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卫丝毫不知自己差点就因一念之差改变了一件大事的走向;而龙溟也丝毫不知自己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只是被人这么一打断,原本沉默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
龙溟正想着该起个什么样的话题,就听凌波说道:“再给我讲讲你的家乡,好吗?”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此时的凌波已不复今日初见时的冷漠,一双眼安安静静地、专注地看着他,就好像躺在春日的草原上凝视着的天空,宁静悠远,淡若无物,却又带着三月暖阳的温度。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初,回到了一切残酷的真相都没有被撕扯开来的时候。
凌波见他紧紧盯着自己,却不回答,略显窘迫地转移了视线,却又鼓气勇气抬头看向他:“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其实一直很想知道。”只是见龙溟一直讳莫如深,她怕触及什么伤心事,便忍住不问而已。谁能想到所谓的“难言之隐”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她自以为是的“善解人意”恰恰使自己成为了最大的傻瓜。
不过现在凌波已经不想再去计较什么。痛也痛过,怨也怨过,她似乎在不足一月的时间里把一生的激烈的情感全部挥霍殆尽,当一切重归平静,反而是这个淡淡的疑问浮现在心中。
龙溟不由得笑了:“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都很想告诉你。”只是碍于身份,不能说罢了。他又何尝不曾期望过这样一天的到来?虽然和预期完全不同。
龙溟转头看向西北的方向,仿佛想透过厚厚的青石砖墙看见遥远的草原,有太多的东西一下子涌上心头,有好的,有坏的,有无可奈何的,有无可替代的……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忽而自嘲一笑:“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其实很少会刻意想起,但只要闭上眼睛,就仿佛可以感受到吹过草原的风,凛冽的,温暖的,夹着冰裹着雪的,抑或是带着青草香气的……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故乡,想到它的时候,多半不会令人兴奋莫名,但却是融入了骨血、融入了每一次呼吸。
半晌沉默,龙溟忽然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曲子,和中原迥然不同的风格,让凌波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那调子并不复杂,一段一段地循环往复,但每一段都有所不同,时而苍凉豪放、悠远辽阔,时而低回婉转。
凌波完全听不懂内容,也不像凌音那样对宫商角徵羽有着深切而透彻的造诣可以轻易地沉浸在曲调中,但这却使她可以更加深刻地体会到隐藏其中的情感。那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但那是他的家国,是他心中最最重要的一切。
一曲终了,龙溟主动解释道:“这是我们最古老的民歌,讲的是夜叉族的历史,它还有很长,而且还会继续变长。”他看向凌波,灼灼的目光中跳跃着火光,“或许有一天,我的名字也会被编入这首歌。”
凌波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接话。她听得出在他看来这个“或许”,唯一的不确定性只在于她今晚的决定。就像没有听懂似的,她避重就轻地问道:“可以给我它的意思吗?”
龙溟笑了笑,回道:“好。我们夜叉族的祖先是神农氏的后裔,有一天,一位骑着白马的青年,沿着西拉沐沦河自由驰骋,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在草长莺飞的木叶山下,他遇见了一位骑着青牛的仙女……你听过《敕勒歌》吗?”
凌波点点头:“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龙溟不由得感慨,“千百年来,竟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想出比它更好的描述。(注)青年对仙女唱了这首歌,问她,”他顿了顿,无比专注的凝视着凌波的眼睛,“愿不愿意留在草原,愿不愿意随他回家。”
注:这个,敕勒歌是鲜卑族的,白马青牛是辽人关于自己起源的神话传说,而辽人属于契丹族的一支,契丹族属于鲜卑族的一支,扯到一起应该不算太雷吧?但反正是架空,请不要太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