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
徐梓大怒,一脚踹在陈兴的屁股上,世外高人瞬间破功,被大呼小叫的徐梓满屋子追着打。
“姓陈的,咱从小玩到大,谁不认识谁啊!你啥鸟样,我还能不知道?你以为你能掐会算啊?凭什么我就大难临头了啊!看打!”
“不识好歹!头发长见识短!好男不跟女斗……先生啊!她打我啊!”
任舟笑呵呵的歪在椅子上看戏,顺便拉了个小马扎,垫在右脚底下,左手支着头——这姿势,舒服!
待陈兴已经被打的差不多了,任舟拿起桌上的镇纸当成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俩学生一惊,瞬间停了动作,排排队站好,低着头不说话——一人揉耳朵,一人扣衣角。
偷偷余光瞄先生——嘶,这大马金刀的坐样,怎么看怎么像个土匪、啊呸,将军啊!
浑不知被当成了座山雕、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的任舟笑眯眯的问道:“陈兴说说,徐州王的掌上明珠怎么就大难临头了呢?”
陈兴秒懂,先生这话里已经在提醒自己了嘛!这事儿绝对是围绕“王位”和“得宠”二字来的,“得宠”可不就是指利益么?
陈兴一本正经的清清嗓子,秉持双手,礼道:“回先生,学生以为,徐州王要纳妾!把亡妻遗女的封地送给小妾的弟弟,讨其欢心!徐老四眼馋,就想先抢到手!”
徐梓蒙了——我爹年过六十,身子骨一直不太好,纳妾!?不怕累死么!?
任舟愣了瞬间,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桌案!
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抖成鹌鹑的陈兴阴声道:“有时候,我真想替你爷爷狠狠抽你一顿!”
“人间不值得啊!”看起来索然无味的任舟也不再引导这俩蠢蛋,感慨之后便解释起来。
“徐梓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又是老蚌怀……咳咳,老来得女,徐州王自然无比疼爱,硬生生挖出来一块贴着苍州的地,作为徐梓的封地,这里头有两层意思。”任舟绕过被踹翻的桌案,到圆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冷茶。
“一是给这闺女提前准备一点嫁妆,省得未来在娘家受气,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很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另一个,徐梓年纪太小,几个如狼似虎的庶出哥哥,都不是善茬,那不找个值得信赖的盟友怎么行?”说到这里,任舟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这对两小无猜,徐州王给他闺女找的外援可不就在这里了?
心里头不禁叹息——这小母老虎是不是有点高攀了?唉,娃还是自家的好啊!就徐梓这没脑子的悍妇,哪里配得上我家才貌双绝的小侯爷?要不是这块封地对苍州的战略意义太大,估计武威侯老爷子应该不会点头的吧?
拍了拍陈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差不多了,你继续说吧!”
陈兴眼珠子骨碌一转,瞄了一眼先生,见先生微微点头,才开口道:“但问题也来了,这块封地原本被徐老四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有了这块地,他才能从地盘的大小上,跟另外四个兄弟掰掰腕子,也能吸引更多的中立派对他投资。”
但作为苍州嫡系,陈兴吞回去一句话——徐梓的地,简直是苍州和徐州之间的咽喉要道,穿过之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这块地不管落在谁手里,苍州都得保证,这块地的主人至少不会对苍州有任何不良企图。也即是说,谁拥有这块地,只要不跟苍州闹翻脸,苍州都会支持他!
徐梓似乎有点明白了:“所以,他才一直想抢我的地?可父王不会给他的呀!”
陈兴连连点头:“对呀对呀!要不是为了你这个闺女,就凭那老头护犊子的熊样,能偏袒扇他儿子一耳光的外人?”
