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其十二,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这一刻校场上正军、次军汇集一场,黄玄豹声若洪钟,亲自将大周的军律重新颁布给所有将士,一字一行之间,尽是斩字当头。
“带上来。”
最后,军律读完,黄玄豹大手一挥,分别押上来三批:第一批是被扒掉甲胄的几名周人,第二批是几个大箱子,第三批是上百名被锁链羁押的狮人。
黄玄豹踏出一步,厉声喝道:“将罪官押上来。”
几名扒掉甲胄的将士被押到点将台下,面朝将士跪地。
“此五人,贪墨奖赏士兵的钱财,乃是犯了大周战时军律其十二条,依律当斩。”
黄玄豹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五颗人头顿时落地。
以五名贵族军官的人头祭奠军律,这一刻将士莫不脸色大变,心中对军律产生了足够的畏惧。正军更是在战栗,因为他们很清楚,所有的特权,所有的优待这一刻开始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屠刀。
“人头悬于辕门,示众九日。”挥手让人将尸体带走,黄玄豹继续道:“有罚便有赏,太子洪恩,赐下钱财酒肉犒赏士兵,狮人俘虏贬为奴隶,分于立功军官。”
“发钱。”
军士各自抬了一个箱子,里面尽是黄橙橙的铜钱,每人一串,当众发放。
“军官领赏,呼名。”
有军士在高台上展开功名册,按照功劳高低挨个点名。
“黄永,赐奴隶一名。”
“秦殇、赐奴隶一名。”
……
被点到名的都可以按照顺序挑选奴隶,秦殇在黄永之后,竟然在狮人中发现了之前夜袭时被自己一刀砍成重伤的狮多力,竟然活了下来,索性就选了他。
选完之后自然不能就此留在身边,而是烙印后交到军需处使用,班师回朝之后才能领取。
一番赏罚之后,将士顿时一扫多日来的沮丧心情,军心大盛,黄玄豹借此宣布,就在义阳山之外,狮人眼皮底下大练兵,每日呼喝之声,震荡山野。
文士、狮荡还有其子狮心在山顶窥测,狮荡忧愁道:“周人每日练兵,搅得我的族人人心惶惶,对我挑起战争已经很不满了。”
文士点点头,抚须道:“看来这周人也并非都是庸才啊,第一步大练兵,动摇军心,第二步限制和山人的粮食和食盐交易,逼迫山人不能再和我们交易,截断军需。这样下去,不出一月,狮人的积累就得消耗光了,这是阳谋,要逼得我们主动出山和他们决战啊。”
狮荡脱口而出道:“那我们赶快撤走吧,反正大人需要的数据也收集的差不多了。”
“不急,域门的安排还需要一些时间。”文士呵呵笑道:“族长不必心慌,周人不过是故作声势而已,他们不会真的攻入山中。反而是山人那里需要戒备,如果周人要动, 就肯定会选择从山脉某处穿插,偷袭狮人后方。”
狮心年轻气盛,冷哼一声道:“大人也忒小瞧我狮人了,我族乃是兽人的王族,他周人偷袭义寨也就罢了,我狮人地处山脉中段,周人还能穿过半个山脉来偷袭吗。”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狮荡呵斥一句,继续对文士道:“还望大人尽快安排域门一事。”
大练兵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表面看来勤练不辍,实则每夜师帅以上都会汇聚大帐,商量着进攻的计划。
黄玄豹沉声道:“这边声势已经造的差不多了,不知道张寒先生可带回了好消息?”
被问到的男子约三十不到的样子,颔下短须,一双眸子不时转动,透露着精明,还有一丝狡猾,同样一副文士扮相,却不似周仪翩然,而是显露着一种奋发的斗志,就像是一位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武士,精悍的气势几乎透体而出,直逼人面。
张寒哈哈大笑两声,袖子一甩道:“区区小事,何劳副帅挂念。”
说着,便送出一卷兽皮,在桌上打开,上面描绘着一副简陋的地图。
“这偷袭的路线何在?”
张寒在地图上随手画了条直线,穿越山人的村寨。
“大胆。”黄玄豹虎目怒张,怒喝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你胆敢儿戏。”
张寒神色严肃下来,反问道:“太子命我寻找偷袭路线,我现在找来了,副帅为何就认定我在儿戏?”
