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坐吧,怎么天马从学堂回来了?”薛琬见小儿子回来颇有不满。
“是,父亲大人,先生教过书后,留下课业,让我回来歇三天”薛天马起身答道。
“正紧学堂不上,为何歇三天,耽误学习时光?”薛琬问道。
“父亲后天即是你七十大寿,想来父亲为国事分忧连自己生辰都忘却了。”薛天马说道。
“是了,我竟忘记此事了。既如此,你在家安心学习便罢,别一味贪玩,荒废正途。”
“你方才说路上遇到奇事,快说与我们听听。”秦氏夹起一块鹿肉递给薛琬,并示意小儿子坐下。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才刚在路上遇到一个占卜者,手中架着一只好大的五彩鹦鹉,占卜者说此鹦鹉善说人言,预知福祸。我从不信这类休咎福祸之言,便要离开,这时那鹦鹉竟开口说话。”
“它说了什么?”众人被这一说都欲知下面所言。
“它说了句谶语:‘日升日落,玄妙无穷。昌平盛世,福泽绵延’,刚说完十六字,只见这只鹦鹉化为一只火凤凰朝东而去,半条街的人都看见了,我痴痴望了半天,这时我想找那占卜者问个清楚,他人却不见踪影了。”
“果然是奇事!不知这谶语是什么意思。”秦氏问道。
“吃过饭,我且写出来,明日呈与陛下,着星相师解惑。”薛琬说道。
“老爷只管操心政事,后天的寿辰如何安排,你只作甩手当家,全然不顾,让我一人操心。”秦氏说道。
“夫人哪,我哪有闲情过寿,只请些亲友团圆一下即可,不必铺张隆重,外戚之礼一概免除。”薛琬如此说道。
秦氏有点疑惑不解。
且说,皇帝下朝后便去了御花园欣会花,正远处听见朗朗读书之声,顺声而去,是一青袍少年,坐于亭廊之下,一壶清香袅袅聚散,正读先贤名作,皆是治世之箴言,远视此景,颇似一幅别有意境的古画。
“远处可是公子升?”皇帝问着旁边内侍总管丁保。
丁保正眼一瞧,果然是皇子升。
“是的,陛下,正是二皇子。二皇子与当初陛下一样勤奋努力,喜好读书。我瞧见了他,好像就瞧见了当年的陛下一般。”丁保奉承着。
“聒噪,你只说是便罢了,倒学会这等巧言令色,工于心计的话来。”皇帝言罢,就气呼呼地往回走了。
丁保一听,眼色一沉,自忖说错话,紧跟着皇帝后头以防其他错漏。
来至甬道,天色已晚,丁保便问:“陛下已到用膳时刻,庆妃娘娘先前着人来请,你看是去庆宁宫还是回御书房。”
“既如此,那就去庆宁宫吧。”
“摆驾庆宁宫!”
庆宁宫里,已是灯火辉煌,各个宫人宫女都垂立左右。皇帝踏步前来,庆妃盛装出迎。只见其头上珠翠夺目,步摇生姿,着锦绣深红金线大长袍,举止端庄,仪态万千,似神女下凡。
“陛下,且请厅上用膳。”庆妃执手而来,拉着皇帝往洒花厅去。
未到厅上已闻肉香阵阵,厅上摆着一个精巧餐具,四足顶立,下有铁盆,生有明火,一宫人执扇而摇,上有铁网,放置肉片,由另一宫人翻面,所炙之物已熟,便被宫人用银箸取下放入玉盘。皇帝见之,大喜:
“娘娘,这个是什么玩意?”
“陛下,这个名叫炙熟肉,这公子升花了半月时间制作,特意孝敬你的。”
“公子升还会做这等东西?”
“陛下,以前只知熟食上桌,今天也瞧瞧生肉作熟的过程。”
“贤人常说治国犹如烹鲜,今天见着了,只觉肉香四溢,回味无穷。只是一件,这肉味如此之浓,怕是我们也要被熏染。”
“无妨,我们只坐外榻,熏不着的。”
传过宫女端来玉盆,洗净手后,丁保便将熟肉端来,用各种调料蘸匀,包裹菜蔬,递与皇帝。
庆妃便陪座共食,膳食用毕,皇帝便倚座而靠,庆妃又斟了一杯御酒,皇帝忙饮了,数杯后,便对庆妃言道:
“娘娘有没有耳闻,今日朝堂为立国本之争呀!”
