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一匹战马狂奔而来，在营前停下，士兵上前察看，竟然是自家将主，连忙放行。
黄永一身风尘，回自己军帐洗漱一番，提着几条肉匆匆赶到一处营帐。
“请通告一声，黄永求见姬棠老先生。”
军士向黄永行礼，然后道：“将主来迟一步，大人去工作了。”
黄永面色不改道：“无妨，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军士劝道：“将主还是傍晚时分再来吧，大人恪守规矩，不到时间是不会离开工作的。”
黄永摆手道：“多谢告知，但我是晚辈，等待前辈本就是应有的本分。”
军士换了几班，黄永却一直等待傍晚，才见到大衣飘飘，巍峨高冠的姬棠回来。
黄永赶忙上前，躬身一拜道：“学生黄永拜见老师。”
姬棠不解道：“我与将主并无师徒名分，将主何以称呼我为老师？”
黄永立刻屈膝跪地，磕出响头道：“弟子心慕老师学问，恳求老师收下弟子。”
“你是武将，我是文士，我如何教的了你，将主还是回去吧。”
姬棠说罢，便径直进了帐内。
黄永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去了，帐内姬棠摇头：“莽夫心性。”
第二日，战马依旧从外面狂奔而来，帐前士兵见了，摇头道：“将主又来迟了，老大人去上班了。”
黄永呵呵一笑道：“无妨，我等着老师就是。”
傍晚，姬棠见到黄永，发出一声惊讶道：“将主怎么又来了？”
黄永捧着肉条：道：“求老师收下弟子。”
姬棠目光闪过一丝波动，这是束脩，看来这莽夫也并非完全不知礼，但依旧没有接下，而是劝道：“将主地位尊贵，老朽一介老儒，如何当得起将主老师，以后还望将主莫要来了。”
说完，依旧如上次一样转身入账。
黄永继续等了一会儿，期间几次察看天空，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姬棠翻看了一会儿书，心神却感到扰乱，索性合上书本，踱步几个来回，最后走出军帐，问军士道：“黄将主何时来的？”
军士道：“回大人，具体小人不知，但小人下午轮班，就见到将主在帐外等候。”
“是吗。”
军士又继续说道：“不过小人昨日下班后听轮班的军士说过，昨天将主是早晨就来了，等了整整一天。”
姬棠有些意外道：“等了一天？”
军士点头道：“是一天。”
“一天都等了，为什么我回来了，反而不愿多等呢？”姬棠自言自语，心中对黄永产生了几分好奇，就对军士吩咐道：“明日若他再来，你就问他，何故匆匆离开，其他不要多言。”
“喏。”
第三日，黄永依旧准时出现在帐外，军士按照吩咐问道：“将主连着等了两日，为何大人回来了，将主没一会儿又匆匆走了？”
黄永叹气道：“非是我不愿意等待，若是可以，我愿终日守在老师帐前，可奈何军务在身，不敢因私废公。”
军士敬佩道：“原来如此，将主自己也遵守军中规矩，上行下效，士兵岂有不遵之理，难怪能立下大功啊。”
傍晚，黄永依旧恭敬的行礼、恳求、被拒绝、等待、然后离开。
姬棠出帐问道：“可问明白缘由？”
军士回道：“将主这是赶回军中执勤了啊，他本来不必完全遵守的，可是却不愿意为了私情而破坏了公事，这是大公无私啊。”
“是这样啊，这家伙倒是一个守规矩的。”姬棠闪过一丝恍然之色，望着黄永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四日傍晚，黄永依旧恭敬的行礼、恳求，动作一丝不苟。
姬棠在他脸上一点也看不到接连被拒绝的沮丧，心中越发惊奇，这心性，难得啊。
姬棠背着手道：“跟我来吧。”
黄永听了，身体微微一颤，急忙应了声“喏”，跑到姬棠前面将帘帐掀开，请姬棠入了，自己亦步亦趋。
姬棠兀自坐下，然后请黄永坐，黄永没有客气，直接坐在对面。
不错，尊敬而不过分谦卑，风骨不算差了，姬棠心里想道。如果此时黄永为了表现自己的尊敬而不敢坐下，那他的评价反而低了。
姬棠抚须，有了继续考量的心思，问道：“将主出身军武，按理来说就算心慕学问，也应该学习兵家学术，怎么会想到向老朽拜师呢。老朽除了儒术，实在没有其它可以教你。”
