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被下了逐客令,像是驱赶野狗一般不留情面。
虽说凤痕这张老脸早就丢光了,但被这么轻蔑而磋磨着对待,还是尴尬的下不来台。
更别说还有南秦来的客人:景公子云景珩在旁边看着。
额间冷汗涔涔,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凤痕现在的脸色有情有白,甚至隐隐有些发灰,像是身中绝症没几天可活的病人一般。
凤钰见她没反应,柳眉皱得更深,周身的清冷森寒愈发明显。
凤痕犹如大梦初醒,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像个哑巴一般滑稽。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云景珩心中暗暗讥诮,凤痕虽然被称为东璃第一公子,但风度眼界都令他大失所望。
东璃国弱,怨不得别人。
毕竟从根上就是烂的,凤家的腐朽气息几乎扼杀了一切新芽的茁壮成长,这么闭塞而狭隘的国度只会在岁月更迭间愈发的衰弱。
直到王权土崩瓦解。
最终还是云景珩目光平静,声音温和:“景珩初到东璃,很多事还要叨扰凤公子,不如我们回正殿细细商讨。”
滴水不露的话语,四两拨千斤的将凤痕从尴尬的窘境中拯救了出来。
凤痕如梦初醒,连忙捡着台阶就顺着下去,感激的看了云景珩一眼:“那就不打扰钰小姐了,在下和景公子先走了。”
不是“告退”,而是“走”。
再怎么恭恭谨谨,泡着蜜罐子长大的凤痕也不可能诚心的臣服于凤钰,但她也没计较他这一两点小九九。
横竖都是个死人,早死几天晚死几天的区别罢了。
………………
凤痕赶忙就着云景珩走了出去,院内的丫鬟侍从们都被屏退,再三叮嘱不可靠近打扰凤钰的安静。
院外,凤痕接过云景珩递来的一锦方帕,气喘吁吁地擦着额头的冷汗,诚恳感激道:“无霁在此谢过景公子相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日后无霁定有重谢。”
凤痕这么一说,云景珩自然不能当真。
这种画大饼式的承诺没有一丝一毫的可信度,况且“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种轻描淡写,恰恰证明了凤痕只是在嘴上说说。
根本没有用实际行动感谢的意思。
云景珩依然是淡淡的看着他,说道:“多事之秋,景珩还是不打扰凤公子了。”
凤痕连连称是:“自然自然,谢过景公子今日相救,您先休息一晚,明日再为您接风洗尘。”
他拉拢的意思很明显,可惜云景珩根本不买账,推拉着:“不必,一切从简,还是等凤城主回来后再定夺吧。”
凤痕有些无奈,有些急躁,但偏偏又没办法再多说什么,只能告别。
“那就不叨扰景公子了。”凤痕吩咐道,“小桃,送景公子到南苑。”
“是。”
名唤小桃的侍女低低应道。
云景珩和秋夜随着小桃的带领,来到了相府南边的一处别苑。
虽然名唤别苑,但是规格制度一样没少,清丽的布景令人心旷神怡,院里甚至有小桥流水的叮咚声响,沁人心脾。
小桃笑着解释道:“景公子,秋姑娘,这是凤府接待贵客的院子,过一会儿会有专门服侍您的婢女们前来。”
她虽然不知道景公子身边这位名唤“秋夜”的女子是何身份,但一句姑娘总归是稳妥的。
“不必。”云景珩淡淡回绝。
“这……”小桃有些为难,但想起大少爷对景公子的重视程度,只好应了下来,“那便依景公子所说。”
“奴婢先告退了。”
随后施施然行了礼,恭谨地退下了。
人已来,人已去。
本就寂静的院落更是掉根针都能听见声音,秋夜跟随云景珩踏入屋内,映入眼帘的是大气清雅的装潢,没什么鲜艳的女儿色彩。
血红的夕阳从窗框中斜斜落下,房间当中放着一张黄花梨桌子,两个矮凳配在两侧,云景珩坐在上面,示意秋夜。
秋夜摇了摇头:“主仆有别,秋夜不能逾矩。”
云景珩轻笑,白嫩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声音清润:“在人后还这么拘谨,倒是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了。”
“阿月妹妹……”
秋夜身子立马一僵,登时脸色一遍,声音不自觉染上几丝慌乱和不悦:“景公子,您——”
云景珩道:“这么害怕干嘛?板上钉钉的事还不允许我旧事重提……?若不是世事难料,你我怎会是主与仆的关系。”
一向冷漠面瘫脸的秋夜身子微微颤抖,那句阿月轻而易举的唤起了许多尘封在记忆里,甚至被她几度遗忘的回忆。
她冷硬的外壳有些碎裂,声音沉闷:“您又挖苦我。”
语气还带着点委屈和控诉,仿佛云景珩真的欺负了她一样。
云景珩哈哈一笑,心情舒畅了几分,但又想到了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好了,前尘旧事皆如过往烟云,不提了。”他说道。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阿月这个名字,就让它短暂的埋藏起来吧。”
云景珩的声音有些轻,像是随时随地会飘散在风中一样,他说话时水眸有些迷惘,但也只是那一瞬,片刻又恢复了清澈与平静。
不紧不慢不轻不重的一句像是救命稻草,让在溺水边缘挣扎的秋夜喘息着上岸。
“景公子,恕秋夜多嘴,您不该……”
云景珩看着秋夜,娓娓道来:“凤钰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可以轻而易举地刺入凤家的心脏。”
“她是恨着凤家的,这种恨意不会因为时间的变化而消散,只会愈演愈烈,愈演愈烈。”
他看着秋夜,忽然捏上了她的面颊,娇美可人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手感滑嫩,但秋夜依旧面色淡淡。
“啧,你可真是个闷葫芦。”云景珩调笑了一句,却没有因为秋夜的无趣而失去兴味,反而变本加厉,“在我面前还这么拘谨,还真是让人伤心啊。”
他意有所指的感叹着,秋夜难得无措的看了云景珩一眼,就飞速地低下了头,小声提醒着——
“景公子,一切小心,还是以稳妥为主。”
“怎么?”云景珩眉毛一挑,“担心你主子的安危?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放长线钓大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秋夜还想说什么,但被云景珩的话语再一次打断:“晚些时候,你去寻凤钰一趟,隐蔽些。”
“我有些话,想和凤钰小姐畅谈。”云景珩眸中情绪意味不明,声音低而哑,却能让秋夜听出其中的深谋远虑,运筹帷幄。
“是。”秋夜应道,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补充了一句,“凤钰小姐看样子是个聪慧灵秀之人,又内力深厚,不是个好惹的主。”
冬日寂寥,素雪纷飞,在这么一个安静的小院内,在东璃的凤家府邸内,日后几国最尊贵的几位巧合般齐聚一堂,他们心怀鬼胎,却又意外的同道殊途。
风清云淡,只听见一声影绰的浅笑,最终也消散在一片沙沙的风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