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香下车,急匆匆进了百技楼,却发现百技楼鸦雀无声,柜台前的管家赵伯缩在柜台后面。
“赵伯,我祖父他们……”苏香被赵伯脸上的泪水惊呆。
“楼主他们回来了,可是……哎,小姐,你快去吧,晚了就怕见不着了,呜呜”赵伯说着,痛哭起来。
苏香心针扎一样,她迅速向后宅奔去,再无一丝坚强,再无一丝镇定。
苏香直接来到祖父祖母居所,没进门,就看见侍女桃叶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她身子摇晃了起来,被春和一把扶住。
她恍惚看向房门,见兄长苏檀背着手站在那里,正一脸厌恶地看着自己。
“大哥,你回来了,你还好吧?祖父和父亲……”苏香嘴唇哆嗦,心中害怕极了。
“你且进来。”苏檀哑声说道,“祖父等着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苏香身子软了,根本站不住。
苏香是被春和和桃叶扶着进屋的,地上两块木板,分别躺着祖父和父亲,母亲扑抱着父亲,哀哀哭泣:“墨卿,墨卿,你别死,你别死啊,你快睁眼看看我啊,香儿还没回来啊……”
苏香跪着爬了过去,去摸父亲的脸,手,身体,僵硬冰冷,她泪眼朦胧,看向苏檀,声音颤抖,“大哥,大哥……”
“父亲今早在狱中就去了。”苏檀闭眼,泪水滚落。
这个天杀的元庆皇帝!
祖父呢!苏香急忙转过身去看祖父,祖父全身伤痕累累,脸都是肿胀青紫,显然是受到了掌掴。
“祖父”苏香哽咽,“没想到这皇帝这般刻薄寡恩,竟然侮辱他的恩人,他就是个骗子,昏君……”
苏源胸脯剧烈起伏,气喘,终于睁开眼睛,严厉异常,“我问你,你将先祖留下的针灸铜人送给他了?”
“对,我用《甲乙经》及注释和针灸铜人换你们出狱。”苏香雨泪纷飞,“可我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对您!”
“你想到又能如何,你原也没做错什么,不过,你不是楼主,不能动用密库,更不能把先祖留下之物送人,你坏了规矩,必须受罚,你哥哥自会处理,你不要恨他,都是我的意思。”苏源气喘吁吁说完,便闭了眼,头歪了过去。
“祖父,祖父!”苏香使劲的去掐她祖父人中,苏檀一脚将她踢开,“滚,你别再打扰祖父。”
苏香注意到苏檀的双手缠着细白布,隐约透出血色。百技楼历代楼主都是匠人,双手伤了,还怎么制作器具?
“大哥,你的手?”苏香抓住苏檀的手就要查看。
苏檀冷淡扭身,咬牙说道:“不关你的事。”
苏香觉得天旋地转,这百技楼的天,塌了!
“你都看到了,皇族何其狠毒,你还向他们卑躬屈膝!真是丢苏家的脸”苏檀狠狠说道,“父亲在地下也不会原谅你竟然将先祖那么宝贵的东西献给恶人!”
“我错了,我错了!爹我错了,你醒醒!祖父,你醒醒!看看香儿啊,香儿有好多事不明白,香儿有好多话想跟你们说!”苏香跪在地上,直磕头,血流了出来。
文氏抱住了她,“香儿有什么错,这几天她一直到处求人,救你们出来,她有什么错?错的是我,我什么都不行,都不会,是我的错!”
苏檀转身就走,吩咐下人进来,为祖父和父亲苏墨卿换衣服,然后对着苏香说道:“你去家庙先祖灵位前跪着,这边诸事,都不用你,想必祖父、父亲也不愿意你过问他们的后事。”
行尸走肉般,苏香去了苏氏家庙,跪在先祖苏云灵位前,默默流泪。她怎么没也想到自己竭心尽力赌上性命,换来的却是这般结果。
夜半,母亲过来给她送些御寒衣物,还送来了热粥。母亲有些麻木,有些懵,她说:“现在百技楼上上下下都说你祖父和父亲是被你气死的。”
“不然能说什么?说皇帝害死了祖父和父亲?”苏香苦涩冷笑,“苏家其他人还要活命,百技楼不能倒下。”
愁云惨淡中,百技楼草草将苏源与苏墨卿下葬,苏香跪在祖父和父亲坟前,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让那个阴险的元庆皇帝顾凌深付出代价。
丧事办完,苏檀立刻召集了家族议事,几个旁支叔伯虽怕被牵连,但碍于同宗同族的情面,倒是来了,但都说与百技楼本无关系,凡事苏檀做主就是。
苏檀开了苏氏宗祠,告知先祖,如今,他继任族长,决意与继母分家。
苏香与文氏苦苦哀求,苏檀不为所动,祖母相劝,苏檀大吼,“我妻与我感情甚笃,继母竟然亲自给她书写放妻书,真是欺人太甚,我若容她,岂非养虎为患!”
“这是连氏娘家逼我,我……”文氏哭哭啼啼,却又解释不清楚,因为苏檀妻子连氏回了百技楼,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文氏身上,甚至影射文氏欲谋夺百技楼家产。
苏香将祖母与母亲文氏劝离宗祠,她看着苏檀,疲惫说道:“大哥,你我兄妹,虽不亲厚,但以往也从没计较过什么,如今,大哥让我们离开百技楼,可以,我代母亲答应了,我和母亲会离开,可是,我有要求,母亲陪伴爹爹十七载,与祖父祖母与你与百技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要求些资产度日,不过分吧?”
苏檀当着她的面,让连氏将缠着手的细白布除去,那双手的手指头是弯的,他挥了一下手臂,森冷道:“哥哥我的这双手废了,若没有这祖产,我拿什么养活祖母妻儿?百技楼名下家产你休想分走一丝一毫!”
“我所求不多,够我与我娘生活即可。”苏香的心彻底冷了。
苏檀对着连氏伸手,连氏忙把他的手重新包了起来。
苏檀慢慢说道:“好,那我就将你娘的陪嫁,也就是云都城郊的那套种药草的田庄,还有位于西市的越古斋那间书肆,那原是祖母陪嫁,对了,还有爹给你在越古斋附近置办的那套二进宅院,都给你们,你们现在的衣穿住行所用,连带你和你娘身边仆妇,也给你们。这般,我算仁至义尽了吧。”
“谢谢大哥。”苏香不想再争取什么。
苏檀给的,虽然对于百技楼说是少的不能再少的资产,但,对于两个女子生活,倒也够了。
“你们今天就收拾,明天就离开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没工夫天天处理内宅的事。”苏檀直接下了驱逐令。