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泼稍感意外,天罗刹竟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谨慎答道:“倪太师与我都是为沁萤国效命,并无差异。”
天罗刹对阿泼语气愈是温和,夷雄等一众长老愈加尴尬,仿佛被晾在一旁。
只听天罗刹好奇地问阿泼:“将军,你刚才说这位夷长老打算借刀杀人,排除异己,不知道这话怎讲?”
阿泼脸有鄙夷道:“天大人,其实并不是所有西部山区的部落都有参与对沁萤国的叛乱,大鱼部落就是其中一个不愿加入叛军的族群!不过今日申长老正巧被落了个口实,这里有些长老们当然不会放过借机拱火的好时机,欲除之而后快喽。”
曼韦陀急声分辩道:“我们也是以事论事,并没有故意陷害之心。阿泼将军的话未免太小看曼韦陀的人品了!”
阿泼朗笑道:“曼长老不用这么大声,也不用这么着急。我可不是看不起曼长老,而是看不起在座各位长老的人品。”
众长老当即忿忿不平地对阿泼叫骂起来,只碍于天罗刹的存在而没敢有过火的挑衅。
阿泼以一敌百,完全不怯,舌战群雄完全是得理不饶人。
天罗刹亦豁然大悟,冷视着夷雄,面目呈不善。这下可把存心捣风搞雨的夷雄给吓得不轻。
在双方各执一词争吵不休的时候,老迈的大鱼部落申长老终于在随从的搀扶下赶到了山顶。他立即气喘吁吁地向天罗刹施礼道:“抱歉大人,申某来迟。若大人心中不快,申某愿替族人领死,希望罪不殃及大鱼部落的山民们。”
天罗刹和善地说:“辛苦您了,老人家。我已听闻,大鱼部落并没有参与对沁萤国的反叛行动,如此一来,大鱼部落便是我皇兄的朋友。我所立的时限也好规矩也好,对朋友无效。”
夷雄为首的一众部落长老闻言,皆惴惴难安。他们终于感觉到,这次圣山之巅的集合,并非群英会,而是鸿门宴。
天罗刹和施史、十二位柿人少年一道走下长耳鴞号,来到长老们和阿泼队伍的中间。当见到沁萤的后宫总管施史,右将军阿泼终于明白天罗刹是闵娴王后的代表,心中大定。
长老中走出来一位鹰视狼顾的黑衣汉子,是兀山部落的柴长老。他不满地喝道:“天大人,我们皆依约而来,就是给予您尊重。但你一句规矩不适用申长老,就放过了大鱼部落,如何服众?我柴某首先不服!”
天罗刹抿嘴笑道:“你的尊重值几钱?你们作的恶又该赔偿多少钱?我皇兄刚薨,尸骨未寒,你们就反叛作乱,杀害数万沁萤边关将士!今天,我天罗刹受闵娴王后委托,召集你们所有的部落长老前来,就是要和你们算清楚这笔帐。”
柴长老无惧喝道:“兀山部落反叛沁萤已是事实,梁子早已结下。天大人若是不爽,柴某这烂命一条,拿去就是。”
“柴长老莫嗔言。”夷雄赶紧喝退老柴,对天罗刹道:“大人天威盖世,我们西部全部长老在此,愿听一下您的主张。”
天罗刹问阿泼道:“将军,这次叛乱,沁萤伤亡多少?”
阿泼不加思索道:“我军作战不力,共有二万八千人伤亡。”
天罗刹便对夷雄说:“二万八千伤亡,我就四舍五入算三万。你们只要答应永不再背叛沁萤国,立即结束战争,然后向每位伤亡的沁萤将士赔偿五十两白银,那我们重新成为朋友,如何?”
曼韦陀长老瓣指头一计算,惊呼道:“咱们总共要赔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你不去抢?”
天罗刹轻笑道:“哪位长老若不肯给,我自然会上门抢。哪个部落不肯就范,我就先灭了它,然后男丁全部送去挖煤,女人全部充当娼妓,小孩全部做杂役,每个山民都要用尽一生去偿还欠下 的血债。”她顿了顿,说:“你们若不愿族人从此受苦,最好真心归顺,拿出钱来抵债。”
柴长老厉声道:“我兀山部落绝对不答应这种不平等的投降条约!柴某誓死作战到底!”
天罗刹只若不闻,平静闭目道:“同意投降的长老,站过来阿泼将军这边,你就会成为沁萤国的朋友;不同意的站在原地不用动,日落之前我就要将这些顽固的叛贼全部清算!各位都是聪明人,做朋友还是做敌人,行使你们神圣的选择权吧。”
柴长老第一个跳出来,疾呼道:“柴某绝不屈服于一个小女娃。但柴某身为长老,唯有替山民的幸福着想,各位我先过去了。”说完,飞快地走到阿泼面前,翻身跪拜道:“兀山部落愿与沁萤国世代成为朋友,共进退!”说完,二话不说站在沁萤将士一边。
“老柴!”曼韦陀长老大喊道:“你这就不厚道了,刚才明明你最刚,想不到归降却第一名!”
