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灵之虚,烛照已然备好了蔷薇露。
朱雀也懒得与烛照叙旧,饮牛一般一口将一盏万年蔷薇露灌入口中,开口便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东王公这逍遥得紧呀紧呀。”
烛照似乎对外界发生了何时没有什么兴趣,放下酒盏道:“你是闹翻了那二人的成婚礼么?就知道你不会让他们顺利成婚。”
烛照一句话让朱雀只觉一头雾水。“什么成婚之礼,谁要成婚?”
“当然是无望森林和天帝的婚,难道还有别人成婚不成?”烛照道。
朱雀没想到竟在此知晓了这样一个天大的八卦。西王母幽萤分明是烛照心尖子上的人。烛照辛苦平定了十方天界后反倒让幽萤坐上天帝之位,甚至为了匹配幽萤的名号为自己定下“东王公”的封号。
至于活在传说中的无望森林,朱雀也是晓得的。传说无望森林乃万物灵源,五万年前以真身封闭了无极之境,将龙后和龙之九子囚禁在无极之境。朱雀也是三年前中毒之后才晓得这传说中的万物灵源竟是真实的存在。
无望森林的本事倒的确匹配得上他的盛名。
普通的仙妖精怪都有变化之能,但那是原身与灵魂同在。例如一只狐妖,她可以变作狐亦可以变做人,或者用仙术变作任何能变的东西。但是无论变成什么。都是这一只狐妖。
无望森林却不同。
无望森林的本体是一座森林,可无望就像是一个可以掌控这座森林的精灵,在森林本体之外的另一个精灵。无望可以用仙术变作任何东西,而那座森林依然是那座森林。可这森林若不想你见到他,任你有多大的本事也休想找到他。
说起来无望倒真是个丰神俊朗的神君,朱雀原本想着要寻个机会好好结交一下。最好将他直接带回四灵山,成为他的主人,或者成为他的妻子。没想到西王母已经抢先了一步。
原来烛照之所以避隐在苍灵之虚是在养情伤。
东王公与西王母原是三界最令人称颂的一对神仙眷侣。传闻青丘狐帝涂垚对西王母也是用情颇深,奈何西王母只一心爱慕东王公。如今烛照却说西王母与无望森林要成婚,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
烛照无疑是一语惊醒了朱雀的八卦本性。当下也不管外面是否已经天崩地裂,只一心关切西王母是如何负心薄幸另觅新欢的。
烛照也不知道无望森林是何时与幽萤生出了感情。他只是恰好看到无望森林以心为聘求娶幽萤。愤怒的烛照当即就要求幽萤拒绝这门婚事,并且逼着幽萤归还聘礼。
幽萤并未归还聘礼,烛照与幽萤大吵一架随后便避隐至苍灵之虚。为了让自己静心,烛照以至阳之气造下结界将苍灵之虚封禁。
看烛照那一脸痛苦相,朱雀忍住笑调侃道:“你专程候我前来,不会就是让本君陪你一醉解千愁吧?”
烛照疑惑地看着朱雀,正欲开口却忽然被打断。
计然突然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计然跪在地上,首先向朱雀请罪:“请神君赐罪,那相柳被一条黄龙救走了。”
不及朱雀反应,烛照蓦地站起身急道:“你说什么,黄龙?你可看清楚了?”
朱雀不明白烛照为何会这么大反应。计然正欲回话却被一道女声打断。
“他没看错”,一身血污的幽萤突然走入大殿,“不周山触动了封印,他们逃出来了。所以,烛照,你必须出去了。”
烛照紧张的神情稍有缓解,冷静下来后烛照立即偏离视线故意不去看幽萤,冷声道:“天帝陛下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幽萤对烛照的冷漠只作不见,轻声道:“不是,我来此是听计然说朱雀大神在此。”
烛照闻听此言,双手紧握成拳,胸中怒气上涌,想要开口下逐客令却又踟躇着开不了口。
幽萤对朱雀抱拳施礼恳求道:“恳请灵尊能以陵光之力帮忙炼化五彩石。”
朱雀看看兀自生闷气的烛照,又看看一身狼狈的幽萤,觉得这一出戏看着倒着实有趣。“天帝真会玩笑,几块石头罢了,哪里还需要天帝特来求本君。”
若是普通的石头,倒是真的不必朱雀亲自出手。即使是个末流小仙也有能力随手变幻几朵火苗子。然而那五彩石却是拥有补天之能的神石,岂是寻常的火焰能够炼化的。
不周山断裂至今已有三年,无论众仙多么努力也无法平息水患火灾。创世女神女娲推断,原是由于天地的裂痕一直不能修复。想要彻底平息这场灾难,必须先要修补天地裂痕,能补这裂痕的只有五彩石。
既是要补天,朱雀觉得自己确实也该尽一份心力,但她此刻看着幽萤却着实不太欢喜。或许是不忿她负心伤害了自己的好友吧。
“即便你们自己炼化不了那五彩石,天帝也大可以令火神祝融前去,何必跑到此处对本君做小伏低?”
