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白檀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司伯朗走去讲台,慢条斯理的收拾东西。纸张磕在木制桌上,闷闷的声响。
“教授,东西.....”
曲白檀出声。
“司伯朗…”
“什么?”
司伯朗拎起大衣走过来,在曲白檀面前站定,“我的名字。”
曲白檀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的眼睫轻颤,“司教授,昨晚你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干净了,只是大衣还有点印记。”
司伯朗低笑,“辛苦曲小姐。”
曲白檀抿着唇,“应该的,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你,所以我想着这会来找你,司教授,没打扰你吧…”
“当然没有。”
司伯朗的语调轻快。
曲白檀也跟着放松不少,“但毕竟弄脏了,司教授,我可以赔钱给你的。”
“昨晚不是才见过…”
司伯朗似有所思,他低喃着。
曲白檀不明白他的意思。
忽而,司伯朗歪头看她,不正经的笑,“Miss Qu,am I horrible?”
四目交杂,曲白檀不自在瞥过眼,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几声。
司伯朗不言,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背,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婴儿般,对于她拘谨的动作,好笑道,“和我说话,你紧张什么?”
短短九个字,却夹杂很多意味,但并不让人反感,更是一种宠溺的幽怨。
曲白檀呼吸更轻了些,“司教授.我…”
“我什么?”
他倒是云淡风轻,哑声笑着,“教授太生疏了…换一个,就司先生吧。你说教授,我怎么感觉有点公事公办。”
本来也不算私事。
才见过几面…
曲白檀抿唇,斟酌着用词,平静道,“司先生,我...我来是想问问,那些东西...我怎么还给你。”
一段话下来,她说的磕磕绊绊。
看着瞬间红了一片的耳根。
司伯朗无言失笑,喉咙轻轻颤动,故意说,“不用还了,如果曲小姐喜欢,赠与你也未尝不可。”
说着,还将喜欢两个字咬的极重,从腔中慢慢吐露。
缱绻的要命...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曲白檀条件反射的答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司伯朗好声好气的。
他们差了半个头的距离,低的时间久了困,他干脆侧身压下来,扶着后面的栏杆,现在他们的视线在同一高度了。
曲白檀被围在小角落,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袭来。
“司先生,你靠的太近了,我有点呼吸不过来。”
曲白檀说的真诚,让人不忍责备。
司伯朗垂眸笑了,浓密的眼睫将他的情绪收敛进去
曲白檀静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屏住呼吸,不自在看向别处。
司伯朗倚在旁边,不疾不徐地,将领口整理好,“可以邀请曲小姐一起吃饭吗?”
这.......
曲白檀有些不好意思。
但转念一想,这倒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把伞和手帕还回去,顺便借此请司伯朗吃饭,算是表达谢意。
于是曲白檀点点头,“那麻烦司先生。”
司伯朗饶有兴味的看着她,调笑般的语气,“不麻烦,吃饭而已,又不是吃人。”
曲白檀不自在的咳了几声。
这人,还真是....
司伯朗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唇边干涩。他起身走在前面,“走吧。”
曲白檀跟着。
到礼堂口,司伯朗将胳膊上搭着的大衣披在曲白檀身上,“在这等着,我去开车。”
曲白檀温顺的点点头。
她被完全包裹在司伯朗的气息中,带着冷冽的风霜,隐约而谆厚的木质香,像是撩拨,潜入她的感官。
夜风很凉,垂落的衣衫不经意略过指尖,万籁俱寂,吹的人心底发痒....
很快,一辆纯黑的卡宴停在面前。
车窗降下,司伯朗骨节分明的指尖随意裸露着,“曲小姐,上车。”
*
车子很快发动,曲白檀坐在旁边,车内隐隐浮动着冷杉的香气,她将衣服叠好,下车时工工整整抱在怀里。
司伯朗带她来的是一家中国餐厅,叫二十青阶。
中式灯笼透着昏黄的光,走进后,园中栽着一棵银杏树,长阶下甚至还有潺潺的溪流。是苏氏园林的设计,在夜色中,暗香涌动。
他们走在石阶上,虽是临近霜降,但上面依旧覆着一层绿苔。
司伯朗扶着她的手腕,直至站在平地。
曲白檀客气道谢。
司伯朗只是挑了挑眉,并未多言。
他们进了一个包厢,里面没有白炽灯,也是四角点着火烛,珊瑚绿的玻璃瓶上刻着鎏金的印章,不知是什么做的,照的通亮却丝毫没有异味,清清冷冷的,很好闻。
曲白檀坐在对面,司伯朗帮她倒了盏茶。
“曲小姐尝尝。”
曲白檀端起,茶香像是雨后的森林,微涩但醇香的不像话,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很好喝。”
说罢,曲白檀笑着,渐渐放松下来,“我以为像司先生这样的,会喜欢吃什么鹅肝..”
灯影绰约,司伯朗也看着她笑,“那曲小姐之前觉得我是什么样?”
“嗯....”曲白檀认真想了想,“司先生至少是会出现在街角咖啡厅捧着杂志的人。”
“是吗....”