黄玄豹道:“一介军士也知道,偷袭贵在隐蔽,你的路线却专挑山人村寨走,岂能不暴露。”
张寒道:“非也,以寒看来,隐蔽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能够走得通,走得快。”
“这…”黄玄豹皱眉,暗道大意了,这些自诩聪明的家伙喜欢把人当背景板,来反衬自己,自己一时急切,落到对方的坑里了。
眼看黄玄豹被张寒用巧言挂在那里,上下不得,秦殇赶紧给黄永一个眼色。
黄永也不顾及贵族的必修课——沉默是金了,主动站出来,替黄玄豹当了背景板。
“先生这样做,看来是必有深意了,永不才,敢请先生赐教。”
张寒低眉抚须,暗道可惜,他想要一鸣惊人,自然要找最好的背景板,不过这黄永也不算差了,当即行礼问道:“敢问将主,论对义阳山脉的熟悉,我们比得上山人吗?”
黄永回答:“山人世代生存,我等自然不如。”
张寒再问:“我们完全避开山人村寨的把握又有多大呢?”
黄永回答:“山人村寨错综复杂,难以避免遭遇。”
张寒一甩衣袖,昂首道:“既然人家熟悉,那索性就借用人家,避不开,那就主动撞上去。我挑选的都是百人以上的村寨,实力在山人中算中等,故而占据的都是平坦的好地方,开辟的道路也是相对宽阔安全的。那么以这些村寨为节点,山路为线段,串联在一起,就是最优的偷袭路线。”
这思路,绝了,这操作完全就是反套路啊,要不是顾及军法和黄玄豹的面子,在场的军官都要为这个神奇的想法鼓掌了。
秦殇见黄永怔住,暗道这背景板不合格啊,就站出来,替他补全最后一问:“敢问先生,又如何保证山人不会攻击我们,或者给狮人通风报信呢?”
张寒大笑三声,不屑道:“我观山人,皆是贪鄙短视之辈,只要我军队不主动攻击他们,他们就会乖乖缩在村寨,而且还会向他们的山神祈祷,让我们去打别家寨子呢。”
一个大胆冒险,但偏偏逻辑形成闭环的想法展现在眼前,众人的目光转向黄玄豹,等着他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黄玄豹盯着地图,眉头紧锁,心中做着激烈的斗争。
他不会被张寒三言两语就煽动的头脑发热,就忽视了这份计划的凶险之处——赌。
没错,这份计划有太大的赌性,而且还不是押注在自己身上,而是山人的浅薄之上。可要是某一村寨向狮人出卖消息呢,亦或者山人联合起来直接和狮人勾结,将周军放入,然后关门打狗呢,那就成了送货上门了。
张寒见黄玄豹迟疑不定,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秦殇身上:“这位想必就是绕袭义寨的英雄吧,师帅的胆略令人钦佩,现在上天将又一份功劳送到师帅面前,师帅就无意乎?”
秦殇昂首挺胸,正色道:“军中兵从将,将从帅,绕袭义寨不过奉命行事,当不得英雄之称谓。”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却是半点不提后面的问话。
张寒呵呵一笑,看不出半分尴尬,但黄玄豹的目光却已经被吸引过来了。
黄玄豹干咳一声,试探问道:“秦师帅,若是让你负责绕袭,可有把握?”
秦殇毫不犹豫道:“绕有把握,袭没有。”
黄玄豹不解道:“何意?”
张寒插嘴道:“想必师帅是觉得没有把握击败狮人吧。”
“没错。”秦殇点头道:“山人狮人绝不可混一而论。山人不过山中野人,而狮人在兽人中属于王级部族,这一支又是曾经的王族血脉,天然站在血脉体系的顶端。从这段时间的战争不难看出,他们的作乱是有准备的,那么他们暗中培养出媲美武道四境的高手,也不是不可能的。当然,莫说四境了,以次军的实力,三境后段就可覆灭一旅。”
“四境…”黄玄豹沉默下去,这诚然是道越不过的坎,因为周军这边只有他,还有太子的护卫才达到这个实力,可他们都身兼重任,无法动用。
张寒又插嘴道:“未必如此,若真有四境,为何一年多的战争中从无显现,可见其不存在这等高手。至于四境以下,我大周的八牛弩也不是吃素的。”
秦殇暗道这人上道,于是顺坡下驴提出要求:“若是能够配备十架八牛弩,再调配射声、虎贲各一两,再加上一旅次军,这事就可以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