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魔导具叫做“千万变化的记录”。
外观像是略大的棺材,泛起银色光芒的样子落落大观,不过形状有些可怕。
银色的盖板上浮彫着金色的文字。
“所有记忆仅为记录,所有记录总会消失。”
浮彫于盖板上的这些文字可以说是诅咒的一种。
在魔导具中,由于危险性或是出于人道上的理由,有许多的物品被禁止制作以及持有。
这个“千万变化的记录”也是这样的禁制品之一,但实际上,它只是尚未完成的魔导具。
将人放入这个围绕着光芒的棺材里,然后在外面的其他魔导师的操纵下,就可以扭曲关在里面的人类的记忆。
这本来是用于『精密的篡改记忆』的魔导具。
不过,现状下这个魔导具连大致封印住记忆都已经竭尽全力,无法正确的实现把合适的记忆替换进去。因此它才被称为未完成之物。
而且,只有对年轻的大脑才能够发挥效果,而对老人的大脑收效甚微。
再加之已经被定为“禁制品”,所以如今几乎没有工匠继续研究如何克服这种缺陷。如果被发觉就会身败名裂,引起许多人道上的问题。
作为初期的试验品现在还残留了几个,绝对称不上是广泛使用的魔导具。
——现在,这个棺材中装着一个可爱的“少女”。
年纪大约三岁,香甜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孩子。
不过她的睡脸与其说天真无邪更近于面无表情,散发出些许的违和感。
将这位少女收纳其中,“千变万化的记录”起动了。
棺材的四角各站有一位魔导师。因为封印或篡改记忆需要庞大的魔力以及精细的操作,无法独自己完成。
四个人各自把双手放到了棺材四角处,伴随着思念全力的注入魔力。
淡淡发光的棺材中,魔力穿过少女鲜艳的金发覆盖着的头盖骨,触及到了里面的大脑。
稍远处,这个少女的母亲以及刚刚步入老年的魔导师站在旁边,一起观望众人的动作。
准确的封印记忆需要四位本领高强的魔导师花费数个小时。
「范达尔大人,非常报歉劳您大驾——」
少女的母亲郑重其事的低下了头。
拥有和女儿同样华丽的金发,从容貌来看完全想象不到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身材挺拔,楚楚动人,感觉受到过良好的教养。
被称为范达尔的魔导师受到了女性的施礼后轻轻叹了口气。
「……正直而言,我现在仍然迷茫于当初是不是应该拒绝。这个魔导具是禁制品,本来是不能使用之物。我得到特别许可能够持有此物也是为研究使用这个魔导具来进行治疗的方法,完全没有打算像这样用于实际用途。而且那个孩子才三岁……再过上几年说不定就能康复,也可以忘掉讨厌的记忆不是吗?」
六贤人之一的“魔人”范达尔如此说道,尚且年轻的母亲却摇了摇头。
「确实,我觉得也不是没有自然康复的指望。但是,如果不能这样康复过来——每思及此我都十分害怕。我不清楚菲利亚诺在那里看到了什么,现在这个孩子已经失去了所有感情。只要将当时的记忆封印——她应该就能恢复原状。」
母亲的声音让人心痛。
范达尔也明白她的心情,所以没有再继续强求。
「我们既然决定协助你,就会全力以赴。不过,这个魔导具的品质并不好。由于以前几乎没有对幼小孩子使用的先例,所以无法保证什么,长大后有可能出现情绪不安定的现象。虽然比起什么都不做还是要好上一些,但请做好觉悟这决不是安全的方法。」
少女的母亲——莉奥妮?布兰黛尔缓缓的点点头。
「我已经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即使如此,那个孩子——只要“菲利亚诺”能取回自己的心,冒着这样的风险也是值得的吧?」
