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午三点船只即将靠岸,一片密云挡住了散射暖意的阳光,顿时整个岛屿散去了从远处望去的温度,甚至连颜色似乎都在迅速褪去。岛上察觉不到一丝生活的气息,好像死亡之手紧紧将它拥抱在怀里。
陈寒率先一步上岸,回头望向四周,有两艘小船停靠在岸边,应该是黑死馆的船只用来离岛的。整个岛屿被密林覆盖,暗沉沉的让人心里发毛。陈寒心里一惊,虽然对这岛有过了解,但真正来到这里才觉察到这岛的气氛远比想象中更为阴森,脚下的土地也有些潮湿,空气中的水分很重,加上阳光被一片密云遮盖。陈寒下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不觉有些发抖。
“老陈,拉我一把!”
陈寒这才回过神来,他看向王亚东,发现他正扭动着有些胖的身体在努力往岸上的土地使力,陈寒赶紧把手递过去,王亚东抓紧陈寒的手一吃劲就站上了岸。
“小伙子,我这只能现金支付,你们谁把船费结一下,我好赶紧回去了。”可能是这岛太阴冷了,船夫的语气也有些不耐烦。陈寒听罢赶紧掏兜拿出了一张钞票,船夫找了些零钱递给陈寒便离去了。找零的硬币被陈寒放在兜里,金属的温度使陈寒愈发感到寒冷,赶紧拉着王亚东向密林深处走去。
“老王,咱俩在这岛上走可得小心一点,这岛虽然不大但挺危险的。”
“小寒,你也觉得了是不,这岛真他奶奶的冷,还不是那种好冷,阴冷!”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看看你远处的那片地域,要是有人不留神可废了。”说罢陈寒指了指稍远一些的方向,王亚东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瞥顿时心里发毛,那是一片不小的沼泽地,看起来挺深的,要是有人掉到这里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二人走了大概一公里虽说密林很容易让人误失方向,但是这有一条人为开发出的道路,应该是直通黑死馆的吧。走着走着,在二人的右边出现了一个独立的小屋,小屋不大十几平米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仓库。接着又走了二百来米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独立别馆出现在二人的眼前。无论是谁看到这房子都能感受到一股阴森的氛围,别馆通体黑色,共三层,但不知为何二楼和三楼面向大门的右边的屋子这边却没有窗户。这黑色的屋子即使开着灯也总感觉似乎透不进光亮,好像将温暖与光明屏蔽在了屋外。一股崇高且压抑的感觉使陈寒和王亚东摒住了呼吸,眼前的诡异洋房任谁都能看出这便是赫赫有名的黑死馆。陈寒环顾四周发现在黑死馆的左边还有一个大概六层楼高的高塔。他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深呼吸想缓解一下这莫名紧张的状态,突然一股咸腥的味道刺入了他的嗅觉神经,紧接着一股大风吹来,二人这才发现黑死馆的背后就是悬崖,这峭壁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刚才是吹来了一股海风,闻到的奇怪味道便是海浪的气息。
就在这时,黑死馆的大门突然被打开,本就紧张的王亚东被吓的大喊了一声,陈寒也被他震的回过神来,赶忙向门口看去。开门的人是一个看上去约摸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金丝边的眼镜,体型不胖不瘦,身高大概178cm,倒是和王亚东差不多高,但是和陈寒相比就矮了不少。来人走向王亚东,站在旁边的陈寒借机仔细看了看这个男人,心里想到这人倒挺像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会计。此时中年男人已走到王亚东面前,他看了看王亚东便握着他的手说道:“是王亚东律师吧,是我联系您的,已经五年没见面了,您可能也不太记得我了,我叫李江瑞,是黑死馆馆主方易安的内弟,这位是您的朋友吧,你们快移步进屋吧,这毕竟是在岛上,湿冷的很,快来屋里暖和暖和。刚才在餐厅透过窗户看到你们站在这里我就赶紧出来了。其他人也都到了,就等您带着东西来了,先不说这个了,快进屋休息休息。”
“是方先生的小舅子是吧?我有印象,麻烦您了哈,小寒,咱先进去吧。”
说罢陈寒和王亚东便跟着李江瑞的引领走入了这诡异别致的黑死馆中,随着李江瑞关上了黑死馆的大门,等待着陈寒和王亚东的将是让他们无法想象的黑色篇章。
海风不断锤击着石壁,风声呼啸,像是在哀嚎,似是在警告,当黑死馆大门被关闭的一瞬,正如张开血盆大口的恶魔已慢慢悄无声息的闭上了他黑色的口唇。