“陛下,妾一深宫妇人,哪里知道前朝的风吹草动。一心只想服侍陛下,教习嫔妃规矩。前朝之事,不曾关心。”
“虽不关心,可与你也有关联。朝堂之上,孤是君王,下朝之后,孤是夫父。孤说你与听,今天国亲欲立国本,莫大夫与其舌辨。国亲不从,与诸葛太傅又因立储之事好一通争论。”
“那陛下今日岂不是看了两场好戏?”
“娘娘只当孤是看戏的?国亲欲推二皇子升为储君,诸葛太傅说宜立嫡皇子玄为太子。两下争执不休,孤着实头疼。”
“陛下年岁正盛,何必急于一时立储,日子长久,可好好考量诸皇子一番。妾曾听闻公子升说起箴言一句‘疾风知劲草,烈火辨真金’,陛下不用心急,只待好好挑选。”
“疾风知劲草,烈火辨真金。娘娘不立朝堂却比朝堂学士还要高。”皇帝言道。
“陛下惯会取笑与妾,妾可不如学士之能。若是妾有才能,必得成为陛下的股肱之臣,为你排忧解难,永享清平。”
“娘娘深得孤心呀。”
“陛下,说来奇怪。散朝之时,妾欲待陛下。只见一鸟落在妾身宫里的梧桐树上。此鸟妾身未曾见过,长得五彩斑斓,甚是好看。绣菊,快拿来让陛下瞧瞧。”
只见绣菊拿来一只木笼,里面正放着一只五彩鹦鹉。
“娘娘,此乃鹦鹉。你竟不知,也难怪,这鸟原不多见,我登基之时,皇后有厄梦临身,说鹦鹉鸟将来祸国殃民,孤曾下令全部捕杀,你进宫时自然不知,不知它何处飞来。不过此鸟色彩绚丽,神采奕奕,确实稀有,孤幼年读《先贤录》时,曾见一句话说‘神鹦东飞,栖落梧桐,口降天旨,国运隆焉’,想必它来也是有什么预兆之说。”
“陛下说它神鹦东飞,栖落梧桐,看来,这确实是吉祥之物。”
“陛下,娘娘,我老家曾有喜鹊登枝报喜之说。看来这鹦鹉也是报喜而来。祝福陛下娘娘福寿康宁的。”绣菊见状便说。
“确实如你所言,下去领赏吧。”皇帝听闻笑着。
鹦鹉见人便说道:“日升日落,玄妙无穷。昌平盛世,福泽绵延。”
“此鸟说这些什么?难道真的是口降天旨?”皇帝未听真切,反倒问庆妃。
“妾未曾听清,只好像说了昌平盛世之类。”
那鹦鹉便又重复一句。
“这倒奇了,难道真是神鸟下凡?”皇帝纳闷。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想是这鸟见了天子也会奉承几句。陛下如果宽怀,妾就养着,如果确实忌惮,妾命人杀了。”庆妃说道。
“爱妃留着解闷吧。区区一鸟,何来亡国之说。之前是宽慰皇后之心,如今皇后仙逝,倒无顾忌了。”皇帝说道倒增些伤感。
庆妃娘娘便命人将鹦鹉带走好生伺养。
已至戌亥之交,庆妃便屏退左右,皇帝便与她享床帏之乐,不在话下。
是日,天朗气清。一早,宫人便端来金盆、痰盂、丝帕、玉碗、茶盅,侍候梳洗穿戴。
庆妃命人上膳,都是各色精致点心,装在玉笼之中,散发热气阵阵。
“陛下,早膳不宜油腻,皆是素食。这道八宝玉珍丸,是八种豆类磨粉加珍珠面、茯苓霜、墨松露团和而成,用上好的鲈鱼汤煨了,鲜香无比,你且尝尝看。”说着,庆妃拿起银著夹起一个丸子放在皇帝面前的玉碗里。
皇帝夹起放入口中,咀嚼片刻:“爱妃的这道点心真是非同一般。平时的御膳中根本吃不到此物。”
“这是妾特意为陛下而制,是妾母家传授的菜品,宫中也不曾做得。”庆妃说道。