范达尔转过头去,嘴里似乎在嘟囔着什么。
这个选择是否正确,现在似乎还无法判断。莉奥妮也肯定在迷茫吧。没有人会想把自己的孩子置于危险当中。
不过,这个孩子像现在这样紧闭心灵一言不语,如果莉奥妮有个万一,她连一个人活下去都很困难。
「咱们会干扰到我的弟子集中精神,去那边吧。」
范达尔陪着菲利亚诺的母亲莉奥妮向旁边的露台走去。
露台本身并不大,不过由于范达尔的城塞建在山上,所以景致非常壮丽。向下眺望纯白的绵状云海,其余的视界全被苍空所覆盖。
这幅让人不禁想到世界尽头般的光景,对范达尔来说只是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魔人居住的城塞在另一个世界——这里与下界的隔绝甚至被传说到了这种程度。
重重险阻的山峦中连登山的道路都没有。周围只有竖立的绝壁,虽然能够登到半山腰,但要想到达顶峰就只能依靠在空中飞行。
这个魔人之城有三条到地面的道路,全部都是依靠扭曲空间这种特殊方法的移动手段。
当然,因为道路全都处于严密的管理中,单纯的旅人不可能因迷路闯入这里。
莉奥妮也是通过其中一条道路带着女儿,在范达尔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了这座城塞。
他把莉奥妮引到了露台上的桌子和椅子旁。
「请坐。我想请您详细说明“布兰黛尔皇国的事故”。」
像是早已做好接受这个问题的觉悟,莉奥妮垂下了眼睛。
魔导具茶壶的自然地泡好了红茶,范达尔一边向茶杯中倒茶,一边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她。
「你说过菲利亚诺失去心灵也是由于目击了这次事故吧?而你的丈夫“弗罗斯贝尔克?布兰黛尔”和我的女儿奥加,还有鲁法斯他们也全都因此行踪不明——你们在那里究竟做了什么?」
莉奥妮仍然低垂着眼睛,悲伤的摇了摇头。
「非常报歉,范达尔大人。我真的没有被告知任何事情。我知道自己的丈夫和鲁法斯大人他们在那个研究施设做了“某事”。不过,我没有参与到研究中,光是抚养菲利亚诺就花费了我所有的精力,至于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泪水从莉奥妮的眼角滑落。
「发生那起事故的当天,我因感冒早早睡下——菲利亚诺肯定觉得有些无聊,所以走出了屋子,一个人去研究所玩……她在那里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怕是看不得的东西。——」
她的眼神不安的摇曳起来,似乎没有撒谎。
范达尔按住了额头。
「——我听说那天,布兰黛尔皇国的一个研究施设完全消失了。既不是爆炸也不是崩塌,而是完美的“消失”——周围似乎有火势蔓延的痕迹,但重要的中心部位却完全像是凭空消失一般。由于是秘密设施,所以没有引起舆论的喧嚣。活下来的只有你的女儿菲利亚诺——如果是我的弟子不小心犯下的错误,我觉得皇族应该会向我发出要求调查的通知,但遗憾的是没有任何消息。皇国无论如何也要隐瞒此次事故吗?」
莉奥妮遗憾的点了点头。
就是说,当时正在进行的是违法的研究。
是禁制品吗,要不是就是被其他国家知道会引起麻烦的研究,不论是哪样都不是什么正经事。虽说已经将他们逐出门下,但曾经的弟子和女儿参入到了这样的研究中,范达尔的心中也无法平静下来。
困惑之余,关于“研究的”的内容他联想到了一条线索。
(……鲁法斯他们难道——还在继续对“环流的轮环”的研究?)