司伯朗敛着笑,静静坐着,修长的指尖摩挲着茶盏。
正巧服务生上来,下意识将菜单给了司伯朗。
司伯朗将菜单打开放在她的面前,“曲小姐喜欢吃什么,自己点吧。”
曲白檀将茶盏放下,“司先生不点吗?”
“你点吧....”司伯朗松了袖口,款款道,“喊了整整三个小时,这会让我在这密密麻麻的菜单里选可真是为难我,再晚一会我可能就要请曲小姐做心肺复苏了。”
曲白檀忍俊不禁,笑的停不下来。
像是枝波尔多红玫瑰。恰到好处的烛光映衬着她白腻的皮肤,红唇弯弯,有几缕长发垂下来,半遮半掩,美的典雅。
司伯朗注视着她,嘴角稍扬,也被感染着笑,袅袅茶雾之中,矜贵而又随性,“曲小姐可不能笑了,我不会心肺复苏。”
曲白檀捂着嘴笑,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连眼角也被逼得蓄了眼泪。
后来再回想这事,她也没想到,本来觉得自己笑点还挺高,偏是那天就跟点了笑穴一样。
司伯朗扯了纸巾递过去。
难以想象,像司伯朗这样成熟稳重的人开起玩笑来才真是让人没法抵抗。
几句玩笑话,她也随性起来。
曲白檀深吸了几口,拍拍自己的脸,“咳,司先生喜欢吃什么?”
“不忌口,随你来。”
“好。”
曲白檀垂眸翻着菜单,基本都是杭州菜。
菜单虽然看着不厚,里面的东西倒是分的很细。
比如那道龙井虾仁,光是种类就写了半页,什么上巳龙井,清和龙井,鸣蜩龙井,说白了不过就是三四五月采摘而已。她在杭州上了几年大学,却没有吃过这样的。
这制作菜单的倒是个文化人。
看了半天,曲白檀点了五道菜还有一份玫瑰蜜膏。
上面的量看着不少,到时候吃不饱也可以再点,但是多了浪费了可不好,曲白檀确定好,“司先生你看看,还有什么加的吗?”
司伯朗看也没看,笑着说,“就这样吧,曲小姐选的肯定好吃。”
服务员拿走后,曲白檀慢慢道,“司先生,今天的饭我买单..是谢谢你那天把照片送过来,还有衣服…”
司伯朗又倒了盏茶,点点头,“曲小姐开心就好。”
听他这么说,曲白檀才放下心来。
菜很快上齐,西湖醋鱼做的很地道,曲白檀忍不住说,“司先生,你尝尝这鱼,很好吃,跟我以前在家吃的味道一样。”
司伯朗吃的很优雅,看着他咽下一块,她满含期待,“好不好吃?”
司伯朗点点头,“好吃。”
曲白檀笑了,“其实我平常不会主动点杭州菜的,可是后来因为家中变故,再尝到这个味道,反倒没兴味。”
夜白无声,司伯朗敛了神色,本就清冷的双眸映着微闪的烛光,“宇宙中有一颗CFBDSIR2149的星体,没有可以围绕旋转的主星,只能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闲逛,距离它最近的天体也有一千光年,周围除了气体和灰尘一无所有。”
闻言,曲白檀认真道,“寥寥星河,那岂不是很孤单。”
“其实不然,”司伯朗温温笑着,“银河系约有2000亿颗恒星,他们无一不是孤独的,但日月蹁跹,偌大的星系,风景也是极致的美。”
“曲小姐,我的意思是往前看。”
在四方天地里,烛火辉映。
司伯朗的话虽柔和,却掷地有声。
曲白檀脊背一僵,她的心像春日抽长的枝杈,浸了雨后,也开始有了生气。
往前看..
看向司伯朗的目光有了闪动。
这种感觉很熟悉,让人心痒..
“司先生,我刚刚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曲白檀斟酌着用词。
在陌生人面前,她从来不会袒露自己的情绪或是心事。她怕别人不耐烦或是有别的情绪,这也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但面对司伯朗时,她的心从未有过这样安定的感觉。
曲白檀抿着唇,“司先生给我很亲切的感觉,所以自然而然的,我忍不住说一些事,希望不会让你感到负担..”
“怎么会负担,”隔着跳动的烛火,司伯朗唇角带笑,“我很愿意倾听...”
片刻寂静..
服务员将玫瑰蜜膏放在中间,曲白檀看着上面零碎的金箔,忽而开口问,“司先生知道为什么这家店叫二十青阶吗?刚走时,好像也只有十阶...”
司伯朗端着茶盏,“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十年期,日月朝暮,何必等到追忆时再伤怀,”他蓦地对上曲白檀的眸子,“我更希望是二十年的岁月相守。最终物是人非,但难就难在,月似当时,人早已不似当时...”
玫瑰蜜膏飘着清浅却甜蜜的香气,曲白檀问,“没想到司先生对诗词也有研究。”
司伯朗似有动容,“我曾经去过杭州,或许是待的时间长,吃饭倒是更偏爱些。”
“怪不得…”
曲白檀说着从包里找出一个被塑封的香囊,“这个香囊装着的杭州九月的桂花干,我毕业时特意装的,司先生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司伯朗笑着,“荣幸之至。”
曲白檀将香囊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