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红花山山顶,寒风凛冽如刀,大雪正肆意妄为的下着。
赵寻刚把换上的破棉袄焐热,正跟一旁的沈克勇站在山顶岗哨边的火盆搓着手取暖,只见从山下上来几个山贼,扛着两套金甲军的甲胄催促赵寻和沈克勇赶紧换上。赵寻哪里会穿,在沈克勇的帮助下才勉强把自己塞进了甲胄。
“勇哥,咱们......”赵寻不解的问。
沈克勇戴好面甲,见山下的岗哨已经亮起数道火光,拽着赵寻就去往下山的路。
“小六,言多必失,下山之后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如要开口,一定要说我跟你交代过的话,否则一旦漏了相,你我二人必死无疑。”沈克勇戴着金甲军的面甲,虽然只漏出一双眼睛,但依然能从眼神中看出他的紧张。
赵寻点点头,心知此次之行必定极其凶险,但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又想到司文昭心思缜密,颖悟绝人,似乎一切早已在他掌控之中,赵寻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底气,跟着沈克勇前往了下山的路。
山路崎岖,二人又身穿甲胄,费了点功夫才到了山脚处,只见司文昭,张大才,孙山三人已等候多时。而司文昭依旧穿着之前的白袍,一旁的孙山和张大才居然也换上了金甲军的甲胄。
“既然克勇和小六已到,出发吧。”司文昭语毕,一旁的孙山和张大才立刻抬出一副担架,搀扶着司文昭躺了上去,又在司文昭口鼻处抹上之前死在深坑里金甲军的血,再盖上一张破布,伪造出死尸的模样。
四人轮流抬着司文昭,又踏上了前往全福楼的归路。
......
方万楼心中愈发焦急,始终不知于副将为何迟迟未归,正当准备派出人手前往红花山探寻时,一个小兵来报:“方将军,有四名弟兄正在接近全福楼,看样子抬着一副尸首。”
方万楼一拍桌子起身大笑:“好,于副将不愧是我的爱将!”
转念又想,为何于副将去了二十余人,只有四人归来?方万楼带着疑问下了楼,来到了全福楼门口。
“禀报方将军,司文昭的尸首已带到,请方将军查验!”赵寻瓮声瓮气的说道。
方万楼看也不看放在地上的尸首,紧盯着面甲之下已经冷汗直冒的赵寻。
赵寻虽然只漏出一双眼,但依旧不敢和方万楼对视,全身不知是因寒冷还是紧张,忍不住的发抖。沈克勇也并未出声,这方万楼本就是自己的仇人,自己的声音他必定听得出。至于孙山和张大才,不提也罢,二人能不漏出马脚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于副将何故未归?”方万楼问道。
“回禀方将军,一路大雪横行,加上山路崎岖,所以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于副将知道方将军等候多时,所以让小的找了几个腿快的兄弟,先将司文昭这厮的尸首火速运来送给方将军,其余的弟兄随后就到。”赵寻尽量保持镇定,但声音中还是带着些许颤抖。
方万楼沉默不语,向前走了一步,几乎和赵寻脸贴脸,紧盯着赵寻垂下的眼睛。
就在沈克勇以为漏了相,准备鱼死网破之时,方万楼道:“我金甲军疆宁第一,无人能敌,怎么有你这样的孬兵,这天,就这么冷吗!抖的活像条蛆!”
赵寻一激灵,松了口气,直了直身子,高声回答:“小的知错!多谢方将军教诲!”
方万楼摇摇头,心道眼前这个小兵可能是哪个关系户托人送来的,不然就以自己天下无敌的金甲军,身体素质怎会如此?
罢了,眼下将这尸首送给陆大人才是要事。方万楼转身掀开地上那盖着司文昭尸体的破布,见司文昭面无血色,口鼻冒血,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不由仰天大笑。
“你等四人,抬上司文昭的尸首,跟我去总督府!”
四人伸手就要抬起司文昭,忽听一个金甲军来报。
“方将军,总督府递来密函!”说罢递给方万楼一封密函,方万楼接过密函,心道为何陆大人这么晚了还未休息,果然时刻牵挂着自己,打开密函一看,确实是陆大人的笔迹,其上还盖着陆正明的官印,是陆大人没错了。
“万楼我儿,得司文昭尸首后,秘密送往总督府,不可声张,其余人马直接回营,以免他人猜疑,切记一切从速。”密函上这样写着。
方万楼暗叹陆大人果然神机妙算,连密函送到的时机都恰到好处,自己果然跟对了人。随即大手一挥,命令全福楼的金甲军即刻回营,自己则带着赵寻四人和司文昭的尸首前往总督府领功。
赵寻暗笑这方万楼果然立功心切,这样一来,离他的死期,越来越近了。
待方万楼和赵寻一行人离开了全福楼前往总督府,余下的二十多金甲军正准备撤退回营时,忽见雪夜中燃着数不清的火把,数百个红花山山贼如同饿狼一般冲向了金甲军们......
