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司伯朗接了电话出去,曲白檀盯着他的位置发呆。
过了不久,司伯朗回来,曲白檀出声,“司先生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司伯朗笑了笑,“曲小姐吃好我也吃好了。”
曲白檀笑着端了茶喝。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曲白檀点点头,“麻烦司先生,稍等我去结账。”
她刚起身,司伯朗已经将她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拿起披在她的肩上,却始终规规矩矩的,“不用结。”
“啊?”曲白檀犹豫几秒,“霸...王餐?”
司伯朗低笑,“小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
曲白檀也被自己不正经的想法逗笑。
气氛温和,忽而有些暧昧。
“要是霸王餐,曲小姐敢吗?”
曲白檀作似惆怅的说,“我没有司先生那么长的腿,怕跑得慢。”
两人相视,司伯朗的声音清琅如玉,“我必然不会留下曲小姐一人的。”
曲白檀牵动唇角,“司先生真仗义。”
“全为曲小姐。”
司伯朗眉眼含笑,眸光潋滟,“走吧,不会让曲小姐跑的。”
“好。”
曲白檀微微落后于司伯朗。
她沉默着走出来,心下了然。
*
出了院门,月色朦胧。
夜风清寒,满地清白,脚尖踩下去,咯吱咯吱的声响。
车窗斑斓的,司伯朗的眉眼被街灯照的清明,深邃而又温良,曲白檀开口,“司先生,又麻烦你了。”
司伯朗唇畔殷红,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这么怕给我造成麻烦吗?还是..麻烦两个字是曲小姐的口头禅?”
灯影沉浮..
曲白檀舔了舔唇。
她是敏感的。
她没有接话,拨弄着衣角,目光落在别处,没敢直白的去看他,“昨天已经麻烦司先生很多了,刚刚又请我吃饭,还得麻烦你把我送回去...”
司伯朗指腹拨着方向盘,轻言道,“好端端的,曲小姐又何必负担,不是也赠了香囊吗?”
一个香囊而已。
曲白檀望向窗,街边的倒影飞速后窜,“怎么都是司先生付出的多,这才几面,挺不好意思的。”
司伯朗无声哂笑,“那曲小姐给个联系方式?”
“嗯?”
曲白檀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转过眸时正好对上他涧石蓝的竖瞳.
彷如雨过天晴的湛蓝,却又带着雾起的深邃神秘。
心中一颤。
司伯朗笑的斯文,“说不定以后需要曲小姐帮忙呢。”
曲白檀微愣神,点点头,她看过去,“我没有名片,司先生记一下?”
司伯朗看着路,状似不经意的说,“人老了记忆不好,你头顶有我的名片,曲小姐自己抽一张,回家打给我,我存一下。”
车内光影若明若暗。
“老吗?”曲白檀困意忽而涌上,她缓缓靠在椅背上,手上捏着刚取下的一张黑色的卡片,上面印着鎏金的名字,Rembrand·Holland。
曲白檀撑着眼,“司先生看着不老。”
司伯朗柔声,“曲小姐,我长你十岁。”
34?
曲白檀侧眸,“司先生认真的?”
“骗你做什么?”
她将手揣回了口袋,半眯着眼看向别处,带着点鼻音,闷闷的,“看着不像。”
“嗯,可能我长的显小吧。”
司伯朗一本正经的打趣着。
车内开了暖风,很舒服,在静谧的空间里,半昏不暗的光线,松木香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杉味萦绕在鼻尖。
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曲白檀出声,“对了司先生,你的东西,你等等我,我去给你取下来,成不成?”
司伯朗应声,“那劳烦曲小姐。”
半晌没听到曲白檀说话,他侧眸去看,曲白檀静静睡着,几缕长发垂在她的鬓侧。
他将车稳稳停在路边,怕她冻着,又盖了薄毯上去,将暖气开的很足。
到了公寓底下。
曲白檀还没醒。
司伯朗看着她,将有些凌乱的头发拂在一侧。
眸色微沉,些许落寞,他轻声呢喃,“人的贪婪是无尽的,就像一开始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名字.....”