“家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家人 。”
陈寒等人刚走进屋中就听到了这话,定睛一看说这话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身材倒是保养的不错,要只是冷不丁看一下背影倒像是个妙龄女子。此时陈寒身后传来了李江瑞把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只听“砰”的一声,一下子吸引了会客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刚才说话的女人也停止了发言,一瞬间数道目光聚集在王亚东和陈寒身上,看的二人有些不好意思。若只是被注视倒也无妨,只是不知是陈寒太过敏感还是的确如他所感,这些目光中似乎带有敌意,如同一把把钢刀试图刺穿二人的身体,陈寒一时也难以分辨那些不适的目光到底是出自何许人。李江瑞看到马上赶过来打着圆场向着众人说到:“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保管遗嘱的王亚东律师,这位应该是他的同事。”
“我叫陈寒,你们好,我是王亚东的同事是陪同他一起来的。”
陈寒不想和她们做过多解释,便顺着李江瑞的话说了下去。只是话音落后场面却静的可怕,方家的那些人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也并无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二人。诡异又尴尬的气氛使王亚东额头甚至都渗出了一丝汗液见状他赶忙说到。
“陈寒先生可不止是我的同事他比我可厉害多了,他是雾歌市政法大学的聪明的很,曾协助警方破获过很多大案要案,只是他为人低调没怎么被媒体宣传过。”
这番介绍果然引起了方家人的一些兴趣,众人虽依然默不作声却齐齐看向陈寒,数双眼睛的神韵所蕴含的内容却各不相同,有的眼神中有些许尊敬,有的却充满谨慎与畏惧,还有的仅是冷冷的寒光。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怪异的宁静。
“二位快坐吧,远道而来先休息休息,一会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宗俊,是刚才接二位进来的李江瑞的儿子,坐在我旁边的是方博。”说罢这少年就满脸微笑的让陈寒和王亚东入座了。陈寒迅速看了一下这个少年,20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皙长相俊美,留着中长发,身材倒是有些瘦弱,但是微笑的面容下似乎蛮有心机,也许是随他父亲吧,和其他人相比倒是个能聊些天的男孩。往他身边看去这个叫方博的男孩看起来比李宗俊要小一些,但和李宗俊不同,他倒是个黝黑的糙汉子,体格满魁梧的。
应该是为了打破死沉沉的气氛王亚东面带微笑的对方博说到:“小伙子满壮的,你姓方看来是方家的儿子了。”
方博看向王亚东,眼神有些闪躲,此时坐在方博对面的一个中年女人站了起来。
“王先生是吧,方博是我儿子,我是馆主方易安的小妹,叫我方诚就行。”
王亚东赶忙陪笑打着哈哈:“啊,您就是方先生的小妹方诚女士啊,你好你好。”
此时一开始在屋中说话的中年女人也起身对着王亚东和陈寒点头示意并说到:“我是方易安的大妹妹,我叫方兰欣,这个是我的亲女儿赵平儿。”说罢便拉了一下坐在她身边的年轻女孩。与此同时陈寒却注意到方诚的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左眼也随之眯了一下,但马上便恢复了常态。微表情的变化转瞬即逝,也只有陈寒这种心思缜密之人才觉察到了一丝端倪。
方兰欣说罢陈寒便下意识地看向了赵平儿。赵平儿看上去和那两小伙子差不多大,生的眉清目秀,身材曼妙纤细,陈寒倒一下子多看了两眼。仔细一看陈寒发现方家女子无论是中年女人还是妙龄少女都生的眉清目秀,体态匀称动人。又回忆起当年方易安在世时也生的英俊潇洒,虽已人到中年倒也风度翩翩,心中暗想这方家人真是生得俊男美女。
“你们好,我叫赵平儿,欢迎二位来到这里,你们先聊,我去帮李舅做饭了。”说完便起身向厨房走去。
厨房就在刚一进门口的右边与会客厅紧挨着,陈寒与王亚东的视线随着赵平儿移到了厨房门口,突然赵平儿停下了脚步看起来整个人有些慌乱,只见她低头冲着厨房里面小声打了个招呼就快速闪身钻进厨房了。正当陈寒不解时,一个人影从厨房走了出来。陈寒和王亚东看到此人浑身打了个寒战,仿佛一瞬间掉入了冰窟窿,二人就像见了鬼一样,王亚东更是吓了一大跳,手也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把手中茶杯的水都溅出了些。只见此人一身黑衣,下身的黑纱裙摆随着刚刚站定还偷偷摇摆了两下,头上带着一顶黑纱的大檐帽,脸上还带着黑色的胶皮面具,只露出两个空洞的瞳孔,此时正盯着陈王二人。陈寒也只能从穿着、身材和长发才能依稀判断出此人是一个女人。王亚东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神偷偷瞟向陈寒,陈寒倒是大大方方的回看了王亚东一眼,随即继续注视着这名女子。