眼瞅着徐梓又要发飙,任舟连忙咳嗽了好一会儿,转移注意力,待徐梓忘了这茬,才让陈兴继续说。
“徐老四呢,那天被我家先生抽了一嘴巴之后,估计也琢磨过来了,他明面上肯定是拿不到徐梓的地了,至少是现在。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的铺垫好,有朝一日,通过你和你的地盘,打通和苍州的关系,获得支持,用以防备你其他几个哥哥!”陈兴和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师徒二人都知道,现在是因为徐州王的庇护,徐梓还能无忧无虑的在领地上疯疯闹闹,但等徐州王一死,徐老四就必须抢在其他人之前拿下这块地,然后明面上说是保护妹妹,实际上是把徐梓当筹码,用她“半个苍州人”的身份,交好苍州,至少获得陈家的支持,这才能让他在兄弟之争中,获得角逐的基础。
尤其是陈秀的领地,处于苍江中下游分岔处的冲积平原上,水草丰美,无论是种田,还是养马,都是膏腴之地!
如果徐老四获得了苍州的支持,这块富的流油的大后方,摇身一变就能成为他问鼎徐州的奠基石。
但这么美好的大饼中间,偏偏夹着徐梓这颗老鼠屎,怎么看怎么恶心!
所以,徐盛要么把这老鼠屎剃掉——徐老头在世时不行,不在时又会坏名声;
要么,就只能把老鼠屎打扮一番,当成是披萨上的橄榄,送给苍州吃下去——度过危机,时机成熟就把她远嫁苍州好了!
徐盛的老套路——眼不见心不烦嘛!
这些话,是不方便挑明了跟徐梓讲的——脑子缺根筋的妮子,你直接跟她说爹死了以后,她哥哥要夺她的地,再把她给卖了,她还不当场炸庙给你看?
徐梓的疑问从来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立刻问道:“那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四哥为啥要得罪先生?这等于是自己把路给堵死了啊!我在苍州那点影响力,完全比不上先生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当了先生的附课生的……”
陈兴闻言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的流了出来,任舟也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笑啥啊!?”徐梓不服气的叉着腰,“我又没说错!”
陈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倒是清楚,问题是,徐盛那个傻逼不知道啊!先生简直是我们苍州老一辈眼里的亲儿子!上到苍州王,下到我们陈家、叶家、白家,哪家的掌门人不看重我家先生?徐盛这个临时抱佛脚的徐州人,能知道个屁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任舟不禁叹息,幸好多年前就跟陈秀着手铺设、完善苍州自己的情报网络,不然在这个信息传播极慢的冷兵器时代,一个微不足道的“信息不对等”,就能坑的人倾家荡产!看看徐盛就知道了,明明都已经自绝于苍州,还在那里做着无用功,自以为得计!
“徐盛是把我家先生当成了他的绊脚石了!他哪知道真神就在眼前啊?”陈兴一脸不屑的吐了口吐沫,“还跟我家先生玩威逼的手段,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说着说着,陈兴突然反应过来,猛然一把捂住嘴,绝望的看着自己先生,又看看身边的徐梓——还好还好,这货啥也不知道,啥也不知道……
任舟跟陈兴眨眨眼,揶揄之色盎然——小样儿,继续啊!跟你先生一样崩人设啊!
徐梓看看先生,看看小伙伴,完全弄不清楚人家师徒俩到底在沟通个啥,附课生果然是外人!她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她完全没留意陈兴的变化——她对这时不时抽疯的二货太熟悉了!不需要关注!
“行了,陈兴就说到这里吧!”任舟摸摸嘴唇,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烟袋锅子——来自老烟枪喇嘛的毛病,一想事情,就要抽两口,不然嘴里头总觉得空落落的。之前还不明显,陈秀送的烟袋锅子也没用过几次,这次醒来之后,呵呵,别的不说,喇嘛的老毛病倒是学了个十足!
吐出口青烟之后,任舟才继续道:“丫头,摆在你面前的路很简单,我且问你,你是想留着这块地,还是想跟你四哥一样,眼不见心不烦?”
陈兴捂着嘴,灰溜溜的跑到角落里,蹲在那里看徐梓如何选择,这可是非常关键的点,最好谁也不打扰这没脑子的玩意儿!
“唉?能不能两者都选?”徐梓一脸希冀的望着任舟,小孩子的童话世界里,总充斥着两全其美,但成年人的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不得已而为之的妥协?