鲁法斯为了让“环流的轮环”安定,曾经摸索过使胎儿和魔导具融和的方法。而在试验这种方法前,本来应该作为母体的范达尔的女儿却流产了,研究也因此停滞下来——
如果找到了别的母体,或是“流产”本身就是为了瞒住范达尔的虚假事情,那么这项研究很可能还在继续进行着。
人体和魔导具的融合——这本身并非罪孽。义眼、义手和义足等用魔导具来补充失去的机能,这样的案例十分常见。
但是,让“生命”本身和“魔导具”融合却被视为禁忌之法。
像这种把胎儿和魔导具融合在一起的研究,对范达尔来说只能想到是疯狂的举动。
如果他们成功了,就应该能从莉奥妮口中问出这项研究和事故的因果关系,但她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所坐的这把椅子不是普通的椅子。这个魔导具可以把握坐在上面的人类的精神状态,如果判断为说谎就会发出轻微的晃动。
对此毫无所知的莉奥妮正在双手捂着红茶杯子取暖。
「我的女儿当时应该不在研究所中。虽然那里不是禁止出入的严密场所,但我发现时,她正在施设旁边的木阴处,似乎正在一个人发呆。」
当时的记忆马上就会被“千变万化的记录”所封印。他们也因此无法获得进一步的线索。
「……你们之后要怎么办呢?回到布兰黛尔皇国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莉奥妮布出了寂寞的眼神。
「我不会回去。弗罗斯贝尔克大人已经不在了,对那个国家来说我只是多余的人。皇族肯定也不会欢迎我,还是借此机会去其他的国家吧。」
范达尔歪了下脑袋。
「抱着还那么小的孩子?不回娘家去吗?我听说你是某处的商人出身……」
这次轮到莉奥妮露出了苦笑。
「……报歉,范达尔大人。我对奥加和鲁法斯大人说了谎。我以前只对弗罗斯贝尔克大人说过——我其实来自名叫埃鲁福尔的乡下小国,是贵族多利亚尔德家的女儿。」
范达尔皱起了眉头。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稍等一下,是“埃鲁福尔”?」
莉奥妮有些困惑的点了点头。
范达尔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苦笑,肩膀也随之晃动起来。
埃鲁福尔是位于西方的边境之国,作为国家存在感稀薄。不过,在“大罪战争”时期曾经冒出一位叫“露提娅娜”的姬将军,她率领部队曾经击败过布兰黛尔的正规军。
在埃鲁福尔被视为英雄的露提娅娜,在布兰黛尔则被传说成了恶鬼。
由于两国之间还有其他国家,距离较远,所以表面上没有形成对立的事态。但在站布兰黛尔的立场上,对“埃鲁福尔”这个国家的印象非常差。
这个国家的贵族女儿成为拥有皇族血统的“弗罗斯贝尔克魔导师”的妻子这件事,肯定会让皇族相当丢面子吧。她自称是平民女儿反而会比较好。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如此隐瞒身份我也能够理解……但也不必瞒着奥加和鲁法斯。」
莉奥妮很报歉的点了点头。
「与其说刻意隐瞒,其实是我没有机会和他们论谈这种事……那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会在意别人的出身门弟。但是由于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能随便回老家。虽然还有哥哥在,可事已至此,我回去只会给他添麻烦。」
她的声音充了坚定的决意。
范达尔发出了叹息。
虽不至于不明事理,但一直接受贵族教育的莉奥妮,现在仍然不知世间的艰辛吧。把她和幼小的孩子弃置不顾,范达尔由衷的感到抵触。
「在圣都附近……我的熟人正在那里经营编制物的工厂,他那里有工匠用的空房。我也清楚你的本事,应该没问题吧。你暂时先去那里工作,那边全是女工,所以不需要担心。」
听到范达尔的提议后,莉奥妮眨了眨眼。
她沉默的僵住了片刻,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轻轻施了一礼。
「……非常感谢,范达尔大人。我就按您的吩咐去做。」
范达尔并不是因为普通的厚意才提出这个方案。为了掌握莉奥妮和菲利亚诺的行踪,把他们交给自己认识的人才是最佳选择。
这时有人打开了露台的门,一名弟子走了进来。
身穿长衣的弟子叫做海梓尔,年龄三十有半,是面容严肃的魁梧男人。
他的体格比起魔导师更像是骑士长。
他走到范达尔身旁,用莉奥妮听不到的音量窃窃耳语。
「——范达尔大人。泽尔德纳特大人发来了紧急通知。在布兰黛尔皇国的事故现场发现了“大小姐”的遗体——」
范达尔紧皱眉头。
听到事故的传闻后火速赶赴现场的泽尔德纳特和范达尔同为前任魔人的弟子。范尔达应该称其为师兄,但两人的关系更像是亲友一般。
而且,他还是因故事而失踪的“鲁法斯”的父亲。
由于泽尔德纳特的儿子鲁法斯和范达尔的女儿奥加已经结婚,现在两个人成了庆家。
范达尔的女儿——奥加似乎已经变成尸体被发现了。
范达尔面不改色的站了起来,虽然很在意报告的详细内容,但必须事先确认这个情报是否也能让莉奥妮知晓。
「报歉,我要失陪一会儿。马上就会回来,请待等片刻。」
