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龙溟并不知道这一点,他的内心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和强烈的愤怒——这其中还包含着被背叛的愤怒。
其实凌波之于他完全称不上是背叛,如果凌波选择帮助他,那才是真正的背叛。可是他哪里还想得到这一点呢?
“谢兄!”龙溟沉声说道,“你们蜀山之人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你忘了风陵渡发生了什么、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此言一出,谢沧行的攻势一顿,恍然间忆起自己确曾说过救命之恩必当回报之类的言语,下手不禁迟疑起来。
暮菖兰急忙喊道:“姓谢的!别听他胡扯!什么恩人?没有他,咱们犯得着被人撵来撵去的吗?”
“杀你们,不是我的决定。”龙溟直视着谢沧行,正色说道,“救你们才是。”语毕,突然收手而立,一副坐以待毙的样子。
谢沧行这一掌的力气收了又发,犹豫了几个来回,仍是没能落下,一声长叹,不知道在对谁说:“他说的对……一命还一命,这次我不能出手。”
“哎!你!”暮菖兰气急败坏地一跺脚,“没用的家伙!”话音未落,手腕一抖长剑出鞘,便刺了过去。
龙溟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眼神骤然一冷,脚尖暗自使力挑向一截不知何时被掌力扫到的断枝。
几乎同时,只听凌波一声惊呼:“不要!”可惜说的是谁、不要什么,却没人知道。
电光火石之间,四尺有余的断枝已经落入龙溟手中,握、旋、凝、收、刺……一气呵成,心随意转,流畅到不假思索,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雷霆一击,太简单,太直接,因为它已经强到不需要任何精妙繁复的招式。
所有人都想到了沈堡主和鬼王胸口上那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瑕惊呼:“暮姐姐!”连忙飞身去救。
暮菖兰不敢怠慢,急忙收住去势,横剑当胸。
谢沧行神情一凛,运起十二分力气伸手去抓那“枪”杆,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紧接着细微的爆烈之声顺着木杆向两边蔓延,“枪”尖险险撞在暮菖兰的剑上。
龙溟冷冷一笑,松开手,身子疾向后掠去,翻身一跃,就要借着所有人都被吸引到一处的时机,钻入林中。
正当此时,林中一声弓弦响,一枚利箭照着他的背后飞去。
龙溟心下微微一骇,随即镇定如初,并不向后转,手中握着那枚发簪,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般,滑向袭来的利箭。
可惜那发簪毕竟太短,而材质又远比不上坚硬且柔韧的金铁,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应声而断。
箭矢只偏了一偏,扎入了龙溟的腿中。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可同时也十分清楚,自己今夜必须离开此地。谢沧行等人既然下了决心要抓他,想必对明日的行军亦是有所安排。不论自己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生是死,肯定都不会对夜叉有利。
必须走!龙溟折断箭杆,忍住疼痛站起身来,正在此时,眼前又是人影一闪,一柄暗沉的短刀悄无生息地袭来。
龙溟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哪里反应得过来,只觉得腿上一麻,单膝跪倒在地。
短刀调转了方向,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远处的树林中,夏侯瑾轩默默地松开了拉紧的弓弦。
可是龙溟没有听见这细微的声响,这样屈辱的姿势与失败让他心里的愤怒升到了极处,右手握住那半截箭矢,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泄露出正在凝聚的力量,
但当他抬头怒视着短刀的主人,正看入凌波那双秋水般美丽的眼睛,手中的力道顿时松了下来。
“你……”龙溟不禁摇头苦笑,“也只能是你。”
但是凌波听到了,她听到了远处的弓弦骤然绷紧的尖锐利响,和缓缓放松的沉闷绵响,她知道龙溟的那一枪杀机太重,大大触犯了夏侯瑾轩的底线,他只是没有谢沧行快而已。
凌波迅速出手连点了龙溟几处大穴,其中不着痕迹地混入了用于止血的曲池穴。
谢沧行不着痕迹地瞄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龙溟只是漠然地看着她,漠然地淡笑着,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凌波看向他,看向这双她总是用仰视来关注的人,又看向手中锋利的刀刃,稳稳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平静到连她自己都很奇怪。
好像,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在他们的脚下,白玉发簪断做两截,各在一方,无情地陷入泥土,无人再去看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