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日头刚刚升起,校场上就响起了剧烈的鼓点声。
秦殇立刻睁开了眼,起来洗脸刷牙,穿戴好铠甲去到自己统管的一两,将还在赖床的士兵喊起来,催促着他们穿戴整齐,然后开火,也就是吃早饭。二通鼓响,又带着士兵来到校场列队。
三通鼓响,校场三师将兵已是列好阵型,赤红的赤凤甲着身,与日光交相辉映,火红一片,就像是大周的火德,永不熄灭。
自开训后,五日时间就在反复的行伍队列操练中匆匆过去,三师种地的乡民、游侠已经开始习惯听从军令,接受军官的约束。
今日到了开拔的日子。
没有所谓的主帅激励,那是属于天子六军的荣耀,更没有誓师出征,因为只有伐国大战,天子六军大量调动才会有的盛景。他们只是战时所征的次兵,存在的目的是协助正军作战。
日上高头,当有传令兵来通知正军已出,又等待了一个时辰才正式出发。
无他,等国人散场而已,这次虽然只有六军中虎贲、射声各一师共五千人出征,但统帅乃是太子,声势自然不能小了,一场国人欢送的场面自然是少不了的。
当他们出城时,两边还有没有散去的国人,他们大多都是次军家属,来送别他们的子弟,哭哭闹闹是少不了的,军官们也不敢强行驱逐,只能放缓速度,让该送别的送别,嘱托的嘱托,热热闹闹的出了城。
秦殇是以副卒长身份配有战马的,但他一路上却选择和士兵一起步行,将战马让给脚踝受伤的士兵,这虽然让他得到了本两的拥护,也避免了其他两司马的嫉妒,但却被一些贵族军官所不屑。
这中间所暴露出的是新旧理念的矛盾。
旧的理念自然是基于传统贵族“卿大夫”,也是当前的主流思想,讲究上下有别、世卿世禄,就像在天子六军中,军职和贵族爵位画上了等号。
但自前朝商王帝辛任用下人奴隶为官,再到周王朝建立,坚持不懈的输出“礼仪”,使得“权力下移”和“学术下移”,底层贵族掌握了更多权力和文化,再加上夫子在鹿山书院聚集百家之师讲学,私学之风遂在九夏逐渐流传开来,百家也乘机在九夏传播各家学说,终于造就了一批以“学而优则仕”为理念的士子阶层。
供给方有了,在需求方面,则因为大周推行的分封制,使得在九夏大地上繁多的国家矗立,对人才的追求达到了历史之最,于是士子入仕,从老旧卿大夫贵族手中争夺权力,造就了“士大夫”这一阶级。
既是基于新旧争权的需求,又是因为士子习百家之学,却不拘于门派之别,所以他们追求实用,摈弃无用,在百家之学上推陈出新,将之改造成以仕君为目的的治国之学。
秦殇治军,竟然放弃了贵族的尊严,不仅混在士兵其中,还将象征身份的战马让给庶民,这就是典型的“讨好低贱”,是在大周贵族中被极度鄙视的行为。
说来可笑,大周造就了供给方和需求方,但自己因为是以分封制为基石立国,造就了顽固的卿族势力,士人遭受排斥,始终成不了气候,尤其是书院培养的学子外流,绝对是极为严重的损失。
虽然被贵族军官排斥不符合他进入大周体系的打算,但秦殇一路却始终与士卒同吃同住,安抚军心,传授军阵,名望逐渐在小圈子里传播起来,还依靠黄永的介绍,和军中一些黄家系军官熟悉起来。
这让他察觉到军中将官似乎针对是否接受士大夫,隐隐分成了两个派别。黄家显然是比较支持的一方。
一路横穿,经过的诸侯国君都来亲自拜见太子,并奉上奇珍异宝和大军粮草,附近诸侯国也会派遣使者提前在路上等候拜见,所以这一路走来,次军士兵并不算太苦,反而太子仁慈,多次将诸侯的供奉发给士卒,次军士兵也分润到了一点钱财酒肉。
穿行千里,终于抵达目的地明国国境,三万大军驻扎下来。
此次作乱兽人是在一百多年前归化的一支狮族,被大周迁移到义阳山脉,进山可打猎,下河可捕鱼,皮毛山宝可以出卖,对于兽人绝对是一处福地,何况周朝并不苛刻,在迁移后分封了王族建国明国,将其划入了封国之内,多加优抚,这才让他们从当初的两万人口繁衍到五万。