「好的,请便。」
莉奥妮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
范达尔随着负责联络工作的弟子回到了城中。
这个城塞中,住着大约一百名为“魔人”工作的弟子。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白天从事魔导具的研究和开发工作。生活费可以由贩卖魔导具获得,这个城塞在作为修行之地的同时也可以称为一个“大工房”。
从莉奥妮身边离开后不用再担心被她听到,范达尔背对着石壁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样吗。奥加果然已经死了吗?」
弟子海梓尔也痛苦的低下了眼睛。
关于女儿的死,范达尔早已做好了觉悟。事故发生已经过了两周,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早已失去了生还的希望。
「不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听说施设完全消失了,难道说有隐藏遗迹的地下室?」
弟子因范达尔的问题显得有些困惑,稍稍歪了下脑袋。
「详细的情况还——不过,找到的不只有大小姐的遗体,似乎还有一个活着的“孩子”。看上去还不足一岁,应该说是婴儿——」
意料不到的事情让范达尔皱起了白眉。
「婴儿——而还活着?在经过了两个礼拜的现在?」
由于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无法断言,但毫无疑问这是生命的奇迹。
海梓尔叹了口气。
「是的。根据泽尔德纳特大人所说,在调查已经消失的研究施设遗迹期间,突然从“空间”扭曲后的异世界中掉出了抱着婴儿的大小姐——大小姐已经故去,但婴儿虽然有些衰弱但却平安无事,现在泽尔德纳特正在保护他。难道,那就是鲁法斯大人和大小姐生出的长子——」
范达尔不由自主的按住了额头。
连孙儿的诞生都没有被告知,自己已经失去女儿的信任到达这种程度了吗,范达尔如此悲惨的想到。鲁法斯的父亲泽尔德纳特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
不过,与此同时——他还想到另一种“不祥的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报告确实吗?」
「泽尔德纳特大人也很困惑。范达尔大人不亲自去看看吗?」
思考片刻后,范达尔摇了摇头。
「要是泽尔德纳特什么也没有发现,我去了也是惘然。身为“魔人”的我要是有所动作,就会刺激到布兰黛尔皇国,反而会让调查变得更加困难。要是泽尔德纳特发来增援请求另当别论,现在只要全都托付给他就好。」
海梓尔也沉思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妥当。本来布兰黛尔皇国对咱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果范达尔亲自出去,说不定还会引发国际问题。」
听到弟子冷静的提醒,范达尔叹气以应。
「我们也没有恶意——他们应该能够分明善恶,但似乎做了有所愧疚之事。看来那边的皇族水很深呢。」
弟子恭敬的低下头,迅速的离开了。
范达尔也转过身,再次回到了露台。
莉奥妮正在那里远远的眺望天空的彼方。
她的视线聚焦在清澈湛蓝的天空和下方的纯白云海之间,一动不动。
在这次事故中,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和许多朋友,考虑到她心灵上的痛苦,范达尔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范达尔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用尽可能不让她感受到照顾的声音说道。
「让你久等了。之后的三天里,你就住在这个城里守候菲利亚诺吧。要是没问题,之后我会派人带你们去工房。」
莉奥妮点了点头,然后歪了下脑袋。
「非常感谢。说起来,那个——刚刚的报告已经讲完了吗?要是会打扰到您,我等在这里就好——」
听到这句话后,范达尔一时说不出话来。
——莉奥妮和奥加应该是亲密的好友。所以她应该也有知晓的权利,而且这也不是应该隐瞒的事情。
「……不是好消息。在那次事故的现场发现了奥加的遗体。现在,泽尔德纳特正在那边确认状况。虽然没有发现其他的遗体——已经可以说是绝望了吧。」
莉奥妮的肩膀颤抖起来,用手捂住了嘴。
至今为止,他们只是“失踪”,还没有绝望的被认为失去了生还的可能。但找到的遗体就意味着完全断绝了希望。
范达尔痛苦的注视着对面,莉奥妮也低下了眼睛。
「那个……范达尔大人。请您保重身体——」
「不,没关系的。我已经料想到女儿的去世了。变成一具尸体难道就是对父母的孝顺么。」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不太注意关心女儿,因此父女关系说不上亲密。但即使如此,对范达尔来说,奥加也是可爱的宝贝女儿。
