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最让亚奈特感到忧郁不是这场火灾带来的影响——而是被某人掳走的少年,赛罗。
仅有十四岁的他作为药剂师还尚未成熟,性格老实且心地善良。他的心性完全不适合参与到争斗当中,但似乎不知为何被卷入了骚动,作为师傅的她感到十分困惑。
亚奈特成为赛罗的师傅完全是偶然相遇。
大约四年前,她拜托父亲相识的药剂师,为了修行移居到了米斯特哈温德。
但是,本来应该充当师傅的人却在此之后身体欠佳,于是仍然是新人的亚奈特接受了领主奥尔德巴的邀请,作为刚刚起步药剂师受到了雇佣。
虽然破坏了当初的计划,但却有意外的惊喜。
这个惊喜就是“赛罗”。
前任的药剂师倒下时,亚奈特为了找人帮忙而与赛罗结下了缘分,而后他成为了亚奈特的弟子。
无意于为贵族工作的亚奈特却被赛罗的境遇和好学心所绊住,这也是她答应多利亚尔德家的雇佣的原因之一。
在那之后的三年里,她一边培养着赛罗这名优秀的弟子,一边也享受自己的成长。
在亚奈特开始工作的第二年,赛罗的祖父泽尔德纳特就故去了,但赛罗之后却更加全力以赴的学习。
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无法使用魔导具的赛罗似乎预见到为了能够了自立于世间,自己只能走上“药剂师”的道路。
如果去年没有收到“父亲病倒”的急报,亚奈特原本打算一直守护到他成年。
在药剂师的工作中,知识和经验都很重要。赛罗学习认真,记忆力优秀,在知识上完美无缺,但却缺乏经验。
亚奈特当初本来打算把赛罗带到特拉福德,让他能够多多积累临床经验。
领主奥尔德巴也说“如果这是为了赛罗着想那我也没意见”,但赛罗自身却拒绝了。
如果亚奈特和赛罗一起离开米斯特哈温德,那这个城市里就没有药剂师了。对赛罗来说,他肯定想报答奥尔德巴的恩情吧。
亚奈特完全没想到赛罗会离开故乡到这里来。虽然菲诺也一起跟来让她有些惊讶,但最让她吃惊的是赛罗最终的旅伴是阿尔凯因。
(他们——到底被卷入了什么事情里?)
作为师傅,亚奈特必然会感到不安。
特拉福德的领主塞尔班没有从王都回来。虽然她明白在王都、甚至埃鲁福尔王族肯定发生了什么,但不清楚赛罗和菲诺是否与之相关。
如今的亚奈特连获得情况的手段都没有。
昨天晚上,袭击城市的男人中有操纵火焰的“克利穆德”和另一位叫做“巴尔玛兹”的老人,现在他们仍然没有醒来。心脏还在跳动,但意识却奇怪的没有回复。
连向他们问话都做不到。
亚奈特叹着气转过身去。
烧毁之物无法复原。与此相同,开始转动的命运齿轮也无法停止。
久违的赛罗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丝毫迷茫。
恐怕他不是单纯的被动卷入了命运当中,而是自己迎难而上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是,这种决定无论如何也太危险了。
“……只要能活下去,就总会有办法”。
想到了刚刚老人的话后,亚奈特再次对自己重复了一遍。
不论如何,他都希望赛罗和菲诺能平安无事。现在的亚奈特只能如此祈祷。
「——失礼了,大小姐。能稍微打扰一会儿吗?」
迷迷糊糊向前走着的亚奈特突然被某人叫住了。
低沉缓慢的声音,是她不认识的人。
外表很年轻,大约三十有半,即使比看上去要年老一些也只有四十岁的程度,结扎在脑后的头发乌黑发亮。
他身穿的紫色外套很高级,一眼看去绝不像是平民。
是贵族还是司教,或是高级魔导师?——不管是哪种身份,都不会是普通的旅人。
亚奈特转向了这个男人,轻轻的点点头。
「嗯,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身体比亚奈特高了一个脑袋还多。两人间隔了些许距离,形成了亚奈特稍稍仰视的样子。
男人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并非卑躬屈膝一般,而是亲切的微笑,也没有表露出俯视(轻视)的神色。
如此自然的笑容获得了亚奈特的好感。
「报歉叫住你了。我有问题想请教一下。昨天晚上这里似乎发生了火灾……我听说街坊间传闻,有一个叫做阿尔凯因的黑猫处于事件的中心。而且他似乎住在你的家中,他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吗?」
亚奈特点了点头。
天刚刚破晓时阿尔凯因就离开了。当时已经无法阻拦,亚奈特只能看着他离开的背景。
「是的。阿尔凯因他们今天早晨就离开了。你是他的熟人?」
男人稳重的点了点头。
「唉,是的。看起来我们走岔路了。但是今天早晨刚刚出发的话,现在说不定还能追上——对了,他打倒的“红发男子”还在这里吗?」
「唉,那个纵火犯正暂时收容在对面的医院里。现在仍然意识不清,所以还不能直接扔进牢房……」
这件事没有特意隐瞒的必腰。今天早晨,他在骚动中被运到了那里,街道上的人几乎全都知道他所在的地方。
如果他们清醒过来肯定会立刻受到盘查,自治警备队的人也都在等待着,不过两个人似乎都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们不是单纯的沉睡,而是失去了意识。城中的各位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很讨人嫌。
绅士看向了医院的方向,突然小声说道。
「是这样啊?谢谢,美丽的小姐。那我就告辞了。」
绅士郑重的低下了头,然后悠然的走开了。
亚奈特叫住了他。
「那个,请等一下。你是谁?和阿尔凯因同样是贤人的弟子吗……?」
听到这样的浮想联翩后,男人的样子仍然悠然自得。如果不是对自己的本事相当有信心,是不会露出这样的态度的。
男人转过来半张脸,微微一笑。
「不,我不是那么高层的人。因事务来到了这里——听说这个城市有场小纠纷。要是让“曾经帮助过的男人”简简单单的死掉就太愚蠢了,所以稍微多管了一点闲事。」
回答完后,亚奈特连皱眉的时间都没有——
男人翻动紫色的外套轻轻的飘到了空中。
惊讶不已的亚奈特还来不及眨眼之间——他的身影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现了金色羽毛的大鸟。
舒展的双翼令人眩目,他描绘出神圣的光线轨迹,向阴云密布的天空飞舞而去。
在亚奈特已经被吓呆的视野中,金色的鸟优雅的向医院方向飞去。
大鸟消失在了建筑物背面后,亚奈特才终于回过神来。
(刚刚的人是……魔导师?)
