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贺给外婆和冯奶奶报了个大西北纯玩儿团,今天返程,此刻去机场接机。外婆才上车,便带起老花镜,拿出手机翻看,跟颜贺念叨:“我在飞机上粗略查看了予落期末考成绩,虽然有进步,但是,跟她小伙伴陆云开比起来,还是有60多分的差距,想要留在本校读高中,她这分数还不稳妥……”
颜贺一边开着车,一边‘嗯嗯嗯’的点头应和,连冯奶奶都觉得过分了,打岔说:“我们今天晚饭吃什么?”
“吃蔬菜吧,”外婆搭话,“这些天红肉吃得有点多,今晚吃粗粮。”
“没问题。”颜贺答,心里感叹: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怎么可能因为出去走走看看,就改变性情……
外婆刚下车,看见海澄和予落回来,“你们这是从哪回来?”外婆问。
“游泳馆。”海澄帮忙拿着行李边回话。
外婆说:“你们有没有按时带她去复查?她的身体现在下水完全没问题?予落,你期末考成绩……”
外婆话还没说完,颜贺拉住外婆,说:“外婆,趁你们出去这段时间,我给二楼安装了些东西,方便老年人使用的,我现在带您和冯奶奶去参观参观。”说着,把车钥匙丢给海澄,带着两位老太太上楼去了。
吃饭的时候,颜贺明明交代外婆不要一直提期末考成绩的事儿,可外婆还是没忍住,在饭桌上多说了几句。饭后,予落拿着遥控器,并没有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出神。颜贺拿着苹果走过来,递给予落,“颜贺,你说我要是考不上,那可怎么办?”予落忧心忡忡地问。
“我看过成绩单,我很满意。”颜贺笑着说。
“海澄也是这么说的,”予落沮丧地说,“可刚才外婆说……”
颜贺打岔道:“海澄跟外婆、冯奶奶去看广场舞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来到社区广场,老远就看到一堆老人家聚在一起,他们在聊同在附中上学孙子孙女的考试情况,谁谁谁家保准能上本校高中,谁谁谁家看着悬。海澄站在一旁候着,看见颜贺跟予落,直径走过来,挨个坐成一排。“他们在热聊什么呢?”予落问。
“他们在炫耀自家的孙子孙女,谁长脸了谁愁人了,好不热闹。”海澄压低声音说,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颜贺对予落耐心地说:“听听他们聊的话题,就能明白外婆的焦虑是有来处的。关于成绩,我们觉得你努力了,进步了,所以不要因为外婆的焦虑否定自己的努力。”
“嗯,”予落点头应承,抬手试着打响指,说,“你听,有一点点声音了。”
突然,外婆、冯奶奶和一群老太太朝他们仨走过来,外婆声音洪亮地向她们介绍说:“这个是我孙女儿,这两位是我女婿的兄弟。”
没等跟大家好好打招呼,这帮老太太就七嘴八舌地开始询问起来,俩小伙子一表人才是做什么工作的、有没有对象、哪里人、有车有房吗……更有甚者,直接要电话号码……予落在一旁瞪圆眼睛憋着笑。
此时的天空骤然下起雨,来势汹汹,为了避雨,大伙儿只好迅速散了。海澄从大衣里变出三把伞,分给外婆、冯奶奶和予落。
刚到家,外婆本想接上刚才的话题继续说点儿什么,被颜贺催促着上楼换衣服去了。
予落才进客厅,便感慨:“这场雨下得真的太是时候了。”
“是你搞的鬼吧,”颜贺看着海澄说,“擅自布雨,小心回去被罚。”
海澄一脸无奈地说:“那有什么办法,都已经开始问电话了,我不记得电话号码。”
予落‘咯咯咯’地笑出声,继续感慨:“我忽然有点儿理解我妈当初为什么会选我爸了,也理解外婆为什么这么焦虑了。”
“你也看出来是外婆过度焦虑了吧。”颜贺接话,听到予落不卡壳地说‘我爸我妈’,心里还挺高兴,调侃道:“你又没见过你爸,万一是你母亲眼瞎呢?”
予落说:“可我见过海澄呀,他们是兄弟,用他作个参考,还是有可比性的,更何况这帮老太太的眼睛又不瞎。”
聊得正开心,墙上的画像叩响三声,赵朗从画像里走出来,说:“这次没工作,纯属来蹭饭。”见予落笑得开心,便问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正好,今天有新鲜海鲜,那就海鲜炒饭。”颜贺说着,边下厨边把刚才的场景描述了一番。一旁的予落打量着赵朗,说:“明先生,如果按现在的市场价,您这款也是稀缺资源喔。”
颜贺插话:“予落,你还不了解眼前这位老爷,越有越抠说的就是他这款。”
“你年纪尚小,判断事物还不够准确,别听颜贺瞎说。”赵朗跟予落说。
予落已经打开电视看剧,转过身对餐桌边的赵朗说:“就是因为年纪尚小,对很多东西的判断容易受外界影响。明先生,你们公司投的这部剧真的有影响到我的思想。” 说完继续看。
赵朗对颜贺说:“有自己的想法,也乐于表达,你小子工作完成的不错。”
“她,不是工作。”颜贺指正道。
赵朗心想:这小子,比想象中长得更快、也更通透。
整个初三下学期,予落每天回家都能见到颜贺,如果有事外出,颜贺会提前告知。海澄每周六准时来带予落去游泳馆,每次小考过后海澄会恰如其分的给予鼓励,予落呢,则默默扎根心无旁骛埋头学,操场让给了初一新生,就连刘易辙也很少碰面,班主任还不明就里地表扬予落学习上进。只是颜贺认为搞得跟996似的(996:早9点上班、晚9点下班、一周工作6天),不过予落自己乐得其所,也就没说什么。
终于考完中考了,予落、云开和刘易辙在火锅店聚餐。云开和刘易辙之前经予落介绍也是认识的,只不过没有跟予落熟。落座后,三人随意地聊起各自情况。刘易辙说:“高考在中考之前,我就是等你们考完,才联系的。估分如何?”