“哎呀,忘给你们介绍了,这就是我大侄女,方易安的大女儿方柯。”说话的是方兰欣,只见她一边说话一边有些谄媚的起身走到方柯身边扶着她的胳膊想将她带回座位中。可是方柯却没有搭理她,像一具蜡像般静止站在那里盯着会客厅里的这些人,让人好不自在。
正当这气氛上升到无比尴尬的时候,二楼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陈寒下意识起身却看到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快步走下来,来人是一男一女约莫二十五六岁。
“这两位大哥是谁啊,刚才没见到二位啊。自我介绍一下我俩是雾歌市电视台的记者,我叫曲芊芊,这位是张正文。听说方柯小姐回来了。当初方先生遗嘱的事可谓是传遍了整个雾歌市了,尤其是我们这些做媒体的。这次方先生的遗嘱能公开问世,绝对是爆炸性的大新闻了,但因为这黑死馆实在是有点偏僻,所以我们台里就派我们来针对方家做一个专访,这里已经征得方家的同意了,刚才我们在楼上准备材料和录像设备来着。”说话的是这位年轻的女子,看起来灵动可爱,元气十足。
比起方家人,陈寒倒是觉得曲芊芊、张正文和自己是差不多的立场,在这压抑的气氛中,虽是陌生人倒也倍感亲切了。陈寒听罢便上前一步向曲芊芊和张正文点头示意。
“你们好,我叫陈寒,我在雾歌市政法大学任教,和这个小胖是同学……啊,同事同事。他就是当初方先生的律师,保存遗嘱的王亚东。”
“这位就是王亚东律师啊,久仰大名。陈先生这次辛苦二位远道而来了,一会我们将一起见证方先生的那份神秘遗嘱问世。说来也巧我就毕业于雾歌市政法大学,那陈先生也算是我的老师了。哎等等,您是陈寒!大侦探陈寒吗?!我知道您的,我曾经采访过很多刑事案件的负责人,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提到过你,说没必要老采访他们有机会要去采访你才行,雾歌市的福尔摩斯。”张正文说的有点儿激动甚至连脸都有些发红,说罢他将怀中的名片取出双手递给了陈寒。陈寒见状赶忙接下名片,也顺势从短裤的兜里取出自己的名片想递给张正文。谁知刚才下船时船夫找零的那几枚硬币也从裤兜中滑落,滚落在地上,陈寒递出名片后就赶忙弯腰去捡,却突然发现刚才站立在门口的方柯不知道何时已经回到了会客厅的座位上,就连陈寒竟也没有一丝察觉。陈寒有些出神的想着方柯,曲芊芊见状就俯身捡起了那几枚硬币递还给了陈寒,陈寒这才回过神来赶忙道谢随手也将硬币放回了口袋中。
“饭已经差不多做好了,我还煲了汤,再过一会大家就可以吃晚饭了。”李江瑞边说边带着赵平儿回到了座位上。
“王先生,已经下午四点半了,你看现在所有人都在了,方柯也回来了,是不是可以开始启封我哥的遗嘱了。”方兰欣有些焦急地冲着王亚东说。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王亚东刚说完陈寒就在桌下悄悄踢了王亚东一脚,王亚东瞥眼看了陈寒一眼,仅一眼二人就已明白对方的意思。
“遗嘱自然可以开启,但是开启之前我必须先验证一下方柯小姐的身份,实在不好意思但这个是法律程序。”法律程序几个字从王亚东嘴里一字一顿地蹦了出来。王亚东此时一脸严肃,陈寒看到后心里不禁为他这个好兄弟竖起了大拇指。
“啊?方柯自然就是方柯这怎么证明,难道我这个做姑姑的不认识我自己的侄女吗?”方兰欣好像被戳到了痛点,语气中带有些火药味。
“我并不是怀疑你们,只是遗嘱规定必须在方柯在场时才能开启遗嘱。而方小姐也莫名失踪了五年,如今重返黑死馆却戴着面具头纱,我作为方易安先生在世时的律师,必须对他的遗嘱负责,想验证方小姐的身份也不难,只要她取下面具便可辨认了。”
方兰欣听后更为恼火,刚要发作方柯却按住了方兰欣的胳膊。
“没什么,不就是摘面具吗,摘了便是了。”说罢就起身左手脱下檐帽,右手从颈部开始向上翻摘胶皮面具。
会客厅中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方柯身上,大气都不敢喘,空气中静的只能听到厨房煲汤的炉火声,柴火不断燃烧噼啪作响。陈寒快速地环顾了众人的神情心中便明白了,除了方兰欣其他人也没见过方柯摘下面具的样子,因此都无比好奇方柯长成了什么样子,王亚东对方柯摘下面具的要求也正合这些方家人的心意。想想李江瑞父子的样貌,无论方柯是随她父亲方易安还是她母亲应该都会出落成一个不错的美人吧。
! ! !