“那一道是什么菜,看着如鲜花着锦般漂亮。”皇帝盯着另一道菜问道。
“陛下此菜名叫百花贺朝,取可食花瓣上百片,揉碎成浆,辅以何首乌、人参、石斛、相思子、金线草等,用器具蒸煮煎炸,费时费力得紧,若不是为陛下大快朵颐,妾断不会做的。这个须蘸上玉珍青莼汤方更入味。”说着,便夹了一筷蘸着粘稠的汤汁送到皇帝玉碗中。
“陛下有所不知,娘娘为这桌上的八道点心煞费苦心,光是陛下面前的这碗什锦万寿粥娘娘半夜就叮嘱小心火候。”宫人绣菊上前说道。
“有劳娘娘如此劳心。若无娘娘在侧,孤哪能享如此珍馐。娘娘位同副后,家世宣赫,尊荣无比,以后这等活计只消教于宫人去做,何必熬神费力。”皇帝饮下羹食说道。
“妾为君生,何来劳心之有。该是陛下为万民劳心,几道点心而已,陛下不必挂心。”庆妃言道。
“虽是点心,用心细腻,足见爱妃待孤之意。孤赏罚分明,前日阿参国进贡一颗夜明珠,孤甚是喜爱,丁保快命人取来赏与娘娘。”皇帝言道。
“陛下心爱之物,妾怎能要?”庆妃言道。
“孤赏的你自然可以接受。”
一时,果然被宫人端来一个托盘,上面一个精美描金绘彩小漆盒,皇帝便拿来递给庆妃,庆妃一打开盒子,果然一颗硕大的明珠,光洁无比,晶莹剔透,类若鸡蛋。
“此珠在夜间发光,不用烛火也可照亮庆宁宫。”皇帝说道。
“果真如此,倒省了宫里的烛火。”
“陛下,已是早朝时分。”丁保见报时官敲磬而过,已知早朝时刻到了。
朝上,百官列队。传令官言道: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薛琬便从班中而出,拜伏道:
“陛下,今日宁安城里已传得沸沸扬扬,也正是昨日下朝后,臣所亲见之罕事,须得秉明于陛下。”
“国亲,下朝后遇到什么新鲜事?”
“陛下,我昨日下朝回府路上,见一占卜者立于路中央,手执一黄金架,架上悬有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占卜者说鹦鹉能说人言,预知祸福。初时我不肯信,而那鹦鹉当我面说了句谶语,说完便化成一只火凤凰朝东而去,臣甚是惊奇,故抄录其句呈于陛下观看。”
丁保便下殿来拿,展开斗幅,果见十六字。众臣皆被其经历所惊。
“国亲可知那鹦鹉飞往何处去了?”皇帝问道。
“臣只见它化成火凤凰往东而去,至于去往何处臣却不知。”
“你不知,孤却知道。丁保,快去庆妃那把鹦鹉取来。”皇帝似有自鸣得意之感。
不一时,丁保真就取来鹦鹉。那鸟一见人便口吐那十六字。
“正是此鸟,怎么会飞到皇宫里来了。”薛琬震惊道。
“当初皇后说鹦鹉将来祸国殃民,孤曾下令杀光,不知它从何处飞来,竟然说出此话。”皇帝大惊。
“臣有一言,可着宫中星相师来占卜一下吉凶如何,再有那十六字又是何意?”薛琬进言道。
“国亲一向不信休咎祸福之言,怎么今日倒愿请星相师占卜。”莫乘风言道。
“休咎祸福之事乃是街头讨生活的骗子胡诌乱编,可此事为我亲见,又事关国祚,怎可不慎之又慎。”薛琬问道。
“传星相师进殿。”皇帝说道。
星相师便被宫人通报入殿。
欲知星相师占卜如何,那十六字又为何意,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