“云开肯定没问题,”予落说,“我嘛,就不知道能不能跟她分到一个班了。”
云开在一旁浅笑,往锅里下肉,给他俩倒茶。
“这么有信心?”易辙问。
“我之所以这么努力,”予落吃了口菜,说,“一是为了吃颜贺做的饭,二就是能跟云开一起上学。我没几个朋友,可不得抓紧。这考完了,搞得我突然没了目标。你高考估分如何?打算报哪儿?”此时的予落还以为赵老爷会帮他安排好一切的。
刘易辙表明还是听奶奶的话选个文职专业稳妥,予落放下手里的筷子,诧异地说,“你不是一直在上模特培训课了吗?”
易辙说:“去年11月以后我都没上。”
“我好像太久没关心朋友了,”予落说,“明先生知道吗?”
易辙答:“就是他安排的,之前在他办公室我们聊过。”
“可你底子那么好,”予落也开始像海澄那样恰如其分地夸人了,继续说,“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易辙挠挠头,答道:“奶奶的初衷是为我好,违背她的意思,她会难过,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可你走台那么自如。”予落说。
易辙叹了口气,说:“我喜欢走在台上被大家看见的感觉,相比这个,我更想得到奶奶的认同。”
予落认真地听着,心里发话:怎么觉得可惜了……接着问:“那你有心仪的学校了吗?”
“没有,”易辙回答,“等过几天分数出来,再说。”
火锅的热气咕嘟咕嘟地冒着,云开分别往两人的盘子里夹菜。
“你俩明天下午有空吗?”易辙问,“明先生给我安排了个工作。”说着,把手机拿给予落看。
“必须有,”予落应声,问云开,“你给家里打个电话,今晚住我家吧,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秀,怎么样?”
云开想了一下,说:“好啊,反正试考完了,我妈工作忙。”
“云开你也吃,别光顾着我们。”易辙说。
晚上回到家,两小姑娘来到客厅,看见赵朗跟颜贺正在聊事情。云开对其笑了笑,小声问予落:“会不会太打扰?”
予落心里知道,肯定不会。可嘴上还是问:“明先生,小叔,刘易辙邀请我们去看他明天的秀场,中考完了,我想和云开估一下分,她今晚跟我睡,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颜贺欣然答应,“这几个月,云开对予落的帮助真是太大了,我这就去房间看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哪有,是予落自己非常努力。” 云开谦虚地回复。
“你们今天见到刘易辙了?他高考之后我们还没见过,他最近怎么样?”赵朗问。
予落有些不乐意地答话:“我们聚在一起吃火锅,这几个月他忙高考,我忙中考,今天才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现在分数还没出,”赵朗说,“关于报考,他有什么想法?”
“等分数出来再说。”予落答。
云开复述道:“他说走台是喜欢被大家看见,但更想得到他奶奶的认同。”
“对对对。”予落附和。
“你们俩,帮我个忙呗。”赵朗说。
予落和云开相互看看,“您说。”予落道。
“明天去秀场时,把刘易辙奶奶带过去。她家地址我会发到你手机上,费用回来给你报销。”赵朗说。
“没问题。”予落爽快地答应,心想: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会怎么做。
“时间不早了,我们明天秀场见。”赵朗说着,起身离开。
本以为带易辙奶奶去秀场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予落和云开愣是软磨硬泡了一小时,奶奶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到了会场,赵朗亲自来迎,一路搀着老太太。
欣赏完走秀,四人在会场外等刘易辙工作结束。一阵风拂过,予落发现赵朗有些不同寻常。心里琢磨:难道公明先生只是单纯想请我们看场秀?云开在,又不能直问。便走过去拉赵朗的衣袖,见其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易辙奶奶搭话:“小予落,什么事儿?”
小予落?予落从奶奶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被赵朗灵魂附体的感觉,直盯着奶奶的眼眸,易辙奶奶刻意眨眼,予落心领神会,便不再拉扯赵朗的衣袖。
远远看见刘易辙大步跑过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奶奶满脸笑意迎上去紧紧抱住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头的孙儿,然后说:“你在台上的表现我看了,特别自信。不管怎样,你只需要记得,其实一直以来,在我心里,我都是为你感到骄傲的。”
瞬间,就像箭中靶心,刘易辙眼泛泪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眨了无数次,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向下滑。不知道为什么,予落莫名理解那种感觉,仿佛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小孩儿,终于得到了本就应该属于他的糖果。顺手从赵朗胸前抽下墨镜,让刘易辙带上。
赵朗任务完成,灵魂归位,说:“你戴这墨镜很好看,送你了。”
予落转头望着赵朗,顿时心生敬意,耳畔似乎听到财神送财金币落袋的声音。
正在这时云开的手机响了,她吸了吸鼻子,接起电话。随后,云开说家里有事,匆匆跟各位告别,打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