......
夜已深,疆宁总督府书房内,一个长着三角眼和鹰钩鼻的男子正在翻看着公文,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一把将桌上的公文扫到一边,起身看向窗外的大雪,开始自言自语。
“方万楼啊方万楼,老夫容忍你至今,你可得做出点成绩给老夫看看。”
陆正明脑海中浮现出司文昭那张脸来,这个人,已经让自己寝食难安已近十年。如果方万楼争气,或许过了今夜,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将不复存在。
这十年来,陆正明不是没有想过暗中除掉司文昭,可这司文昭狡猾至极,开了个全福楼,距离自己的总督府只有几里的路程,这一点世人皆知,一旦司文昭掉了一根毫毛,那帮本来就苦于抓不到把柄为司文昭出气的御史,必定闻风前来,那可就难办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御史们要是真查出什么东西,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可再也没有儿子可以让自己杀之以表忠心了。
所以陆正明终于等到了这个大好的机会,收了方万楼作为义子,有方万楼这把刀,再借红花山绑架司文昭这阵东风,胜算还是十分大的。
正思索着,忽听管家在门外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方将军到了。”
陆正明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养气的功夫颇深,此时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带我去见方万楼!”陆正明说道,连棉衣都未穿,就走出了书房。
正在总督府门口等待的方万楼正美滋滋的哼着小曲,通报完毕的下人将方万楼引进府内,方万楼得意洋洋,昂首挺胸,迈着四方步就进了总督府,一边呵斥着赵寻四人笨手笨脚,又吩咐待会见了陆大人可得机灵点,正训着赵寻四人,见陆正明从书房中走出,连忙端正身子,跪在地上说道:“义父操劳了。”赵寻四人快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也跟着跪下了。
陆正明令身边的下人退下,甚至没有正眼看方万楼,而是直接看向方万楼身后跪着的四个金甲军,见那四个金甲军抬着一副尸首模样的东西,心中大喜。
“万楼我儿,义父果然没有看错你,快,揭开那破布!”陆正明敷衍道。
一旁的沈克勇揭开破布,露出司文昭的面目。
陆正明时隔多年,又看见了司文昭的脸。上一次还是在朝中,司文昭意气风发,刚正不阿,朝中贪官无不胆寒,而这一次,眼前的司文昭则口鼻流血,正如同死狗一样躺在自己面前。
陆正明放声大笑,笑到几乎流出了眼泪,快喘不上来气才说道:“司文昭啊司文昭,你自诩聪明人,可没想到是今日下场吧?可惜啊可惜,老夫未能亲手杀了你,来人,取我剑来,我要取下此人首级,以祭我家果儿!”
哪里还要去取剑,一旁的方万楼听闻立刻抽出自己腰间的龙纹剑,献宝般的双手递给了陆正明。
“义父,请用此剑!”
赵寻以及沈克勇等人手心不停的冒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为什么还没到,为什么还没到......”赵寻快要急疯。
沈克勇脑子转的飞快,如果援军不到,那么只能硬拼了,二掌柜的计划,终究还是太过冒险。
陆正明将递来的宝剑拿起细细端详,在雪中耍了个丑陋至极的剑花,一旁的方万楼立刻拍手叫好。
陆正明轻笑道:“这把剑是名家所铸,司文昭,用这把剑,取下你的人头,不算委屈你。”说罢,一扭手腕,对着躺在担架上的司文昭咽喉处狠狠刺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总督府屋顶飞出一人,在空中来了个鹞子翻身,再踩着方万楼的脑袋借力,跃至陆正明身边,紧接着凌空一脚,将陆正明手中的龙纹剑踢飞!
那人落了地,揭开了脸上的面罩,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正是全福楼眼心腿三绝的跑堂伙计宋宇林。
“二爷,宇林来的可及时?”宋宇林对着担架上的司文昭笑着说道。
陆正明大惊,一声怒喝:“来人!”
四个金甲军却不为所动,于是方万楼冲着赵寻四人再次大喊:“还愣着作甚?还不将此贼人拿下!”
沈克勇顿时暴起,抽出腰间九环刀,喊了一声“遵命”,接着直向手无寸铁的方万楼走来,方万楼顿时一愣,他本身就没了兵器,再加上没有防备,还以为沈克勇是冲着宋宇林去的,没想到下一秒,沈克勇的九环刀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时原本该是死人的司文昭,擦了擦脸上已经干涸的血,又掸了掸头上累积许久的雪,从担架上起身,看向一脸诧异的陆正明。
“陆大人别来无恙?”司文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