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州城赫赫有名的春妩馆内,仙歌玉笛,觥筹交错,梓州城内的富家子弟、文人墨客皆列坐其次。席间,一女子轻纱遮面,身姿曼妙,云袖翩跹作舞,眉眼间似异域风情,飘然若仙。此女名瑶姬,春妩馆头牌雅妓,不仅容貌美艳,舞姿更是一绝。坊间皆传,此女出身南邵国。
顾盼生姿,婀娜婉转间,在场男子无不仰目凝视,唯独厅堂正中坐着的男子,竟自顾自地饮酒,只是偶尔抬头目光短暂停留。男子身着淡青色长袍,眉目清秀,面容俏丽,周身萦绕着几分似水柔情。瑶姬似乎也被男子吸引,目光一直流连于他。谁人不知,此男子正是当今新任东川节度使顾言昭之子顾琼。
一曲舞罢,众人皆掌声相贺,瑶姬缓缓退去。
“今日还得多谢顾兄,若非顾兄出面,我们怕是难见瑶姬一舞。”
“是啊!据说这瑶姬从来都是眼高于顶,陪客也要挑人,光有钱还不行,还得看人。”
“可不是嘛!来,我们举杯,多谢顾兄的盛情款待!”
“来!多谢顾兄”
“来”顾琼也举杯相和。
说着,众人皆举杯,一饮而尽。
此时,席间一男子起身道:
“早闻顾兄才华横溢,诗词工致丽密,时复清疏,颇有温岐之风。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言”顾琼挥挥手,扬起衣袍。
“方才瑶姬一舞,可谓舞姿倾城,顾兄可否附之辞藻,也好让我等领教一番?”
“这有何难!”说着顾琼起身,轻摆衣袖,在堂中徘徊踱步,一边作诗,一边回味刚刚那一舞:
“慢脸娇娥纤复秾,轻罗金缕~花葱茏……”
此二句一出,众人皆连连点头称赞,拍手叫好。
紧接着两句:
“回裾转袖若飞雪,魂销无语倚闺门。”
众人的称道突然变成了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好一个 魂销无语倚闺门,哈哈哈~”
“顾兄 好诗!”
“顾兄莫不是为美人销魂!”
“今日这瑶姬若不好好陪顾兄一番,怎对得起顾兄如此情真意切啊!哈哈哈~”
众人谈笑间,似称赞,亦藏几分讥讽,大家心照不宣,顾琼却毫不在意,肆意饮酒畅谈。
而这一切都被屏风后的瑶姬近收眼底。
“这等艳词竟也叫好?这不是轻薄瑶娘你嘛!”一旁的婢女愤愤不平。
可瑶姬却静静观望着,嘴角含笑,似是看到了与众人眼中全然不同的顾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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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众人饮酒作乐直至深夜,皆酩酊大醉,昏昏欲睡之时,瑶姬命人将顾琼搀扶进了她的瑶阁。
“顾郎没醉?”顾琼突然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美艳动人的女子,瑶姬以为他在装醉。
“哼~醉?我从未醉过!”说着他起身行走,却踉踉跄跄,一边走,一边喊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终是一头栽倒在床上。
“坊间皆传你浪荡多情,终日里花天酒地,沉沦艳词,如今见来,也不过世间一可怜之人罢!”
