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渐渐从云中露出脸来,再度将银白色的月光洒向大地。山坳里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只剩下山坡上那一盏孤零零地在夜风中飘摇。
火光中,两条人影从两个方向飞快地向火把靠近,火焰仿佛也感受到了空气中迫人的压力,不住地颤抖着。
凌波倏地抽刀出鞘,刀面暗沉如夜,刀刃却银白如月,如一线水流般划出一道弧线,封住了厉岩的去路。厉岩早有准备,身子往后微微一让避开刀锋,随即伸手去拿凌波右手腕。
凌波见已缓住厉岩来势,刀势当即由紧变弛,使出一招玉山飘渺,那线明亮的刃锋忽然变得朦胧恍惚起来,彷如淡云笼罩的月色一般,再配上逍遥游的步法,真如其名一般飘渺不可测,厉岩的攻击骤然失了方向。
厉岩见状当即撤招。凌波趁势反守为攻,逼得厉岩后退三步,竟似有占了上风之相。
然而这势头不过维持了一瞬,厉岩突然一声厉啸,双掌并举,齐齐推出,掌风至刚至烈,烈火燎原一般席卷四野,仿佛有形有质一般能激出噼啪爆裂之声。凌波纵然闪避得开,身后的火把也势必无幸。
凌波见状,心下暗暗惊异,以厉岩的年纪,竟能练成如此雄浑的掌力,人都说沙陀人天生力大无穷,多出习武奇才,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凌波心知此招不能硬接,却也不能不接,当下手腕一抖,仍是那招玉山飘渺,只是这次不再朦胧恍惚,仿佛云雾缭绕的雪峰穿云而出一般,露出它巍峨皎洁的真貌,薄如蝉翼的刀锋划过空气,传出如风入松一般的簌簌清响,那股凌厉的掌风仿佛被消融了似的,只见火把倏地一暗,又摇摇晃晃地重新亮了起来。
厉岩也是一惊,他素来知晓自己的招式凌厉但不精致,内里往往含有破绽。凌波出刀虽然看起来晃悠悠、轻飘飘的,却是几乎从要害中走过一遍,丝毫不含糊。
他所不知的是,凌波这招出自《南华武经》外篇,最大特点便是变幻莫测、举重若轻,然而这些都非个中关键,其真正的精髓在于“归真”二字——这也是蜀山武学最大的难点。若领悟到极致,便能至清至静,和光同尘,身处万物之中,与天地浑然一体,那么做到庖丁解牛,又怎会是难事呢?因此虽只一招,却能犹胜千万招。凌波还只初窥门道,距离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之境还差得很远。
只这么几招耽搁,山坳中的战局已起了变化。众人在火光的指引下,渐渐向山坡上突围而出。
由低向高攻击乃是兵家大忌,但众人均知此战性命攸关,无不拼死力,再加之姜承留给萧长风的都是身手过硬、又见过些世面的,甫遭埋伏虽然措手不及、陷入各自为战的劣势,但逐渐地也就镇定下来,汇做一处合力应敌,净天教渐渐占不到便宜。
凌波横刀一摆做出守势,对厉岩说道:“请收手吧,再继续打下去对你我双方都没有好处。”
厉岩本就是顾念兄弟胜过一切的性子,见势不妙,已经萌生了退意。凌波这样一提,他更加犹豫起来。
凌波见他犹豫,索性收了刀,说道:“你们那位放哨的兄弟,只是被封了穴道,并无性命之忧。快去找他吧。”
闻言,厉岩也收了招,一拱手:“你们放他一马,我记住了。”随即一声口哨,下令手下撤退。
冯云那边已经和谢沧行斗红了眼,哪肯轻易罢休?可架不住厉岩点名道姓地命令他停手,只好大吼一声,双拳如冰雹一般猛一通砸下,逼得谢沧行急忙后退避开,这才趁机撤回了同伴身边,一边撤,一边朝着谢沧行叫嚣:“你等着!老子迟早找你要回这笔账!”
不止他们俩,明知道不该缠斗下去但又不甘心的大有人在,两拨人都在往相反的方向撤退,边撤边很没水准地互相叫骂。
夏侯瑾轩与瑕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滑稽的场景。他们见萧长风等人迟迟不回有些担心,便出来看看,若真出了变故,再发信号让皇甫卓带人驰援。
瑕不禁扶额叹息,捅了捅夏侯瑾轩:“大个儿和净天教这下是彻底结梁子了。”随即戏谑地睨着他,“大少爷,又被你说中了。”
夏侯瑾轩一怔,有些不明所以:“我?”
瑕扑哧一笑:“你不是说过,‘谢兄屡次坏了净天教的谋划,可要留意他们挟怨报复’?你看,又中了吧?”忽然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哎,你刚才不还说,认识这么久了,还叫你大少爷太见外吗?不如我以后就叫你乌鸦嘴算了!”边说还边点头,“嗯,就这么定了!走,咱们找大个儿去!”说着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瑕姑娘……”夏侯瑾轩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心中一阵哀嚎,乌鸦嘴?还不如叫大少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