黄永回答道：“弟子想要向老师学习的，正是儒术啊。”
姬棠眉头一挑：“理由？”
黄永沉默片刻，才徐徐道：“我往日没有好好读书，学识浅薄、见识短浅，全凭祖荫，继承旅帅职位和下大夫爵位，才浑浑噩噩的活着。可入明以来，却被现实狠狠打脸，才看清了自己是多么的浅薄无知，明白自己的前半生荒废，多日悔恨之中，下定决心从此以后接受教育，希望能够有一日成为一个认真学习、轻视财富、看重名义，对国家和他人有用的人。请老师成全。”
话音未落，黄永离开坐下，长拜不起。
这是何等的自我觉悟啊，姬棠心中大为震动，眼前的莽汉竟然是一块蒙尘的璞玉，其志向之高，实乃他此生仅见。
姬棠起身扶起黄永，沉吟道：“你的志向确实令我感动，我儒家崇尚教书育人，若是连你这种人都不愿教，老夫就愧为儒家了。”
黄永听了，欣喜万分，急忙捧起肉条：“请老师收下学生束脩。”
姬棠点点头，接下肉条，惊讶道：“这是新鲜的？”
黄永低眉道：“学生见老师一向简朴，不喜奢华，故而按照儒家束脩之礼，凌晨下班后，去山中猎杀野兽，取新鲜肉条奉上。”
“好、好、好。”姬棠抚须大笑道：“你有心了。”
夜晚巡逻的路上，秦殇听黄永讲了这几日的过程，点头道：“操作基本没有问题，这第一步算是成了，接下来你就要开始第二步：第一，你得开始跟随老师学习，这个过程中必然会有许多人来结交你，但是你只能与他们达成点头之交，不能过于结交，也无需拒绝。包括太子也会对你释放一定好感，但你必须要恪守君臣本分，做到与以前一样本分即可。”
黄永点头：“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把握得住的，说白了，他们结交我，并不是真的看重我，只是看重我的老师这层关系而已，所以我的重点是维护与老师的关系，而不是舍本逐末。”
秦殇道：“第二，就是你得在太子阵营中寻找到你的真正盟友。这其一就是以黄玄豹为首的黄家系军官。”
黄永有些担忧道：“我这算是离经叛道了，黄家会不会对我产生不满。”
“绝不会，相反的，他们还会真正看重你，投资你，动用黄家关系扶持你。”秦殇坚定道：“你得明白顶级世族的思维，他们不仅依靠自身强大，还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来维系自身地位。试想，黄家世代武官，恩宠不衰，为何在政治上却无所作为，真的是黄家做不到吗？非也，这是黄家与王室的默契，王室让黄家把持军队，黄家则不去参与政治。所以你的出现对黄家就产生意义了，首先，你不是黄家嫡系，又是太子一党，王室不会忌惮你，其次，你又是黄姓，正好可以成为黄家在政治领域的代言人，你就有了两面通吃的机会。”
黄永点头道：“明白，接下来我会尽快去拜访黄玄豹，还会在军中走动关系。”
秦殇继续道：“你的第二类盟友，就得靠你自己去发现了，他们是被周仪等太子红人打压的人，同时他们应该在这数月的军事生涯中屡屡提出不同的意见，因此与周仪等人的冲突激烈，或者没有与周仪等红人直接冲突，但在私下里开始提出自己的主张。”
黄永略有所思道：“老弟的意思是这批人将会取代周仪等人，成为太子新的红人？”
“平常时，平常事，平常人；非常时，非常事，非常人。这几月以来，周仪等人屡屡失误，证明他们只是平常人，应付不了非常事。但太子已经站在了非常之时的节点上，就必然需要有非常之人来处理非常之事。”
秦殇分析道：“但你也无需与周仪等人交恶，最后还是与他们保持关系，做到与能臣共事，与宠臣结好，这其中的尺度就得你自己把握了。我的建议是你最好离开太子身边，在地方积累经验和功劳，不要陷入他们的党争之中。”
黄永点头道：“我都听老弟的。”
秦殇眺望义阳山，分析道：“现在轸、弦二国退走，明国受创严重，太子就只能依靠周军，所以军权就必须重新下放军中，让专业的人来干专业的事，那时才是你真正捞取政治资本的机会，黄玄豹若是聪明，也会向你倾斜。所以你得抓住这次机会，争取到先锋的职位，才有更多的机会在太子眼中脱颖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