看着眼前的顾琼,酒气在这张俊美的脸上散开红晕,轻薄的双唇上还残留酒渍,眉宇间笼罩着淡淡愁云。
“如此俊俏的郎君,若是女子,必是倾城之姿~”
瑶姬一边感慨着,一边伸手轻轻触摸着这张俊美的脸。不由自主,她俯身轻吻了他的唇。她平生交往过的男子已不胜枚举,可唯独顾琼,周身氤氲的柔情和阴郁,让她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
顾琼似乎也有所察觉,于是毫无顾忌地回应了她,也不知是清醒还是醉时,两人热切相拥,共赴云雨。
这一夜,一个浪子,一个妓子,两个初逢的灵魂相交。即便,他们对彼此的认知还只限于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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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顾琼不知的是,就在自己于春妩馆内度此良夜之时,节度使府已是阴云密布。
“逆子呢?都这个时辰了,还在外面寻花问柳?”顾言昭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
“家主莫生气,已经派人去寻了,大郎只是去诗会了,估计是喝多了,在外面歇着了。”蔡叔赶忙为顾琼辩解到。
“蔡叔~你就不要为他辩解了。这逆子整日寻花问柳,不走正道。如今他妹妹身陷囹圄,他竟有心情去参加什么诗会!哪有一点兄长的样子。”
“家主莫怪,大郎这孩子只是表面叛逆了些,心里还是很在意这个家的。”
“哎!都怪我没管教好!他从小跟着我,一心指望着他能成才成将,可还是疏于管教,整日里只知吟诗作画,没有一点长进。” 顾言昭每每想到对于子女教育的失败,都是痛心疾首。
蔡叔:“大郎自小就喜欢舞文弄墨,对行军打仗丝毫没有兴趣,家主对他期望过高,他难免心中压抑。大郎的诗词我看过,虽辞藻华丽,但文采斐然,颇有温岐的风韵。”
顾言昭:“他那些个艳词俗诗,我懒得理会。如今大唐颓靡,危机四伏,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此不争气,将来怎么指望他守我顾家门楣。”
蔡叔:“大郎生性放浪不羁,不愿参与这些纷争。好在还有愔娘!这孩子自小懂事又聪慧,身上没有丝毫娇纵之气,虽为女子,但心境格局完全不输于寻常男子。将来寻一门好亲事,必能护佑好顾家。”
“愔儿是个好孩子!我只求她此生能平安顺遂就心满意足了。”顾言昭身为父亲,一心望子成龙而疏于对女儿的照顾,本就心怀愧疚。
“愔儿还在未君璟手上,他本意让我前去昌州接愔儿。可如今,未君璟遇刺,生死不明。我们还得早做打算!”顾言昭一边担心女儿的安全,一边又忧虑未君璟若死,东川必生动乱。
“家主可曾想过,刺杀何人所为?”
“以他今日之地位,必也少不了仇敌。就上次冰湖遇袭来看,若非他有意为之,必定是有人意图挑起东川内斗。是否他所为,就要看他要什么了!可如今未君璟遇刺,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若一死,东川怕是会大乱。无论如何,我们必得尽快接回愔儿。”
“家主可有法子?”
“明日便启程去昌州,若是未君璟活着,那便和他好好谈谈。若他死了,我们也得将愔儿安然无恙的接回来。”
“昌州城可是他的地盘,家主岂不是狼入虎口?”
“如今的形势,他还不敢公然违抗朝廷,动我便是反抗上命。只是不知他会要些什么?城池?封地?这些倒都是常理之中。我反而担心的是,他若死了,他所掌控的昌普渝合四州动荡,东川又将陷入危机。”
“确是如此,那此行我们得做好生乱的准备!”蔡叔总是能很快明了顾言昭的心意。
“明日出发,我带三千轻骑先行。可让晖弟带两万大军晚一日出发,等我信号!以防不测。”
“既然如此,我陪家主一起去吧!”
“好!”
“家主!我也要去!”阿兰突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端着茶水上前,跪在顾言昭面前,乞求着。
“此行凶险,你去干什么?”蔡叔在一旁劝解。
“家主,求您了!这些天,我日日牵挂愔娘,也想早点见到她啊!何况愔娘吃了这么多苦,有我在,也好照顾她啊!”
顾言昭看着阿兰眼泪汪汪的样子,勉强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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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蒙蒙亮,顾琼从春妩馆出来,冬日的清冷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周身混杂的酒气和脂粉气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他潇洒地跳上马车,归家。
察觉到顾琼离开,瑶姬也缓缓起身,揽了件轻纱,回想起昨夜的温存,面如桃花。
她径直走到窗前,发现桌子上压着一张纸,上面是顾琼留下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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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莺啼破相思梦,帘捲金泥凤。宿妆犹在酒初醒,翠翘慵整倚云屏,转娉婷。
香檀细画侵桃脸,罗袂轻轻敛。佳期堪恨再难寻,绿芜满院柳成阴,负春心。”
“好一个负春心!”
瑶姬读完诗句,嘴角扬起一抹不羁的笑意,心领神会般将其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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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度使府内,顾琼得知父亲早已出发前往昌州。他便策马出门去追赶。
毕竟,对于顾愔这个妹妹,他还是藏着几分疼爱。许是聚少离多,才格外珍视了些。
尽管路遥马急,到昌州,也是三日之后了。按照计划,顾言晖率领的大军晚一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