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第二日太子宴请秦殇。
秦殇跟随周仪入城拜见太子。
太子依旧热情洋溢,扶住秦殇道:“贤弟无须多礼。”
太子设的是私人宴会,除了黄玄豹这位副帅,其余都是太子门客、家臣一流。
酒过三巡,太子停下酒杯,突然穆穆行礼道:“平向贤弟请教。”
秦殇慌的酒杯掉落,连忙摆手道:“岂敢当太子请教,太子但问,秦殇知无不言。”
太子叹息一声,拉着秦殇坐下道:“昨日玄豹来见,告知贤弟一番见解,为兄听了,简直背脊发凉,彻夜难眠啊,今日请贤弟前来,还望不吝指教。”
秦殇慌忙摆手道:“不敢当,只是胡乱猜测而已,酒喝多了,才随口乱说,太子当不得真。”
太子眉头一皱:“只是猜测吗?贤弟莫非不愿指点为兄。”
秦殇惶恐:“秦殇岂敢,只是我在边境见多了战争,不时有夏人被蛮子掳掠,为其出谋划策,诸侯国就会处处被算计。正是想到这一点,我才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兽人当中也有了投靠的夏人,才能接二连三的算计我周军。”
“原来如此。”太子露出了然之色,心中有些失望,觉得自己等人高估了秦殇,但还是继续请教道:“贤弟见多识广,不知可有计策献于为兄。”
秦殇神色一振,慷慨激昂道:“太子只需要一方面将他们继续堵在山里,另一方面收买山人,让他们和狮人断绝来往,如此,不出一年,狮人必然不战自败。”
太子闻言沉默,黄玄豹和门客露出失望之色,这计谋不就是之前联军所用的办法嘛,拾人牙慧不说,拾得还是已经证明失败了的,这简直是草包啊。
太子挤出几声笑声道:“贤弟的建议为兄会好好考虑。来,你我继续饮酒。”
“好,干了。”
秦殇不断往肚里灌酒,这可是老药配置的药酒,对于武者大有益处,最后喝的面红耳赤,被人给抬走的。
第二日秦殇醒来,黄永沉着脸赶来,开口便道:“老弟昨日喝得可好?”
秦殇摸着肚皮笑道:“老药酒下肚,神清气爽啊。”
黄永脸一黑:“老弟可知昨日错过了大好的机会啊,你但凡在太子面前好好论述一番,让太子满意,以后在周国的前途就光明了啊,可你说的都是什么,没有计策也就罢了,非要拾人牙慧,闹成笑话。还有那分析,你可以把忽悠老哥的那一番拿出来说说啊,总比什么经验之谈要好吧。”
秦殇搓搓脸,笑道:“言多必失,太子自有算计。”
没几日,军中传来太子军令,大军集结,再次围困义阳山,黄玄豹亲自领兵。
义阳山下,笙旗密布,狮人再次聚集山间,相隔对望。
黄永和秦殇巡营,有些不解道:“老弟,这打又不打,退又不退,上面到底想要干什么?”
秦殇笑道:“你怎么知道上面没有动作呢?”
狮人处,此时主帅大帐内,桌前两人对坐,狮人甲胄在身,体魄充满压迫力,对面的中年文士却沉浸在棋盘之上,一副心外无物的样子。
狮人腾的起身,阴影笼罩在棋盘上,文士眉头微皱,投下棋子,摇头道:“每逢大事有静气,阁下的修行还是不够啊。”
狮人咧嘴一笑道:“某粗人一个,自然比不得大人。”
文士一边回收棋子,一边说道:“你放心吧,外面的周人不过是幌子,不会真的进攻,现在他们的刺客应该潜入深山,杀我去了。”
狮人点头道:“大人算无遗策,狮荡打心眼里佩服,只是周人不比明人,我族人又受创不轻,可经不起大战了。还望大人尽快了结这里的事,我族人也好撤走。”
“快了。”
文士三缕长须,面容清瘦,身上自有一股儒雅之气,嗤笑一声道:“大周久不经战事,四百年前埋葬了大商朝的周师,如今竟成了这幅怂样。败在这样的对手手里,想必商人的祖先们死都不会瞑目吧。”
文士遥望山外的方向,沉默不言,狮荡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敢打扰。
若是这一幕让秦殇见了,必然大吃一惊,他猜对了狮人后面有夏人出谋划策,但却猜反了主次,狮人竟然是被操控的一方。
狮人不过是小小外族,顶多祸乱一地罢了,出不了大乱,可夏人暗谋,就是九夏内部的矛盾了,动辄就要撕裂一方,生灵涂炭。尤其是其言语中涉及到前朝大商,矛盾的指向就很清楚了,正是当今的共主大周。
第二日清早,秦殇等人接到士兵报告,匆匆赶到营门外,排开围观的士兵,看到地面排列着一排黑衣装扮的尸体,旁边还插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周礼无礼,暗行刺客,送归尸体,阴魂归乡。
