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溟又道:“谢兄怀疑我,我可以理解。但其余人却也并非全然可信,这其中也包括已过世的叶公子。”
谢沧行哂笑一声,他说的的确没错,暮家的人,都有这个动机,这么说或许对死者不敬,但毕竟霹雳弹这么个玩意儿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害人反害己并非没有可能。
但他却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个人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可疑,或许是因为他太神秘,或许是因为他太无懈可击——每一次行迹可疑,他总能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来。
龙溟见他半晌不语,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我一直以为谢兄还是可以理喻的……罢了,你们心中已有成见,我不会再费力解释,诸位怎么想,悉听尊便。”
谢沧行轻轻摇头,叹道:“我只希望,你不会让凌波道长失望。”
听到凌波的名字,龙溟的表情才终于起了一丝波动,他转开头,面色便隱入了夜色之中,晦暗不明,半晌才又轻声一笑:“不然,你认为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只不过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云淡风轻的语气,不痛不痒的内容,却仿佛带着一股打动人心的力量,谢沧行忽然觉得自己被说动了。真真假假,复杂简单,他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比他还要年轻不少的人。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龙溟无所谓地笑笑,“谢兄既然来了,是明着买还是暗着偷,就请你拿个主意吧。”反正都迟早要被发现,没多大分别。
谢沧行想都没想就选了后者。
二人顺顺利利地取来了他们所需的衣物——完成这项任务对他们任何一个来讲都是牛鼎烹鸡,只不过九成九的精力都耗费在了对方身上,倒也着实不轻松。
谢沧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关注着四周,但这附近确实并无任何异状,除了他们二人,连个练家子都没有,男主人的呼噜声倒是相当不凡,不得不十分憋气地承认,所谓的“请君入瓮”只是说来消遣他的——他也不知道是该为此高兴还是失望。
两人出了山村往回走,一路无话。谢沧行忽然开口:“你若敢对我们不利,不论你什么来头,我都会要你付出代价。”
龙溟脚步顿了顿,不咸不淡地回道:“蜀山派的实力,我自然不敢小觑。”
谢沧行暗暗一惊,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龙溟轻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谢兄何必再装傻?”他对谢沧行的身份早有怀疑,无奈一直没有查出头绪——连暮家都查不出来,更何况是人生地不熟的他?
让他怀疑谢沧行与蜀山有所关联的,还是凌波待他的态度。凌波待谁都是和善有礼,旁的人虽然看不出分别,但龙溟自小就被训练着观察入微,极善洞察人心,再加上与她朝夕相处,渐渐地便于细微处看出了端倪。
谢沧行虽然表面看起来浮浪跳脱,但接触久了,自可感受到他的不凡之处。龙溟也曾以为凌波是看出了这点,才会对他恭谨有加。但今日他刚刚把怀疑的祸水引到谢沧行头上,凌波不假思索就果断替他辩护——想来是甫经大乱心神不定,不似平时谨慎——这让他最终确认了这个答案。
龙溟摇摇头:“不承认也罢,总之,我信你有本事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便是了。”
此后,两人都再没开口。
待回到原地,早已是人去楼空。谢沧行瞟了龙溟一眼,低头在附近找了起来,果然在一块石头下面,看见了凌波做下的标记,是蜀山表示方位的符号。
龙溟一哂,知道谢沧行这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想来也是为了警告他不要惹不该惹的人。这警告却动摇不了他几分,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因为惧怕神通广大的蜀山就“弃暗投明”。
但,这警告却让龙溟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暮谢二人纵然怀疑自己,至多也只当他是投降了夜叉的汉人,还想不到他是胡人。毕竟,胡汉之间习俗语言皆是天差地别,会说汉话的胡人就已经是凤毛麟角,能装的如他一般像,别说汉人,连胡人都不会相信。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会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有“弃暗投明”的可能。
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凌波,心里头有了叹气的冲动,如果蜀山能不与夜叉做对,乖乖做他们的世外高人,他其实并不想惹上这个麻烦。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