柴长老脸不改色心不跳,直接摆出置若罔闻的样子。不料曼韦陀长老喊完话后,立即蹬蹬蹬地挪到柴长老身边,亲热地说:“咋不叫上我,曼某也是主张朋友一家亲的,呵呵。”他说完,恭敬地对阿泼抱拳施礼,以表归顺。
阿泼很意外,貌似最顽固的两位叛乱长老竟一马当先地愿意赔款投降,怎不意外?他连忙抱拳回礼,以示接纳。
于是接下来,其余叛乱的部落长老们亦纷纷倒弋,乖乖站到了沁萤一边,没有挪动的只剩下了夷雄长老和两位随从。
天罗刹森然道:“哈茨部落看来不愿意投降。”
夷雄抬头看着所有站到对面的长老们,眼神空洞地对身边的两位忠心护卫说:“你们也站过去吧,代表哈茨部落归顺沁萤国。”他惨笑道:“过去吧,孩子们,这是我的命令。”
两位忠卫百般不愿,但长老的命令,又无法抗拒,只能掩面落泪,极不情愿地走到对面的归降人群中去。
天罗刹不解问道:“既然哈茨部落愿降,夷雄长老却为什么不转换阵营?”
夷雄选了身侧一块石墩,正襟坐下,淡笑道:“任何抗争,到最后都应该有人为此负出代价。历来成王败寇,哈茨部落此役无法忤逆天大人的神威而选择臣服,是顾全千百口山民的性命;夷雄不投降,是我个人的意志,两者并无冲突。夷某甘当这场叛乱的殉道者,以吾热血铭记吾族群之苦难。”
曼韦陀咚一声下跪哭道:“夷长老,小曼没用,小曼对不起您!”
众长老皆向着夷雄下拜,脸抱惭愧。
夷雄慨道:“自古哪有革命是不流血的,死在失败之际,夷某求之不得!”
天罗刹疑道:“本宫所知的是此前西部各部落与沁萤国之间一直来往通商、友好相融,长老如何反说是苦难深重?”
夷雄长舒了一口胸中郁气,环视着天阁圣山四周的壮美群峰,深情道:“我们各部落的山民,世代生活在这片广阔静谧的山林中,一直刀耕火种,开山育林,过着与世无争、淳朴安乐的日子。直到十多年前,有三位风度翩翩、魅力非凡的沁萤国男子到来,彻底改变了山民们的生活……”
施史轻嘘了一口气,向天罗刹解释道:“这三位便是沁萤国的开国传奇——沁萤三杰,其中之一便是殿下的三十五皇兄。”
天罗刹冰冷地对夷雄道:“我以为,你们与沁萤纵然不是朋友,也不至于为敌。想不到你们胆敢向沁萤国动武!”
夷雄眼含悲痛,接着道:“炬颍并没有对我们的部落用兵,反而带来了华丽的布匹、实用的铁制工具、新奇的食物美酒,还有数不清的新奇物什、诗歌乐舞,向单纯的山民展示了他们丰富多采的沁萤文明,折服了人心。我们为获得更精采的生活,甘愿用自己便宜的谷物、山货换取沁萤的银子,然后去购买沁萤的商品货物……刚开始,部落生活真的发生了改善,大家都热烈欢迎沁萤的商贾,诸位长老们确实将沁萤国王当作真正的朋友,而非敌人。于是,西部各部落发起投票,一致同意归顺炬颍,成为沁萤国的一部份。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却正是山民们恶梦的开始……我们使一切都搞砸了。”
柿人少女婙妤悄声对同伴说:“这些山民我看着也淳朴善良,哪怕是那位最粗鲁的大叔,也不似大恶大奸的坏人。或许他们真的受了极大的冤曲,无处申诉,才被迫造饭。”她所指的大叔正是壮如黑熊的曼韦陀长老。
有纪和默两位柿人少年是典型的i人,始终怯怯地看着那些陌生,保持警惕旁观。
齐鑫和仓满深有感触道:“沁萤国的食物是真的精致,美味可口,昨天我俩吃得比哪天都有胃口,哈哈。”
韫瑟厌恶地瞪了两个胖子一下,不断地翻起白眼,她感觉他们俩就是为了食物而降生这个世界的。
子页看着韫瑟脸上的古怪表情,不禁被逗笑。他发现,这个少女的小脸蛋虽然丑巴巴的,却总有许多小情绪时不时释放,总让他看不够,而且很有趣。
韫瑟无奈地看着子页,生气地说:“我脸上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吗?”
子页一脸正经地琢磨道:“你一生气脸就会充血,一充血那些疤痕就会变成暗红色,可别说你这丫头挺特别的。”
韫瑟气道:“特别你个头,滚,不许再看我,我特不特别都不关你事!”
子页扮了个鬼脸,侧过脸去。
天罗刹身后的少女婕雨不解地看着夷雄,对身旁的玉轩低声哼道:“沁萤国不动干戈收服西部,提高了山民的生活,正是最两全其美的举措。不知这些长老还有什么颜面发动反叛?”
柿人队长玉轩不屑一顾地讥讽道:“只是这些土著贪得无厌罢了。趁国王仙逝,国势不稳,抢劫好处,完全忘了当初沁萤国王对他们仁义并施的恩情,始终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婕雨认可地点头。
右柱国将军阿泼挺拔地站在天罗刹身边。他由衷佩服这位从天而降的女子,让西部的长老们尽数重新归降沁萤。他寸步不远离地站在天罗刹身旁,亲自护卫着这尊罗刹杀星。
阿泼眼前,此时仅剩下最后一个敌人,就是让沁萤军队几天内折损了三万兵将的长老首领——夷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