方柯摘下面具的同时,赵平儿最先发出了一声惨叫,在场的众人无不浑身发颤,呆立在原地,好似浑身被水泥浇筑又似冻在冰窟中,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陈寒也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心中的美艳女子此时已化作泡影,站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张全脸都被毁容,左半边脸甚至已经烂掉,部分牙床半裸露在外,上嘴唇也破损严重,鼻子只剩下一半!只有那双眼睛还算完好地死死盯着众人。
“这回满意了吧!方柯当年出了意外连记忆都丢失了,成了这个样子自然也没人会好好待她。直到最近她才恢复了大部分记忆,找到了我这个做姑姑的,和我说了以前的事,那我自然知道她说的那些回忆是对的。还有什么可验证的?这就是方柯!再说方柯要是真没了,我们方家又有谁能好过。那方易安的遗嘱要求你们都忘了吗!”方兰欣歇斯底里地喊着,似乎在替方柯诉说着这些年的苦痛。但在陈寒看来似乎别有深意。
王亚东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无以复加,思考片刻便从公文包中拿出了那份被所有人期待着的遗嘱,当众解封。取出后王亚东仅大致扫了一眼便流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情,陈寒与王亚东多年好友,还未曾见过一份遗嘱能使王亚东流露出如此神色,便也对这份遗嘱的内容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王亚东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对着众人诵读了方易安的全部遗嘱。
方易安遗嘱
第一:方易安先生所有事业继承权得归方柯所拥有。如若方柯在此遗嘱公开之后起的三个月内死亡,则方易安先生所有事业继承权视为自主放弃,由雾歌市中央美术协会接管,他人无权接管。
第二:①方易安先生名下所有财产的50%得归方柯所拥有,40%得归方兰欣所拥有,10%得归方诚所拥有。
②若方兰欣死亡则其女赵平儿顺位继承;若方兰欣、赵平儿都已死亡,则方诚顺位继承;若方诚死亡则由方兰欣继承;若方兰欣、方诚、赵平儿皆遭遇不幸则由方柯继承所有财产。
③如果方柯在遗嘱公开之后起的三个月内死亡或发生意外无法继续继承遗产,则由方兰欣、方诚各自继承方易安遗产的50%,但若由他人导致了方柯的意外事件则导致者直接丧失遗产继承权。若在此期间方诚或方兰欣等发生意外则以同样的分配方案②进行遗产划分。
第三:在遗嘱公开之后起的三个月内,如若方柯、方兰欣、方诚、赵平儿皆死亡,则方易安先生名下所有财产由李江瑞继承。若李江瑞死亡则由李宗俊顺位继承。
方柯、方兰欣、方诚等应同心协力保护方家事业与财产。
待诵读完毕,众人无不惊讶万分,甚至有人质疑该遗嘱的真实性,但王亚东一番陈词让众人只能面对眼前的现实。方诚更是从座位离席在楼梯口的空地反复踱步,她儿子方博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李家父子则不露声色地观察着方兰欣,方兰欣母女倒是没什么表情默默地思考着什么,就连曲芊芊和张正文都惊讶的在旁边冲对方说着悄悄话。
五点刚过,天色也渐暗了,白日的耀眼阳光早已不见踪影,黑死馆上空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聚结在一起,如同一群野兽正在紧盯着它们的猎物,恐怖的獠牙已经展露锋芒,好像随时可以疯狂地开展捕食行动。一种不可名状的巨大压力紧紧笼罩住了这片孤岛。陈寒从窗户望向天空却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心中不禁想到,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