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朗从书房出来,边走边对海澄喊:“你不知道这个地方联系是用手机么。你不会打手机吗,打雷干嘛。”
“你知道是啥意思就行。我现在有事,得走了。”海澄说着,穿上外套打算离开。被赵朗叫住,说:“你等会儿,把上次做的那张表留下再走。”
“什么表?”海澄毫无印象地问。
赵朗回话:“就是你想让予落填的那张表。”
海澄仔细想了一会儿,又绕回餐桌,拿出表格,走之前还交代:“填好之后,原件留好,下次来收。”说完便消失了。
予落看着表单上的问题,眉头紧锁,陷入茫然的状态,脑袋里冒出格式化的一连串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
颜贺也不明白赵朗为什么此时让予落填这张表,擦干手上的水,走到予落身边,抬手在予落眼前晃了晃,见她并无反应,用力摇了摇予落的肩膀,比了个‘请讲’的手势。
予落叹了好大一口气,两眼无神地望着颜贺,语无伦次地说:“我今天本来打算送你一双鞋的,但赵老爷跟我聊了一些事之后,”予落两只手竭尽所能地比划着,继续说,“我脑袋里莫名跑出一些问题,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我是谁?从哪来?要干嘛?眼前这位正在擀面的财神老爷,他告诉我的‘给予’,不仅仅是人们眼中的钱财……”
赵朗抬头瞅了瞅,又继续擀面。颜贺对赵朗说:“我就知道时机不对,您是不是太着急了。”说完,转过来,安抚道:“予落,这很正常,我的意思是,你今天经历的确实有点多,所以感到混乱,很正常。”试图把她的思绪稳住。接着问予落是吃面、饺子还是肉夹馍?今天让太爷做,赵朗搓着面竟然没有反驳。
颜贺到灶台热好牛奶,递给予落,然后卷起袖子学着赵朗包饺子。期间,引导地问:“予落,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其他什么都不要想。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吧?”
予落默默点头,颜贺继续问:“你的家人都有谁?说说看。”
“外婆,”予落顺着问话回答,“小叔你正在问我话,赵太爷在包饺子,”说着,又想起海澄,“叔父刚才有事先走了,留下这么多我答不上的问题。”予落一手拍在表格上。
颜贺点点头,接着问:“你会因为我是鬼神而惧怕我吗?”
“不会。”予落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颜贺问。
“因为是家人。”予落答。
颜贺又问:“那你会因为他是财神爷而另眼相待吗?”
“之前会,”予落脱口而出,“可今天我对他的职责有了新的认知,暂时不知道怎么形容,就觉得他做的事很有意义,这颠覆了我对他的原有印象,所以我才问自己,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予落单手把脸撑到变形,看着他俩把面擀成圆形往里放肉馅儿。
颜贺认真思考后,对予落提示道:“或许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你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去试炼、去找到某些意义。就像当初海澄请我,把你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抹去,我提笔一挥,允你降落凡尘,这本没有什么意义。你小的时候,原本就是想借照看你的名义,游历人间。可爷爷一句‘我怎么待你,你怎么待她’,就成为了我在此的意义。所以说,予落,你今天能想到这些问题,已经是一种意义了。”
予落听得一愣一愣的,对颜贺说:“是我脑子太笨了?还是你指导有问题,为什么刚刚在书房明先生讲的,我听明白了。而你现在说的,我不是太明白。”
赵朗一边听着,一边把最后一个饺子包好,捅了一下颜贺的胳膊,说:“你把小予落给整懵了。不过我现在倒觉得你爷爷把你教的很好。”
高一上学期考试结束,予落数学考了52,还是没及格,被邓老师单拎出来谈话,正值隆冬,回到家时天都黑了。可家里没人,予落把各科试卷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席地坐下,看着试卷上的成绩心情烦躁。正在这时,颜贺回来了,着装正式还打着领带。“嚯,你什么情况?怎么穿成这样。”予落手指着问。
“按外婆提的要求,去她聚餐地点接她回来。”颜贺轻描淡写地回。
予落分析道:“她让你接她是其次,主要……”正说着话呢,有人敲门,外婆穿着旗袍来到客厅,吓得予落赶紧把试卷塞回书包,速度快到到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可外婆不是来找予落的,拍着颜贺的胳膊,说:“那几位阿姨对你印象很好,都来问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予落松了口气,憋着笑,看颜贺如何作答。
“殡葬一条龙服务。”颜贺故作认真地回话。外婆的笑脸僵在某个弧度,颜贺打破尴尬地问:“外婆,今天你们老同事聚餐,玩的可还愉快?”
外婆停顿几秒,答:“额……非常愉快。”
“愉快就好,刚给您买的护肤品,里面有卸妆泡沫和水乳套装,拆开试试。” 颜贺说着,拎来一个袋子。
外婆的快乐说简单也简单,欢喜地接过袋子,道谢过后哼着小调上楼去了。
予落起身拍起巴掌,嘴里念着:“可以呀,殡葬一条龙,亏你想得出来,短短几个字,即搪塞了外婆,又躲过了相亲。”
“过奖过奖,”颜贺笑着说,“拿出来吧,你刚往书包里塞的东西。”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予落心想。不情愿地把各科卷子摊在桌面上。
“你尽力了吧?”颜贺和风细雨地问。
“嗯。”予落应声。
“晚饭吃了吗?”颜贺接着问。
“没。”予落回答。
颜贺转身去厨房,予落跟在后边,问:“你是不是对我的成绩有点失望阿?”