范达尔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向莉奥妮问道。
「说起来,奥加的遗体似乎还抱着一岁不到的婴儿。你有什么线索吗?」
他没有用“生还者”这样的字眼。在还没有找到莉奥妮的丈夫弗罗斯贝尔克的情况下,让她产生多余的希望反而显得更加残酷。
莉奥妮的眼眶湿润了。
「说到婴儿——难道是“赛罗尼乌斯”?半年之前刚刚出生,是鲁法斯大人和奥加的孩子。」
自己的推论由她的口中得以证实,范达尔发出了轻微的惊叹。
莉奥妮似乎注意到了他没有收到“孙子出生了”这样的消息,表情也阴郁起来。
「……我觉得奥加他们不会一直瞒着您。那个——奥加的身体十分虚弱,很担心刚刚生出孩子就要交给自己的丈夫抚育……如果自己因孩子的出生而殒命,只会让范达尔大人和泽尔德纳特大人空欢喜一场。奥加他们肯定是在担心这一点。」
安慰的话听起来不禁有些苦涩,范达尔感到胸口一阵窒息。
他们隐藏孩子的理由——关于这个理由,他还想到了其他的可能。
「最终,理由仅仅如此吗……莉奥妮,我想和你开诚布公的谈话。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可能,鲁法斯和奥加他们难道没有可能使用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进行“人体实验”吗?」
莉奥妮皱紧了眉头。
「怎么会,这种事——鲁法斯大人和奥加似乎都很溺爱自己的孩子。这么恐怖的事情决绝不会发生的。」
范达尔也希望如此。不过他们虽然是自己女儿和女婿,也有让自己信不过的地方。
事实上,他和鲁法斯曾经因这件事起过一次冲突。
利用奥加作为母体,将魔导具“环流的轮环”和胎儿的生命进行融合的实验——奥加自己也是如此希望的,看来她继承了范达尔身上的一些“不太好的部分”。
「……魔导具和胎儿的融合实验不在讨论范围内,普通的人体实验以前我自己也经常会做。不过只是利用“自己的身体”。就结果而言,我获得了和魔人地位相配的能力,但是现在想来,那些都是愚蠢的行为。我只是侥幸而已,而且身边还有泽尔德纳特这个最棒的助手。正是由他一直在为我提供安全策略,我才能平安无事吧。但是,鲁法斯、奥加和弗罗斯贝尔克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如此——大概是这样的。」
听到范达尔这席话后,莉奥妮双手合掌做出了祈祷的姿势。
「……范达尔大人。事出突然,可能会让您感到为难。但是,请您相信奥加他们。她应该不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是呢。可能的确是我想多了。」
如此无心的回答也可以暂时减缓莉奥妮的担心,范达尔姑且如此回答道。
同时,他坐的椅子发出了微微的震动。
莉奥妮坐的椅子和他坐的椅子是同样的魔导具。莉奥妮没有注意到如此微小的晃动,不过范达尔自己肯定感受深厚吧。
——范达尔确信自己的想法。
包抱他的女儿在内,在布兰黛尔皇国研究施设里的人们做了“禁止之事”,结果因此导致了不可思议的事故。
(自作自受——那帮笨蛋。)
不断的在心中咒骂自己的女儿和曾经的弟子,范达尔按住了眼角。
「范达尔大人……那个,看来您很失落——不管如何,请不要勉强……」
看到莉奥妮担心的眼神,范达尔咳嗽了一声。
「没,报歉,我没关系的。最辛苦的反而是你吧。今后你不仅要抚育一个孩子生活,而且还要从事体力劳动。如果你愿意,在这个城中生活也是可以的——」
莉奥妮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
「不。只有弟子才能在魔人之城长期逗留,这是金科铁律。我不打算勉强您这么做。而且,对“魔力”低微的我来说,在这里生活有些难以忍受——」
「啊,是这样。」
范达尔也为自己的考虑不周苦笑了一下。
这个魔人之城位于灵峰贝尔兹山的山巅。这座贝尔兹山几乎不存在精灵之力。
所以即使在下界可以发挥强大魔力之人,在这里也会受到弱化。对魔导师来说这也是一种修行,不过加之空气稀薄的影响,普通人难以在这样的环境难下长期生活。
已经习惯的范达尔不小心忘记了这件事。
「习惯之后也不坏呢。不过,生活的话确实在下界比较好。不论如何,在这里生活只会离浮世越来越远。因此我的弟子们全都是些怪人。」
这番话似乎是想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不过莉奥妮的微笑显得苍白无力。
「魔导师都是怪人这点由来已久。我的丈夫也是,鲁法斯大人也是——但是这边的弟子们,我觉得大部分都是认真的人。特别是刚刚把我带到房间的那位“阿尔凯因”,虽然刚刚十岁,却表露出十足的绅士作风。」
那位魔导师在范达尔的弟子中也是特别的存在。
「啊,他可是十分罕见的暗属性魔导师呢。他虽是我的弟子,但经常在这里和达克菲尔德神殿来回穿梭。说不定将来能继承我的脚步成为下一任魔人。」
关于他的成长,范达尔似乎十分的期待。
女儿去逝在先,但他还必须培养其他的众多弟子。身为“魔人”,不能再继续消沉下去。
(即使如此——我和泽尔德纳特的“孙子”吗?)