幽萤的眼神露出哀戚之色,哽咽道:“祝融已经燃尽了他的神魂血肉。”
朱雀一掌拍在桌案上腾身而起怒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燃尽了神魂血肉?”
幽萤并未回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冥主推测,或许陵光可以炼化五彩石。”
朱雀看了看幽萤,偏头再看了看烛照,慢慢踱步到幽萤面前,冷声道:“陵光是以本君的神魂血肉为燃料,烈火焚身之痛岂是他人能懂的。况且,凤凰涅槃尚且九死一生,天帝如何确定陵光每一次都能令本君浴火重生?你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忍着烈火焚身之痛却只去换一个可能?天帝陛下,挟恩求报不是您这个玩法吧?”言罢一甩衣袖背转身不再看她。
“我用无望森林做交换。”
朱雀和烛照全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幽萤。幽萤站起身,信手化出一块翡石捧到朱雀面前。
“这块翡石是无望森林的命脉,有了他,无望森林就会为你所用。”
木然地看着幽萤的举动,实在琢磨不出她的用意。
朱雀盯着幽萤手上朱红的玉石有些愣怔。无望森林的分量有谁拎不清楚。幽萤却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直接将他拱手相让,况且据烛照所说,那还是她的未婚夫君。
朱雀偏头去看烛照,原本是想在他的眼神里寻到一些暗示,可烛照木然地盯着幽萤。看来事到如今烛照依旧用情至深。若是她接受了这块玉石,是否也能成全烛照一片深情?或许没了无望森林,幽萤愿意与烛照重归于好也未可知。
朱雀拿起那块翡石对着殿门的光线看了看,顿觉爱不释手。翡石雕刻的正是沐浴陵光的朱雀,不想幽萤真是用心良苦,竟还特意将翡石雕刻成了自己样子。
朱雀同意了,当着烛照的面将那翡石收入囊中。
一路疾行直到来到天台山,女愁苦地卧在一块巨大的五彩石上。彩石周围的草木一片焦黑,彩石依然光晕流转。
朱雀凝神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淡声问道:“祝融就是在此处燃烧了神魂?为何没有一丝他的气息?”
幽萤哑声道:“神魂已尽,血肉消散,如何还能留下气息。”
“无望森林可能救他?”
幽萤轻轻摇头道:“若能残留一丝神魂,或许尚有转机,可现下,已经不可能了。”
“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拦着他?”
幽萤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哽咽答道:“抱歉。”
朱雀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翡石一把抛到幽萤怀中道:“那我要他何用?此次就当本君偿了天帝救命的恩情吧。”
苍灵之虚,烛照望着幽萤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他等了一千年,等着她来跟自己道歉,等着她过来同他解释为何无望森林会向她求亲,她又为何会收了聘礼。可她迟迟没有来。
烛照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躲在这里?还是她当真变了心意?于是他收了结界,嘱咐庄陶去守着方壶山。让庄陶将她引来,或者将朱雀引来也好。
一千年啊,她终于来了,却只对他说一句“你必须出去了”。原来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她只是根本没有找过自己。
脑海里又不断回想着她的话语。她把无望森林送给了朱雀,这又是什么意思?无望森林若真有一个主人,那本来就该是朱雀,她将无望森林还给朱雀是不是就是在暗示自己。
烛照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小心眼了,一定是她怪自己误会她,所以才会千年都不来寻他。他为何要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做那么多计较?想起她那满身的血污,烛照的心底开始溢出一丝心痛。那痛越来越浓,越来越重,终于压垮他最后一丝骄傲。
烛照迫不及待地奔赴天台山。在云端他眼见着千疮百孔的天地逐渐被修补。顺手打死了一只作恶的獓因。
到得天台山,烛照却只见到了惊慌失措的许飞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