“我相信你,你尽力了,”颜贺挽起袖子开始煮面,说:“按理说你刚上小学的时候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学习方法,这是‘因’。可那时,我没参与,如今你已经高一了,我再来指责你成绩不好,这是‘果’。这因果关系搞清楚了,你尽力就可以了。哪个孩子不想成绩优异,这其中有智力的因素、努力的因素、方法的因素,但不是每个孩子的智力水平都在同一起跑线,不是每个孩子都得进名校。你有你存在的价值,再给自己一些时间,不要气馁,不用自责,更不要扇自己耳光,你尽力了就好。”
予落摆着餐具,突发奇想,说:”诶,颜贺,如果我真的学不好,那我能不能近水楼台跟你学做殡葬一条龙,也算是子承父业。”
颜贺回道:“你都说了是搪塞外婆的,再说,我们还没开始带你体验不同的工作,等你多多了解后,再做选择也不迟。”
饭后,俩人开始下象棋,下至一半,予落收到微信,说:“刘易辙放寒假了,过几天回来。”
正说着,赵朗叩墙三声响,从画像里走下来,拿着平板电脑走近坐下,指着上边密密麻麻的文字,递给予落看。
颜贺、予落凑在一起仔细研读上边的名词:“函数、复杂性科学、工程学、经济学、金融学、营销学、社会学、管理学、认知心理学、历史学、哲学……”
“赵朗,这什么意思?”颜贺一头雾水地问。
“碍于你在人间时间不长,小予落的事,还得我搭手,”赵朗慢慢道来,“这上面都是现在社会上专业技能(学科)的大方向,予落,你挑几个感兴趣的,进行深度的认知了解,不过届时作何选择,得你自己拿主意。”
“怎么一上来就是函数,我期末考数学没及格,”予落心有余悸地说道,“而且就是个名词,具体包括什么内容,这上面没写清楚。”
赵朗回复:“向左滑动,后面有具体解释,你仔细研究研究,喜欢哪几个,挑一挑,毕竟人的时间、精力是有限的。明天先随我出趟差。”
“出差?需要准备什么吗?”予落欣喜地问。
赵朗吩咐道:“准备充足的睡眠,带上你那敏锐的洞察力。”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予落已经整理完毕,坐等赵朗带自己出门。两个小时后,赵朗才姗姗来迟。
一眨眼的功夫,俩人出现在一条极其偏僻的小巷子里,赵朗解释道:“你是知情人,跟着我用这种方式更快些,如果是和公司助理一起出差,还得坐飞机、高铁走个过场。只是,现在社会治安好,到处都有监控,所以得找偏僻的地方出现,你将就一下。”
“你定的位置还可以,”予落定了定神,吐槽说,“上次颜贺带我去圆明园,我们还是在公厕出现的呢。”
两人从巷子里走出来,予落举目四望,说道:“我们是在哪儿的乡镇?来这干嘛?”
“买衣服。”赵朗说完,开始四处查找店铺的名字,这里周围停满了车,予落跟在后面挠着头发左顾右盼,无意打起了响指,发出脆脆的声响。
刹时,一身黑的颜贺出现在一辆黑色皮卡车尾处,抬头晃了晃神,一眼便瞅见予落,大步走到她身边,问:“你找我干嘛?”
予落偏头瞪圆眼睛回道:“我没找你阿,你怎么来了。”
颜贺已然明白了,抓着予落的手腕,凑近检查,从指间抽出一根发丝,解释道:“你刚扯了头发,还连续打了七下响指,所以我才出现在这里。”
“搞得跟破案似的,”予落说,“明明是你自己签的协议。”
此时赵朗已经找到了店铺,回头看见颜贺,走过去,说:“我带她出来你还不放心呀,怎么还跟来了。既然来,你也弄身衣服。”说罢,仨人一起进入店内。进门玄关处供奉着财神,赵朗向老板拿了宫女太监的服装各三十套,又给自己挑了两身汉服长袍,颜贺也选了一套。赵朗让老板把货发到指定地址,然后买单离开。
“我还以为多大的买卖,您还亲自走一趟。”颜贺打趣道。
赵朗回复说:“突然加拍几场戏,服装不够,时间紧,来救场。”
“还有呢?”颜贺斜眼看着赵朗问。
“这不顺便带予落来了解一下市场,还有我们公司的业务。”赵朗说。
颜贺继续问:“还有呢?”
赵朗长舒了一口气,付之一笑,说:“因为店主母亲几天前摔断了腿,这笔置装费刚好给他补贴家用。他们家做的衣服质量不错,顺便帮公司省去了中间差价。”
颜贺道:“以后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整,我又不是督查,才不会管其中的弯弯绕绕。”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赵朗淡淡地回。
“跟我肯定没必要,”颜贺说,“您这都把予落带出来了,就算是讲给她听,我也应该问清楚不是。”
“听清了听清了,”予落跟在他俩后面顺口搭话,琢磨着问,“刚才在店里,我仔细摸了摸蓝色裙子的布料,跟云开刚买的那条一样,我算了一下,中间差了一百多块钱呢。”
赵朗问:“你是怎么算的?”
“布料十块一米,一条裙子顶多用三米,加上人工缝制费用,满打满算五十块。”予落回。
“还知道算人工。”赵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