围观的士兵窃窃私语,对于前途越发失望,想的是太子都用上行刺的手段了,这战事还有希望获胜吗?尤其是后面一句“阴魂归乡”,让他们物伤其类的同时,也加重了思乡之情。
黄玄豹最后驱散了士兵,派人将尸体送回义阳城,军队继续等待命令。
回去的路上,黄永上下打量秦殇,啧啧称奇道:“老弟啊,高明,真高明啊,原来言多必失就是应在这里啊,为兄算是彻底服了你了。”
秦殇瞥了一眼道:“莫名其妙。”
“明白,明白,低调嘛。”黄永勾住秦殇肩膀,连连点头,看着秦殇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座宝藏:“老弟啊,老哥算是彻底服了你了,你那个…思维阶层,能不能给老哥教一下,让我也提升提升啊。”
秦殇想了想,点头道:“其实我所用的一切,本就是顶级贵族的能力,也就是所谓‘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庙堂谋国,在家治学’,你若是有心,捡起这些荒废的东西,不算难事。”
秦殇为黄永详细讲解,所谓“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庙堂谋国,在家治学”,正是贵族除了武装力之外传承的立身之术——庙算,具体就是由军事、民政、计谋三部分组成。
庙算,本就是和武装力配套,为了战争而存在的,在大周之前,属于顶级贵族必修的能力,只是大周代商后,推动礼仪,渐渐地九夏大地的戾气消散,战争消弭,对庙算和武力的追求也随之减弱。
秦殇给黄永提出的学习第一步就是拜师姬棠。
黄永迟疑道:“拜那个老儒,老弟怕是搞错了,其一,那老儒虽然是王姓,可实际上和王室的血脉相隔久远,沾不上什么光了,其二,这一路行军,很少看到他的活动,这就说明在太子眼里是不如周仪几人看重的。若是拜师,何不在周仪几人中择其一,也好和太子走近。”
“很好,以利益为思维中心,这就具备了学习的首要条件了。”秦殇鼓掌夸赞一句,接着道:“可你只是看到了表象,没有看到真正的利益线。首先,姬棠身份重要的不在于王姓,而是他以前乃是鹿山书院的讲师,那可是士子的摇篮。而太子因为不得老贵族的支持,所以转而寻求士子的力量帮助。所以,明白了吗,姬棠看似不起眼,可实际上他就是士子阶层在太子身边的代表。”
黄永嘴巴张大,震惊的无以复加。
“其次,周仪等辈,还有太子都是书院出身,你要是真的拜师周仪,那不就是平白矮了一辈,论资排辈,你在太子阵营哪有出头之日。可若是拜师姬棠,你可就是太子师弟了,有这层身份在,看看周仪等人就知道你的前途了。”
“最后一点,姬棠可是儒家啊。”
黄永道:“老弟的意思是老哥不修兵家,改修儒家?”
秦殇点头道:“没错,在黄家你只是支脉,是主脉掌握军队的棋子,基本上是没有出头之日的,所以兵家修了也没用。但儒家就不同了,大周以礼治国,儒家就是国教,你投入姬棠门下,就可以借此改换门庭,弃兵从政。这样一来,你可就是允文允武了,身价在太子阵营也就有了,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黄永赞服,躬身一拜道:“今日真可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哥以后但有半分成就,都是老弟指点之功。啥也不说了,以后你我就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老哥若是忘恩负义,天打雷劈。”
秦殇扶起黄永道:“哪有那么严重,我不过指出一条路而已,能不能走,走到哪里,还要看你自己的能耐。”
黄永嘿然一笑:“老哥这一仗算是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是狗屁不是,全靠着祖宗余荫。今日老弟的指点,就是给我重新活一次的机会,老哥说什么也要抓住机会。”
秦殇点头,他自然看出黄永是个有点出人头地的野心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浪费唾沫指点了。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拜师,你就得完全按照我的方法去做。首先,就是拜师的时间,你必须这个时间点去,千万不能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