作乱其实已经是一年前了,当时明国数月内多次镇压,却被一一击败,损兵折将,不得已上报天子,兽人作乱的消息才在周朝传开。天子当时命令附近的轸国和弦国出兵协助,不料在半年后竟被再次击败,算是落了脸皮了,不得已联合起来向天子求助。
太子传下命令让大军修整,等待命令。
将官们乐得如此,连月行军,军中上下早已经身心疲惫,何况这一路过来,都可以看出太子此行是九分政治,一分军事了,没人敢不知趣。
烈风劲卷的战旗成了一道鲜明的分割线,营中呼噜震天,营外静谧阴沉,这种别样的和谐却在午夜时分被山中窜出的一团阴影所打破。
阴影在两里外停下,分出数道先一步摸到营门,将熟睡的守夜士兵悄无声息地抹掉脖子,分别潜到就近营帐,留下一支人手汇聚在大旗下散成一圈,刀光在黑夜中闪过一摸冷光,胳膊粗的旗杆倒下,被另一人双手扶住,挥动三下,然后放倒。
远处的阴影见状,快速扑来,穿过营门后散在营地各种杀人、放火、大声咆哮:“杀尽周人”,“兽人攻破大营啦”“太子已死”…
士兵在睡梦中陡然受到惊吓,各个营帐顿时炸开,无数士兵下意识就冲出营帐,在黑暗中互相挤压、踩踏,身高三四米,长成一颗狮头的兽人,披着兽皮的山人咆哮、杀戮,引发更大的混乱,甚至有很多士兵太过惊恐,转而胡乱地攻击身边的一切…
秦殇被惊醒,马上就醒悟到炸营了,蹬下床板去抓起刀,飞快堵在帐门前大喝:“秦殇在此,众人勿慌。”
两名士兵惊慌地冲过来,秦殇一边用刀鞘顶住一人的肚子,另一边手臂夹住一人脖子,再次大喝:“秦殇在此,众人勿慌。都不许动,听我命令。”
秦殇的大喝声落下,黑暗中的各种响动停了下来,传来言语声。
“是司马的声音。”
“都听两司马的。”
“都不要乱动。”
见此,秦殇心中松了口气,炸营最害怕的就是惊动的第一时间军官失去对士兵的控制,一旦控制下来,军官的权威和士兵的服从性马上就会显现出来。
“兽人大部被封锁在义阳山脉,外面定然是小股兽人,冲进军营制造混乱罢了。”秦殇声音冷静道:“现在听我命令,全部着甲。”
话落,秦殇转身在营帐上刺破几道口子,火光照耀进来,让帐内可以视物。
“喏。”
一路上养成的威望这一刻起作用了,士兵尽管对外面一无所知,却毫不犹豫地选择服从。
哗啦,帘帐被猛然扯断,一颗狰狞的狮头塞了进来,张口就要咆哮,一把刀却先一步插进嘴中,从后面刺穿。
外面的火光映照下,秦殇抽刀断头的雄姿映在所有人的眼中,士兵都是未经战阵的良家子,哪里见过这种血腥的场景,很多都木在那里。
秦殇回头冷喝:“着甲。”
“喏。”
如果说之前的服从是对优待的感恩,现在就是对实力的敬畏了。
断头尸体横在帐外,有三个山人见状围了上来。不等靠近,门口的凶手猛然飞扑,只是模糊地看到黑影在昏暗的夜色下闪过,下一刻刀器就已经在左侧的山人腰间斩过,上半身飞了出去,下半身还立在地上。
一击得手,秦殇双腿在地面再次一蹬,转而向中间的山人飞扑而去。山人惊慌地举斧下劈,却见秦殇猛然蹬地跳起,刀器抡过,山人身首分离。
仅剩的山人恐慌了,转身逃走。半空的秦殇见此,直接将刀器投掷出去,强大的劲力直接穿过胸膛,刀身没入地面。
山人犹自向前奔跑几步,身躯才轰然一声倒下。
落地,秦殇收取刀器,目光快速扫过战场,见到的场景比较贴切的形容就是两万挤踏奔命的羊,还有混在其中狡猾凶残的狼。
羊固然可怜,狼确实凶狠,但分的太开,却也极容易被羊给顶死。
没一会儿,本两的士兵穿戴好出来,聚集在秦殇身边。
冷静的目光从士兵脸上一一扫过,这既是为了观察他们,也是用上官的气势安抚他们的恐惧。目光扫过,秦殇从他们的眼中看到对自己坚定的信任,他们在等待他的命令。
心中暗道军心可用,秦殇坚定的举起刀器:“本两四伍组成方体,盾牌相接,一伍居中,若有战损或遗漏,立刻补充。现在听我命令…诛杀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