“你个小丫头独占这块封地,就如三岁孩童抱着金饭碗穿行于闹市之中,想守住,自然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但若是不想守了,随便一扔,换个安稳人生,也不成问题。此时,你才真的是可进可退,全看你自己的抉择。”任舟很客观的解释给徐梓听。
如果是从苍州角度出发,尤其是在徐盛得罪死了任舟之后,任舟更应该劝徐梓放弃封地。这样的话,陈兴一纸婚约,就能让苍州把咽喉捂在自己手里,当然,徐梓也能过得很好,毕竟陈家人重情重义。
如果徐梓打定主意守住封地,苍州的操作难度就上升了不只一个等级——这等于是在徐州树立了一个半独立代言人,而且,这位代言人无论是势力、还是个人能力,都太弱了点!苍州的支援也不可能放在明面上,不然天下人必然认为苍州是红果果的趁火打劫,这种藩王之间插手对方内政的事情,弄不好就是个天下大乱的局面!
可是,无论是书生任无相、还是特务头子喇嘛,都没有欺负小姑娘,夺人家产的爱好!尤其是这小丫头还沾了附课生的光,相当于任舟的半个学生,从人情伦理上,也不能这么干了。
况且,苍州的敌人,永远只有一个,却绝不是徐州!
小丫头攥着拳头思索很久,终于下了决心,眼睛里噙着泪,但依旧坚定:“先生!我娘早就没了,这块地是我爹给我的!我不会让给任何人!谁也不行!”
任舟毫不意外的点点头,招呼陈兴往外走:“陈兴让人把院子里的尸体从肛到喉串起来,立在边境上;徐梓安排人把院子清扫干净。为师出去走走。”
待出了青山别院,陈兴安排妥当后,赶紧追上任舟的脚步。
“先生,真要干这么绝啊?”此时的陈兴哪还有一点轻浮模样!
“嗯,苍州不适合这个时候直接出面,”任舟低声跟学生解释道,“得让徐梓表现得狠一点,虚张声势,为我们的支援赢得时间。”
“时间很紧迫么?”陈兴在这一点上始终没探到先生的底,徐州王之前不是还好好的?
“绝对不充裕,”任舟语气肯定,“虽然还没有任何线报传出来,但这本身就是最重要的情报了!”
陈兴:“您是说徐家的几个儿子已经联合封锁了消息?”
任舟:“联合倒不至于,这哥儿几个,生怕对方下手快了,互相提防着,但他们各自分别封锁,造成了联合封锁的效果,却是非常可能的。”
陈兴:“这么说的话,徐老头的身体情况怕是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遭啊!”
任舟:“嗯,徐盛那么急着往这边跑,而不是在徐州城守着他要死的爹,摆明了就是自知实力不够,急于搜刮身边的筹码,简直是狗急跳墙了。”
陈兴叹了口气,后悔道:“那学生这次带来的人少了啊!”
任舟抽了口烟,摇摇头道:“刚刚好!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大兵调动,不然其他藩王有学有样,大举发兵支持自己的代理人怎么办?我们苍州反而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祸乱天下的大帽子,绝不能扣在咱为国为民的苍州头上!”
说到这,任舟嘴角意味不明的挑了一挑,眯着眼睛遮掩其中的寒光,低声道:“谁敢给咱苍州扣屎盆子,老子就杀了谁!”
陈兴嘿嘿一笑,深知,这才是他们苍州各族掌门人眼里,先生的真实模样!
“那学生接下来该干啥?”
“告诉等在秀儿封地上的白晋、叶准,各带兵五百,乔装打扮成徐州兵。白晋往东,准备袭击徐盛靠幽州的水城;叶准往南,驻扎在青山别院往南十五里的密林里。记住,他们都是徐梓的人,跟咱苍州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哎?东南两边都有人了,那我呢?”
“你要先跟我回苍州。”
“哎?先生!不能啥功劳都给那俩小子啊!虽然我的人设是个没啥用的公子哥儿,但您得给我未来接管家族铺垫铺垫啊!我也不能一直这么水吧?您看,这次不就是个好机会么?是吧是吧?”
“人设?你的人设,是福将啊!”任舟望着远处层峦叠起的青翠大山,轻声道,“莫急,战争永远是政治的延续。名正则言顺,言顺才能战顺!咱们得先帮你那小媳妇儿正正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