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无比炙热。男人感觉浑身都被滚烫的热浪包裹,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眼前所见一片漆黑,是虚无之地吗?不,这片黑色正在不断摇曳着,男人的视野也因为气流的上升而变得有些扭曲,为何我会置身于这无边无际的黑色火焰之中。正当男人痛苦的思索时黑焰已经悄然无声的遍布了他的全身,男人只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烈焰灼烧,他痛苦的挣扎着嘶嚎着,突然男人前方的黑焰开始迅速晃动,见状他狠狠咽了下唾沫目光死死聚焦在前方,只见一个身着烈火的骑士骑着一匹浑身燃烧的战马冲破黑色火焰的幕布向男人飞驰而来,男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胸口,说时迟那时快骑士高举手中的宝剑向男人斩去,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股熟悉的现代电子旋律,极限的惊恐使男人迅速清醒过来。
“梦吗?”
男人此时惊魂未定还没有从刚才的无尽恐惧中走出,耳边的电话铃声却还在不合时宜的嗡嗡作响。
雨还在下,夜晚的城市却静得很,静的连路人踩灭香烟的焰火声都飘散在空气中。一排排路灯的光影此起彼伏,弥散的很远很远,仿佛整个雾歌市都被温暖的光拥抱着。
此时与这节奏不符的一个身影正在焦急的行进着。他披着雨衣,体态虽然有些胖但也不算臃肿,气喘吁吁的向前快步走着,时不时地看向手中的黑色公文包随即将它紧紧护在身体内侧。
“终于到了,老陈开门。”王亚东站在门口冲着里面边喊边敲。
“别吵,给你留门儿了。”
听罢王亚东便走进屋里,把那雨衣脱掉甩在地上。抬头一看这屋里没开灯却又点着一台烛灯,好像在迎合这春天的细雨,好不惬意。再往这沙发上一瞧,一个削瘦的男人正穿着一身蓝色睡袍,打着哈欠,手里捧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卷发垂到他英俊的面容上,烛光映照在男人的脸上显得有些深邃。
“什么急事儿啊,突然给我打电话吓了我一跳,但也多亏了你这个电话……哎你刚才磕磕巴巴的说什么她回来了还说什么该来的还是会来的,说的云里雾里的半天没听明白,谁回来了?”陈寒边说边从沙发上坐起来伸了伸腰。
“哎呀!可急死我了。我说的那个人啊叫方柯。就是她,方柯回来了。”
“方柯?……哪位?”
“方易安你还记得吗?几年前雾歌市非常有名的那个大画家,方柯就是他女儿。”
当王亚东说出方易安的名字时,陈寒眼睛突然睁大,转头看向王亚东。陈寒天生一双狐狸眼,看起来本就有些狡猾,在这么突然狠盯,到着实把王亚东吓了一跳。
“方易安,你说的是五年前自杀的那个诡异画家吗?方易安、方易安啊,你要是提起他我就记得了,那几年他的作品在雾歌是横空出世啊。他的画都以描绘死亡而闻名,将死者的惨状尤其是表情描绘的惟妙惟肖。说实在的他的作品的确是邪气很重但我倒是觉得蛮艺术的。”陈寒不动声色的描述让王亚东倒是狠狠咽了下唾沫。
“你可真有病,我倒觉得他的那些画都很变态,好多都在描绘死亡前的一瞬间,充满着人性的绝望。有一个不是把头都砍下来还焚烧吗,真恶心!好像叫火什么。”
“《焰火的诅咒》,几年前我曾去过雾歌市中央美术馆参观,这幅画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我当时看完印象很深刻。我还记得那幅画好像描绘的是几个宗教人士将一名巫女的头砍下,把她四肢都肢解放入火中焚烧,说她是魔鬼的化身只有火焰能彻底洗净她的罪恶,当时看到那幅画的确让我冷汗直流。唉别提火了,刚才做了个噩梦现在回想起来还后怕呢。”
王亚东赶紧打断了陈寒的介绍,他对这些艺术作品可没啥兴趣,说起这王亚东,虽然看起来胖乎乎的不咋起眼,倒也是雾歌市知名律师事务所严正律所的律师,当年方易安早早立下了遗嘱就是找的他作为公证人。
“哎,说正经的,当年方易安将遗嘱放在我这,表明只有在他女儿方柯在场时才能打开遗嘱并使遗嘱正式生效,若在他死后六年内均无方柯音信或方柯确定死亡则遗产全部赠予雾歌市中央美术协会。你说要真这样,方家的其他人一个子都得不到,说到方柯你也应该知道吧,方易安自杀后她也突然消失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所以这几年方家那些人一直在找方柯,就算是为了钱她们也该找啊。这倒霉遗嘱都放我这五年了,方家那么邪门,要是我早知道他方易安那么早立遗嘱是要自杀我才不接他那破活呢!”王亚东越说越激动,无奈与恐惧在他身上不断扩散。
陈寒歪着头好像在想些什么,突然他说到:“你说为了钱也该找是啥意思,她们是亲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本来也应该多关照一下吧。”
王亚东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当年方易安也算是比较信任我吧,和我聊过他的一些家事。我记得他说过,他有两个妹妹但是素来不是很合,多年都不见面,但是自从他42岁出名后,这些家人便都聚集在他身边,开始一起住在那个方家别馆了,在此之前他那两妹妹连他女儿方柯和方如都没见过。”
“方如?方如我记得是方易安早年间就去世的小女儿吧,当初这个事儿媒体闹得动静还挺大的,本来我也想去现场看一看的,我要是没记错他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绘画风格大变,走向了这种阴暗的死亡风格但也因此成名了。”