亚奈特现在才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虽然不知道他使用的是什么魔导具,但可以化身为鸟的程度,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魔导师可以做到的事情。刚刚互相交谈时,他温柔和举止完全不会让人加以警戒,亚奈特不禁感到后怕。
(刻意打听医院的位置——他去那边有事吗?)
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后,她追着飞走的大鸟向医院的方向跑走。
城里的人都纷纷用诧异的眼睛看向了她,不过亚奈特此时已经没有功夫去在意了。
刚刚的绅士如果是袭击“赛罗”的敌人的同伴——他肯定还会在此地引起麻烦。
为同伴被打倒而出气。
或是为了封住同伴的“嘴”。
或是为了救回不能动的同伴——
从他最后的话中可以推测他是来“帮助”的,这样一来,这次很可能会与自治警备队一战。
不久后,在路的前方出现了三层建的古旧医院。被围墙包住的景观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出现骚动的动静。
看着闯入的亚奈特,大腹便便的医生瞪圆了眼睛。作为药材批发商的女儿,亚奈特由于商业往来和他相识。
「喂,怎么了,亚奈特?如此慌张。」
「突然到访打扰了!早晨刚刚入院的克利穆德的病房是哪间?」
被亚奈特的气势所吓到的医生指向了楼上。
「他和那个老头一起住在二层的三号病房……有什么事吗?」
看起来这里还没有发生什么,亚奈特刚刚为此感到安心时——从二层传来了护士的声音。
「医生!医生!请快点过来!」
医生和亚奈特同时大吃一惊。
年长的医生在亚奈特之前跑了过去。
爬上用木板铺成的楼梯,然后来到并不宽敞的走廊后,轻微的香气嗅入了鼻孔。
并排的病房,为了通风门全都敞开着。年轻的护士姑娘从其中的一间中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
似乎脚下没有了力气,她最终坐到了地上,不过却没有露出特别害怕的表情。
(是麻痹性的毒药……?)
做出如此判断的亚奈特用手绢捂住了嘴,来到了房间前。
病房里,两名自治警备队的男人成员正在木制地板上沉睡着。
两个床上都空了。
窗户大大敞开着,残留的香味似乎是“昏倒香水”,仍然很深厚的充斥于整个房间。
「喂,喂……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紧跟在后的医生有些发呆的说道。听到之前声响的医生和护士们也逐渐聚集到了这里。
警备队的男队员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看到他们似乎没有受到外伤,亚奈特也安心下来,然后走到了窗边。
克利穆德和巴尔玛兹这两名体型硕大的男性,无法想象那只鸟可以同时把他们运走。但是,如今那两个人都已经不在这里。
抬头仰望,一根金色的羽毛像是忘记带走一般落了下来。
亚奈特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那根羽毛。
突然之间,羽毛化作金色的颗粒四散开来,最终溶入空气消失不见了。
亚特的指尖没有留下任何的触感。
亚奈特像是想寻找大鸟飞去的痕迹,频频向窗外望去。但灰色的天空中空无一物。
(刚刚变成鸟的魔导师也是“赛罗”的敌人吗?)
想到这里,亚奈特纤细的肩膀又颤抖起来。
阴云密布的空中哗哗的下起雨来。
埃鲁福尔王国已经迎来了雨季。在夏前降下的雨水湿润田野,惠及万物。
但是,在如今的亚奈特眼中,连如此馈赠之雨也几乎成为了不祥的前兆。
◎
魔导具“千变万化的记录”还有几个亚种。
——不对,与其说是亚种,这种魔导具本来就不是已经分门别类的“正规物品”。
由于篡改记忆这种危险的目的,这个魔导具在研究阶段就很快的被定为禁制品。
因此这个魔导具没有得以量产。不过几个试验品非法的流入市场,工匠们以其为参考又各自花费功夫加以改良,最终导致了魔导具的名字相同,但“没有两个拥有同样的性能”这样奇妙的事态
可以封印部分的记忆。
还有对年轻人效果出众,但对年长者则收效甚微——虽然有若干像这样的共同点,但有关其精确度和效果的质量,绝对差异很大。
西天将露娜丝缇雅的派系所管理的“千变万化的记录”是现存品之中状态比较好的一个,可以毫无问题的“封印记忆”。但是另一方面,也拥有几乎无法“捏造记忆”这样的弱点。
虽然可以植入极其模糊的、像是“这种事情似乎在以前发生过”这种程度的记忆,但关于事件具体的内容则无能为力了。
所以魔族成员“拉达娜?索德旦萨?加利克”几乎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