏,可要是认真追究,就是死罪,甚至还要牵连家人。
显然,平息袭营的功劳他们肯定要占一份,但诈用太子名义的罪过他们却一点也不想沾。
秦殇不得已暂时让人将他们的人头记下来,再三保证太子一定会兑现赏赐,才让他们散去。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之后秦殇就回到重新支好的帐篷,倒头就睡。
这一场夜袭战用这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烂”,从头烂到了尾。
没有建设营寨也就罢了,夜间的巡视、防备也一点没有起到作用,被人家轻松地摸了进来。最奇葩的两个次军四个正副军将,二十个正副师帅,还有绝大多数的旅帅竟然都不在,导致军队无人掌控,才差点被一千山人破营。
至于战后,同样因为无人做出支援正军的决定,一群基层军官们只能一边派人进城联络正军,一边呆在营中,整合自己的队伍。
没错,这就是大周军队如今的潜规矩。首先正军是天子亲军,自然金贵,驻扎的地方自然要在城里,次军就在外面安排一个宽阔的地方驻扎,后果是军队分离;其次,次军中上层那是从正军调度的,自然和正军的贵族军官们一起在城里享受,又造成将兵分离。
农人、游侠为主的次军,不仅不受贵族的重视,而且还被嫌弃和他们的接触。
如果不是他拒绝了,现在的他应该受到黄永的邀请,一起在城里住着别院,或许还在宴会上搂着歌姬,喝着美酒,醉生梦死,来弥补一路行军的艰苦。
可惜了,大周的贵族老爷们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兽人联合山人就狠狠打了脸。
秦殇在睡梦中被本两士兵叫醒,太子行营文书使来传唤他。
行营文书使属于参谋一类的职位,一般都是贵族的食客或家臣担任,眼前名为周仪的中年男子不仅是太子家臣,而且还是太子在鹿山书院时的同学,对方笑着称他一声“学弟”,秦殇就知道这次大概率不被追究。
一路交谈,很快就到了太子军帐,周仪让人通告一声,然后带着他进入帐内,就见一个姿容不俗的中年男子迎着他快步走来。
“拜见太子,副帅。”
秦殇行礼,男子扶住他的手:风度翩翩,语气很有亲和力,笑道:“不必多礼。秦兄真不愧为诸侯嫡子,昨夜振臂一呼,可谓力挽天倾,同为公室,真让姬平既仰慕又惭愧,恨不能陪伴身侧,一起扬我九夏雄风。”
秦殇表现惶恐道:“不敢当太子夸奖,秦某不过军中一小小两司马而已,士兵是因为太子威名,才勇猛无惧,扑杀敌寇,秦某只是恰逢其会,仰望了太子威望而已,不敢居功。”
“秦兄真乃谦虚君子。”太子有些不满道:“不似军中某些军官,只会狂妄自大,玩忽职守,误我大事。”
这段话涵义就深了。首先太子夸赞“谦虚君子”,就是认可秦殇冒用他名义的作为,如此一来,平息袭营的首功就是他太子了,当然,赏金的事也会接了;其次责怪军官,显然是将罪过甩在了某些军官身上;最后,只是“玩忽职守”,就为本次事件定了性,不会对军官大面积追责,也不会太严厉的惩罚了。
秦殇自以为深刻领悟了太子的指示,认真点头道:“太子所言甚是。”
看双方达成默契,周仪适时出声道:“太子,何不先请公子入席,再叙公室情谊。”
“对,对。”太子做恍然大悟状,拉着秦殇入内,在早已摆好的酒席上,让秦殇和副帅黄飞豹坐他左右手,秦殇再三推辞不过,这才入座。
酒过三巡,叙过公室情谊,也就是太子亲切地关怀了他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亲族后,太子这才入了正题:“秦兄昨夜作为堪称智勇双全,不愧为秦氏公子,平心中仰慕,只是心中尚有一些不明之处,想要向秦兄请教,还望不吝赐教。”
“不敢当赐教二字,太子有何疑问,某知无不言。”
太子呵呵一笑:“兽人夜袭,士兵皆是慌忙冲出,为何唯独秦兄的两不仅受控,而且甲胄齐全,莫非是兵家所说的夜不卸甲?”
秦殇答道:“非也,只是某一路行军,与士卒同吃同睡,故而才能第一时间镇住士卒,至于穿戴甲胄,是秦某判断兽人被封锁在义阳山脉,袭营之人必不会太多,故而约束士卒穿甲,而某帐外镇守,不使其因为冲进敌人而骚乱。”
“妙哉。”太子鼓掌赞叹:“兵家云,心有激雷而面色不变者,可为上将军。秦兄临危不乱,做事果决,真可谓将才。”
“太子谬赞了。”秦殇客气一声。
周仪放下酒杯,问道:“夜间敌我难辨,为何秦公子会做出冲撞战场,又选择高呼太子名义呢?”
果然还是要解释,借以手下人开口,太子也算是顾全秦殇的面子了。
秦殇正色道:“战局混乱,非是我方不敌,而是基层建制官兵分离,无人指挥,否则即使军将、师帅不在,仅凭两司马、卒长一级基层军官就可平定。所以在那个时候,最要紧的就是重新给予基层军官统御散乱士卒的机会,这个名义只有是太子,士兵才能信任。至于冲撞战场,则是为了制造声势,将太子的名义传遍战场,使豪勇之辈借以号召士兵反抗。”
周仪点头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黄玄豹先是向太子起手一礼,然后对秦殇道:“至于为何先是以太子名义号称士兵平乱,之后又用奖赏鼓励士兵厮杀,而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做,这不仅不是失误,反而是真正的兵家智慧。因为正是看似失误的第一步,使勇敢者站了出来,怯弱者自然会向他们身后躲藏,这才将敌我分了开来,否则一开始就用重赏激励士兵攻杀,只会使混乱的战场更加沸腾,恐怕相互踩踏而死者不可计数。”
秦殇一脸赞服:“副帅英明。”
太子再次鼓掌,惊叹道:“兵家之学,博大精深,绝非书本可以言尽,平今日才算是见识了兵家之玄妙。”
实为质询的请教到此为止,接下来几人不断举杯,喝的面红耳赤,宾客尽欢,眼看宴席将尽,太子拉住秦殇的手,真情流露:“秦弟为乾国公子,我为大周太子,皆为公室,互为兄弟。之前不知秦弟,才使秦弟担任区区两司马之职,现在我想要请秦弟为我的行营参谋,助我降服作乱兽人,回到大周,必向天子举荐弟为我大周效力。”
所谓参谋,虽然亲近太子,但也成了附庸之流。
秦殇的脑子很清醒,眼神却是醉意朦胧,道:“太子好意,秦殇心领,只是乾人从来以战场厮杀为荣耀,我既然入伍参军,就当血战沙场,别无他想。”
姬平平静的点点头,堂堂诸侯嫡子,岂会轻易做别人的附庸,即便他是太子也不行,所以他只是试探一下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委屈秦弟暂时在黄永手下担任副师帅一职,并自领一旅,近日征讨勾结兽人的山人,待立下功劳,兄来日必向天子举荐。”
秦殇欣喜受命,最后醉醺醺地离开。
回到军营,正看到太子派人核对首级,登记功劳,一路上不断有士兵围上来感谢,人群越聚越多。
秦殇摇摇晃晃,大手一挥:“太子奖赏你们,关某家何事?快快散去,休要打扰某家睡觉。”
这幅醉态的样子引得营中笑成一片,尤其是那一声“某家”,完全就是江湖豪杰的自称,更让他们感到自己人一样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