车窗倒影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却意外的柔和舒展,温文尔雅的面孔,但他的心从再次遇到曲白檀的那一刻,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层层叠叠的波澜不断荡漾,却像中蛊一般,让人心中发痒。
*
司伯朗看了良久,下车去点了支烟。
聘聘袅袅的烟雾里,他的思绪飘忽,他忽然想到了初遇曲白檀的时候。
*
五年前,初秋的杭州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A大在某天晚上准备了开学典礼,其中邀请了很多杰出校友,以及合作对象。
司伯朗作为A大长久的投资人,再加上他出色的商业成绩,自然也被邀请在列。
正好他在休假,便千里迢迢赶来杭州。
当晚去时,已是华灯初上。
A大的操场上聚集了各种灯光,亮如白昼。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巨型舞池。
再结束流程中的讲话后,周围的人,自然举杯换盏的。有了A大关系的加持,人人各怀心思,况且邀请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坐在一起,谁都抱着自己的心思。
司伯朗一向不喜这样的场面,于是找了借口出来。
他在校园里闲逛,散散步也就回去了。
他走岔了路,到了一片梧桐树林中,青石阶的小路上交错在偌大的林子里,有几个恰到好处的路灯。
给助理打完电话后,便站在原地等。
因为下过雨的缘故,林中染着隐约的雾气,砖缝里都长了丛绿的青草。世界像是被洗刷过,空气中满身泥土的清香。
让人心旷神怡。
小路边有不少积满水的坑地,像是明镜般倒影着清明的月色。寂静的空气里氤氲浮动着细微的哼唧声。
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只狸花猫,喵喵叫着,它落地时正好踩在水洼上,溅起的泥水毫无防备的打湿了司伯朗的裤脚。
它逃也似的跑进灌木丛里。
司伯朗心烦意乱的点了支烟,他闲的无聊,就跟上去看,没走一步,便听见其中窸窸窣窣的动静。
拾眼望去,在旁边小路昏黄的路灯底下蹲着一个女生,她正拿着根火腿肠,小心掰碎了放在手心里,旁边围了一直脏兮兮的流浪猫。
其中就有刚刚的罪魁祸首。
原来是讨吃。
司伯朗觉得好笑,如此和谐温情的画面,他也不免多瞧了几眼。
女生动作小心翼翼的,笑容清丽而又灿烂,粉嫩的指尖像是莲心般,说不出的温柔恬淡。
如同一股潺潺流动的溪水,烦躁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司伯朗沉眸盯着她,盯着盯着,女生笑靥如花的面孔就沉在了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忽然一记闷雷。
四周的路灯瞬息熄灭。
正巧助理赶来,在突如其来的大雨之时将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不甚清明的视线里,那个女生跪坐在地,似乎擦破了手,加上淅淅沥沥的雨水,她变得无比狼狈。
她娇弱的,才像个流浪猫。
司伯朗让助理原地等着,心中发痒,莫名驱使着他上前。
他悲悯的看着她,将黑伞罩在她的身上,掺杂着凌冽夜风的雨点不停敲打在伞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雨水几乎将她浸润,像是要和她融为一体。丝丝缕缕的水渍从颌角落下,她诧异的抬眸看向自己。
澄亮的眸子映在月色中,湿了水般。
也是寂静。
不过没几秒,便有人找过来,伞下的人应了声。
司伯朗等那人靠近时,干脆离开。
他并不像多生事端。
这场过雨来的毫无征兆,走时也是突然。
没等他走几分钟,雨便停了。
有志愿者来请他,说是典礼要结束了,要请他一起合影。
司伯朗只能转变步伐,重新回到操场。
但谁会听几个学生的话,所以,成功结束合影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期间,他也不免被一些人殷勤的灌了些酒。
助理在前面拦着源源不断想要上来攀谈敬酒的人,司伯朗躲在角落里醒神,呼吸间萦绕着潮湿的腐木气。
无意间,他扫到了后面座椅上的人。
只不过她清清冷冷的,在一众喧闹的人群中端正的坐着,长长的马尾自然垂在锁骨,表情平静,像是遗世雪山高领之巅的霜花。
是树林中的那个女生。
她作为志愿者,在合照时维持着秩序。
因为离得近,他也听到了她的名字,曲白檀。
白檀...
他心见不由重复呢喃了一遍又一遍。
临别时,司伯朗特意让助理要了一张最后的合照。
因为有她。
可惜,死亡滤镜的加持,过度的曝光让照片上的大家只能看见半边脸。后来,因为工作,他又匆匆赶回了爱丁堡。
明明不过几眼..
这些年过来,她的容貌却在脑海里愈发清晰。
初雪那晚,他也是被一只猫弄脏了手,出于洁癖,便只能将车停在路边去就近的便利店里买湿巾去擦,没想到却碰到了曲白檀。
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捡到了她的证件照,他才恍然发觉,急忙追上前去。
*
嘭~
司伯朗捻灭烟头,曲白檀走到他身边,轻微的踩雪声。
“司先生,真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耽误你不少时间吧。”
司伯朗唇角噙笑,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无妨,睡得好吗?”
曲白檀怔怔的点头,“那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曲白檀小跑上楼。
“曲小姐!”
身后传来司伯朗的声音,开门的动作一顿。曲白檀回头,“跑慢点,不急。”
“哦,好..”
曲白檀笑笑,很快消失在某人的视线里。
司伯朗站在雪地里,月色不比他的清冷。他比雪色冷冽,是这大雪漫天的压迫感中唯一的墨色。
楼上的灯亮起,很快,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曲白檀抱着伞和纸袋出来。
司伯朗抬眸,曲白檀喘着气,白皙的脸上泛着绯色,她递上,“司先生。”
他们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倒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交织在一起。
雪色映着月色,清朗的不像话,像是能照穿心事一般。
司伯朗并没有着急接过,替她拂去肩上的落雪,笑着,“雪化了会冷。”
曲白檀看着他,心上一紧,许是跑的急,她的心跳悸动不止。
“谢谢。”
司伯朗接过,他打开车门放进去。
曲白檀站在旁边,有些紧张的抠手。
司伯朗眼中划过转瞬即逝的欲念,他温温笑着,“那曲小姐,晚安。”
曲白檀招了招手,“晚安,司先生路上小心。”
司伯朗上车,降下车窗,“快进去,外面冷。”
曲白檀笑着点头,还是坚持等到他离开。
回到房间,曲白檀脱了外套扑倒在床上,室内温暖的馨香几乎诱人入眠。曲白檀睁着眼,却突然没了睡意。
她的身上似乎沾染了不少独属司伯朗的气味。
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曲白檀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起身,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名片。
上面的字似乎灼热起来。
犹豫半晌,她站在窗口。
夜色浅薄,树影婆娑,晚风一吹,斑驳的阴翳便在眼前荡漾开来。
嘟嘟...
电话接通。
“曲小姐。”
曲白檀有些意外,“司先生怎么知道是我?”
耳边晕开司伯朗低低的笑意,嗓音微哑,“不是之前说好的?”
“哦,对,”曲白檀也不禁带着笑,“你到家了吧?”
“刚进门。”
“好。”
她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窗纱摇曳,细细的摩挲声。
“司先生,再见。”
“..好梦。”
“你也是。”
挂了电话,曲白檀趴在窗口,不知不觉的,她叹了口气。
熄灯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