“老陈,你这记性是真好,我刚才说的不对,他那两妹妹压根就没见过方如,我记得方如14岁那年就去世了,在方家别馆坠楼,他家那个大房子建在岛上,靠着海边的悬崖,浪漫也气派但是可能是当时安全问题考虑不周到吧,那么小的女孩从窗户翻下去坠到海里就这么没了。从此啊这别馆里面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但也越来越诡异了。方易安其实也挺苦的,媳妇早早就去世了,留下两个女儿,对了他有个小舅子是他当初画画的助手,他俩都把绘画作为自己的事业所以也算志同道合,他小舅子一直和他住在一起,相当于他管家了。方易安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出名三年后就自杀了,自杀前把方家别馆改造了一遍,把好多窗户都改成了小窗,可能是他女儿当初的事儿吧。他还把别馆里里外外好多地方全都刷成了黑色,从外面一看简直就像一个墓屋,还有他的那些画。唉,所以一提方家别馆没人认识,但要是说这房子的另一个称呼那可真是赫赫有名了,再加上他在里面割腕自杀,他女儿也失踪了,这别馆也是扬名在外了。”
陈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落在窗外的雨滴,烛光映射在他的瞳孔中,肆无忌惮地闪烁着。他心中那丝模糊的记忆正在飞速闪回,记忆碎片不断拼接终于完整的拼图在陈寒的脑海中呈现,那是诡异又悲凉的存在、是死亡与疑云的阴影、是人性和情义的坟墓、亦是他即将面对却又无法预知的罪恶之地——
黑死馆
光芒总是充满引力却又无法接近的。此时一束刺眼的阳光正洒在年迈船夫的脸上,他驾驶着小船驶向那个已经好久无人问津的禁忌之地。他用一只布满皲裂细纹的手掌挡住了映射在脸上的光芒,透过指缝,他看到站在船头的年轻女人正背对着他注视着远方的岛屿,这女人一身黑衣,头部也被黑纱紧紧包裹着,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刚上船时船夫只是一瞥就被这空洞的眼神惊得浑身发毛。船夫回过神来,看那女人依然伫立在船头。即使是当下温馨惬意的暖春,船夫竟被这异样的气场惊出了一个喷嚏。
船舱里还有几个人,此时也在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最终的目的地。此时船夫似乎听到那黑衣女人在说些什么,自言自语吗?他把脑袋一歪好让耳朵可以听的更清晰一些。
“终于,回来了吗……”
船夫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他只想赶紧驶到黑死馆,好尽快返回。可能是被这有些不适的气氛所感染,也可能是对黑死馆的恐惧,船夫竟也心生烦躁,心中默念到:“这倒霉地方这么多年都没人去了,听说还闹鬼,一下子这么多人来,也不知道是为了点啥,赶紧送完她们就好了,换成别人估计也不可能来这鬼地方。”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小船渐行渐远,离那死亡之地也越来越近了。只是让船夫没想到的是就在不久之后他将再度返程到这里,因为有两个男人也会在今天踏上这禁忌之地。
陈寒卧坐在船舱中,盯着旁边呼呼大睡的王亚东,即使是睡着了手臂却也紧紧搂着放着遗嘱的公文包。王亚东这人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甚至有点傻呵呵的,但为人正直可靠,交代给他的事他准会用心去做。这次来黑死馆是受当年方易安的遗嘱所托,在方柯归来之际,方家人齐聚黑死馆由王亚东打开遗嘱并正式生效。可王亚东出于对方家人的不满和对黑死馆的恐惧,竟无论如何都要他这老同学陈寒陪同前往。一想到这陈寒竟偷偷笑了起来,无奈的晃了晃头,为了陪他陈寒把自己的教学任务推后了一周。陈寒与王亚东不同,他在雾歌政法大学任教,平时闲暇时间多一些。
“好久没和老王聚一聚了,估计明天就能回来了吧。多请几天假也当是给自己放松了。”陈寒笑了笑把身子挪正,这一动倒把王亚东弄醒了。王亚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挤了挤他的大眼睛就连那双眼皮都粘连在一起了。
“你没睡会啊,老陈,一会到了那,咱还得搞遗嘱的事儿呢。唉,这船慢悠悠的晃,刚一会儿我就没意识了,可能昨晚也是没睡好。”
“一个遗嘱能折腾多久,我打算早点从那回来,咱哥俩好一起聚一聚呢。我对方家人的那些事可没啥兴趣,咱就收钱办事儿,把事儿办明白咱就撤了!再说了一个遗嘱你到那拆开就好了,怎么还非得叫上我,你被黑死馆吓破胆了?哈哈哈。”
“那倒是,咱就把事办明白就行。哎,小寒我老王啥样你还不知道吗!胆子虽然不是特别大但也不至于一个黑死馆就畏手畏脚吧,咱也是打过不少官司走过不少路的成熟男人了!这次说实在的,我总是觉得这遗嘱的事没这么简单,我到现在还记得方易安将遗嘱密封后交给我时的神情,双眉紧锁眼神却很柔软感觉很悲伤,但双眼中总感觉藏着些什么,不经意间那眼神又充满了恶毒,一瞬间我感觉方易安就像他的那些画一样,有一种临死前的绝望和诅咒。方柯突然回来也让我隐隐不安。黑死馆那么邪门,真希望这次能顺利收工吧。”
“放心吧!有我在,我一定保着你。对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拆开这遗嘱看看,你不是总觉得方易安奇怪吗,那你没偷摸打开看一眼?”
“当然没有!你这可是对我职业的侮辱哈,我老王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整这些幺蛾子,保护对象的隐私是咱的任务,我当然也算隐私屏蔽对象了,而且当初方易安和我说过方柯不在谁都不能打开。归根到底咱是啥,咱!是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