活下来的“赛罗尼乌斯”让范达尔十分挂心。
作为生还者应该为他感到高兴,但不知何也有无法释然之处。和女儿的尸体共同从“异空间”出现,这点愈发增强了他的怀疑。
(难道鲁法斯他们打开了“神界”之门吗——?)
想到这里后的瞬间,范达尔就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他觉得。
作为知晓曾经大罪战争真相的人,他们应该十分理解这种行动到底是如何的愚蠢。
由于还没有收到泽尔德纳特进一步的报告所以无法断言,但自己的弟子们应该不会如此糊涂。
「范达尔大人?你在想什么?」
莉奥妮似乎察觉到他脸色的变化,问道。
「……啊,没什么。好像要起风了,差不多回到城塞里吧。虽然这里张开了防风的结界,但已经老化的相当严重了。」
范达尔陪伴莉奥妮回到了城中,从魔导具“千变万化的记录”旁边走过。
在泛着银色光芒的棺材中,如今莉奥妮和弗罗斯贝尔克的女儿菲利亚诺的不祥记忆正在受到封印。
在布兰黛尔皇国的研究施设中,她看到了什么——
应该不是普通的事故情景。
她肯定是看到更加恐惧的某物,而为了逃避这种记忆才关闭了自己的心灵。
大概没有办法获取她的记忆,范达尔不耐烦的想到。
◎
时近破晓的特拉福特城区中,人们正在为收拾火灾现场而忙碌着。
黎明期间的突然大灾完全烧毁了数个建筑——万幸的是,城中的居民没有人因此死亡。
看起来名叫克利穆德的魔导师召唤出来的火焰,为了持续“燃烧”需要使用者不间断的提供魔力,所以在他失去意识失火势自然的消失了。
因此火灾没有大范围的蔓延,但被魔力之火烧到的范围内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药剂师亚奈特和她父亲租借的房子如此已变为一片灰迹。
亚特奈迷迷蒙蒙的站在只剩瓦砾的遗迹前。
鲜艳的粉色头发已被灰尘弄脏,眼睛也呆滞的不知看向哪里。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她的身影更加让人感到心痛。
在她的眼前,城中的男人还在继续收拾着瓦砾。
魔导具同样被广泛的使用于这种工作时。台车来回运送着瓦砾,而驱动台车的机器,还有碾压地面的大锤,像这样适用于土木工程的魔导具大部分都极容易上手。
「……这里还真是被烧得精光呢……」
熟识的老人在亚奈特背后发出了同情的声音。他是农业研究所的所长,父亲的旧友。
「唉。真是轻而易举……」
「真是的。不过亚奈特,你没受伤吧?振作一点。毕竟你们父女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还活着就能重头再来。」
听到这席话,亚奈特暧昧的点了点头。
老人为了让亚奈特精神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也加入了收拾的工作中。
他说得对,“只要还活着”就总能想到办法。虽然货物和纪念品全被烧掉有些让人痛苦,不过烧掉的是租来的房子,而且视情况而定,说不定还能得到保险金。
但是,现在最让亚奈特感到忧郁不是这场火灾带来的影响——而是被某人掳走的少年,赛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